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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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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峪两天水米未进,早已饥肠辘辘,眼下哪怕是清粥也喝得津津有味,更别提是楚禾泽纡尊降贵亲手喂的粥。
楚禾泽一身天缥色雁纹织金长袍,玉扣箭袖,墨发束成高马尾,发顶的银蛇冠给少年的儒雅又添上稍许的凌厉贵气。
一碗粥见底,楚峪的胃还不满足,楚禾泽又盛一碗,楚峪见楚禾泽自己的午膳还未用多少,兀自接过碗盏慢慢喝了起来,楚禾泽只动了两筷便停下来—楚峪身上有道狰狞的鞭伤盘踞在右侧肩胛,还是给他上药时发现的,鞭伤结痂脱落,粉白的皮肉昭示着这处显然是道新伤。
“你爹为什么突然动用家法?”
楚峪眼珠子提溜一转想蒙混过去,楚禾泽道:“你刚说过不会骗我。”
“我也不知道老头子发什么疯,一回府就把我押到祠堂前,说我——”
话音忽止,楚禾泽追问道:“说你什么?”
“说我勾连外人,想要葬送楚氏基业,愧为楚氏子孙。”
时至如今,楚峪自己都没搞明白为什么楚淮寂自他从汝昌侯府回来后会生如此大的气,他在祠堂前跪了一夜,第二日楚淮寂派贴身侍卫周炳问他想清楚没有,楚峪满不在乎地反问:“想清楚什么?”
茕阳楚氏的家法分两种,一种是藤鞭,与普通的藤鞭不同,鞭身带着细长的倒刺,每一鞭都能生生扯下一层皮肉,另一种是杖刑,栗木制成的棍杖包一层铁皮,能将背脊打得皮开肉绽。
楚峪在不断挥舞的藤鞭和秦夫人的哭喊声中直至昏死过去也没向楚淮寂认错。
楚禾泽见识过武宁侯府的家法。
永初十一年的冬天。
楚淮寂与同僚出门应酬,楚禾泽趁此机会悄悄钻进了书阁,终于在一个暗格后面上锁的檀盒里找到了楚昀的虎符,却在想要离开时撞见了楚峪,楚峪自然不会放任他离开,二人动手的次数不少,因楚峪年长力气又大,回回都以楚禾泽落败告终。
然而这次楚峪赢得远没有那么轻松,两个人在书阁里缠斗扭打起来,摆放在案上的花鸟青瓷瓶砰地一声摔碎在地,楚峪按住挣扎不已的楚禾泽,找出小孩藏在身上的虎符放了回去,楚禾泽恨不能杀了他:“那是我爹的兵符!”
楚峪扣上锁芯,漠然道:“现在不是了。”
事后武宁侯回府楚峪顶下了打碎花瓶的罪责,楚淮寂何等精明,当夜就发现了虎符被动过的痕迹。
凛风刺骨,楚峪脱了上衣跪在院邸,咬定是他动的兵符,楚淮寂对自己的儿子再清楚不过,令周炳行杖刑,并强行让楚禾泽在一旁观刑。
十四岁的楚峪晾着惨不忍睹的后背躺在榻上,心里暗骂了一万句小孩没良心,行刑过程中一声不吭也就罢了,到现在都没来看他一眼。
燕鸣在人养伤期间来过一回,坐在塌边吃着各处送来的补品幸灾乐祸道:“你逞什么英雄?你爹就算知道是楚禾泽动的虎符,又能拿他怎么样?”
楚峪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敢拿楚禾泽怎么样,楚禾泽一生下来就继承了楚昀的侯爵,楚昀战死后梁帝亲自下旨准入太庙,楚禾泽的出身,楚淮寂哪怕和他同是侯爵,连平起平坐四个字都不配。
但他的野心暴露得太早,即便明面上楚淮寂不敢做什么,他未必能在武宁侯府平安长大。
“你懂个屁。”
燕鸣剥个橘子填进嘴里,啧了一声,“天下兄长一般傻,你们楚家的格外傻。”
楚禾泽一死对武宁侯父子百利而无一害,燕鸣有时也搞不懂楚峪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归结为犯傻,还一连傻了很多年。
楚禾泽食不知味,哼出一声讥诮的笑:“勾结外人?想必说的是我这个外人了?”
“我从未将你视作外人,何况我竟不知,你我何时——勾结在了一起?”
楚峪故意将勾结二字咬得又轻又慢,音尾牵出一声轻佻的笑来,楚禾泽突然后悔没有去前堂和叶行舟一起用膳,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和楚峪待在一起比和叶行舟待在一起轻松愉快。
眼见又要踩到楚禾泽的尾巴,楚峪忙止住顽笑,“满京城的权贵哪个不晓,你汝昌侯根本看不上我们茕阳楚氏一脉,要是真因你挨打,那我可冤死了。”
楚禾泽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没有。”
他的声音太轻,像风中的一根絮羽,楚峪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什么?”
没有看不上。
楚禾泽摇了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