《风雨斜红冷》凤芳芳

11、第 11 章

　　她听见楼底下汽车离开时发出的轰鸣。她从床上爬起来，踉跄地走到窗子边，望见汽车灯的嫩黄色光线混着掺白得月光直楞楞地飘进窗子里来，爬上了她的脸，画出满脸的落寞。
　　她就那样站在窗子前，看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她知道他是再也不会来了。其实他来得最多的日子也就是叶太太出洋的那段时候，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他利用她，将本该叶太太受着的委屈全指向她。其实，一开始她也或多或少的利用他，说些漂亮话儿，到他那儿多讨些好处，只是终究还是她太天真，这利用来利用去，最终还利用出了几分真心。她的脸上有水光滑过，罢了罢了，只当是做了回戏中人，也品了品那戏中意。
　　叶穆禹回了公馆，无声地看着婉潇的睡颜，他觉得他心里缺的那一块终于是填满了，如今还多了个姗姗来迟的孩子。婉潇直睡到晌午才醒，她刚睁开眼，就看见叶穆禹对着她笑，她想起昨天的事情来，不是很想理他。他只是拉着她的手，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别生气了，嗯？”她背过脸去，只觉得他真会哄人，又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她每每总是心软，便不去看他。他见她不去看他，只将那碧玉镯子送到她眼前，“我帮你拿回来了，以后再不去了。想着你也不会戴了，我帮你扔了吧。”他作势站起身，却被婉潇拉住了手。婉潇急急着回：“这是太太的东西，放着吧。不然她要多心的。”他坐在床边，半拥着婉潇，“还是潇潇最孝顺了。”婉潇还是没有什么力气，不愿和他耍嘴皮子，“你今天怎么这么闲。”这是催他离开的意思了。他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是陪宝宝，可不是陪你。”说完他只将额头贴向婉潇的，试了试她的温度，他只觉得婉潇的额头温温的，反而是他自己的，那样滚烫，见婉潇好久都不出声，他轻声说：“潇潇，我们有孩子了。”他看见她的唇角勾着笑，她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像是轻飘飘的柳絮似有若无地，却挠得人心上生出些许微微的痒意。
　　叶公馆的这个年过得好不喜庆。叶老太太高兴坏了，婉潇只觉得自己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珍贵的琉璃盏，就怕一个不小心磕了碰了。索幸她一向是静得下来的，闲时就是看书写字，也觉得心情惬意。只是胃口不怎么好，穆禹说他是小猫似的肚量，再怎么好吃的菜，吃几口便再不吃了。他偏要拉她去外面吃，她推脱：“叶公馆里的菜哪里会比外面差。”他不听，“那家是新开的，还不容易定了位子。”她跌进他的目光里，竟觉得一丝拒绝的力气也无。
　　菜确实是极新奇的，吃着也很爽口，尤其是一盘拍黄瓜，她居然吃了大半盘。只是穆禹中间洗了趟手，她只觉得他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冷漠了。她和他说话，他也只抿着唇，整张脸都紧绷得有些僵硬。她觉得有些奇怪，很不是滋味，便再也吃不下了。晚餐吃完，他和她出了餐厅的门，冬天的尾巴，还是有些冷，他还是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
　　的身上。她的肚子才刚显怀，受不得凉。
　　他拉开车门，有点别扭：“你觉得我冷吗？”婉潇看他只穿了件衬衫，脖子空荡荡的，她点了点头。他又轻声说着，仿佛是说给婉潇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其实墨绿色很好看。”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刚想开口，却听见穆禹急促地大喊：“潇潇。”她吓坏了，只听见一声枪响，旁边的车窗玻璃突然炸开了，碎片迸得到处都是，一个宽大的怀抱从后面拥过来，那样急，她直不起腰来，只觉得腹部一阵阵痛。她一动也不敢动，只透过余光，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
　　戴着的墨绿色围巾，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角，飘在空气中，空空荡荡的。叶穆禹的手下也开枪了，顿时街道上乱成一团，她只听见有人在惊叫着逃窜合着凌乱的枪声。后来她听不明晰了，因为叶穆禹捂着她的耳朵。婉潇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只死死攥着他的衣袖。
　　铺天盖地的警哨声，巡捕房的人陆续地赶过来，枪声也渐渐地小了。她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有滚烫的鲜血，她也不知自己身上痛不痛，只回过身去拉着叶穆禹，喃喃着：“孩子，孩子。”她抬眼，却看见叶穆禹的脸色惨白，她本就是吓得六神无主了，看着他，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他却突然再撑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她跪下去，膝盖磕在了玻璃碎片上，她只捧着他的头：“穆禹…穆禹…穆禹…”她只喊着他的名字，却又撕心裂肺地朝人群里他的手下喊：“来人，来人。送医院啊！”她的喉咙哽咽，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哭得不成样子，气都喘不上来，他神智已经有些不大清楚，“当年，我不那样做，你会离开我吗？”她不要他讲这些，只呜咽着拼命摇头，她哭得那样厉害，一滴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却笑了，“那就好。”她见他要闭眼睛，她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了，“我再不离开你了。你也不准离开我了，穆禹。”她的声音是凄厉的，赶来的手下吓坏了，忙把她拉开，“太太，您的膝盖，您要当心呐。”她听不进别的声音，牙齿在战战兢兢地打着颤，浑身抖成一团。她发觉她被送到了大哥公馆，大哥要抱她下车，她发觉了，气急了，一把拉过司机：“他在哪，我要和他在一起。”那司机看她这个样子，害怕急了，只小声说：“林小姐，先生吩咐过了，他一旦出事，你就再不是叶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