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不遇》沈舒舒

2、第 2 章

　　第二章

　　沈黎拿出了放在鞋柜的灰色男士拖鞋，有些老旧，是独具女性常备放在门口的。
　　“进来吧，没人穿过。随便坐。”
　　温言换鞋，卡在喉咙的“好久不见”，始终没有说出口。
　　安静的跟随她进屋，打量着简单却有些冷淡的房间。
　　白的很干净，沙发做了地台，也是米白色。墙上挂了一幅画，极简抽象，一抹嫣红，孑然一身，没有署名，温言觉得应当是她自己画的。
　　温言顺势坐在沙发上，一只黑猫娇俏朝他走去，铜铃般的眼珠子好像有些傲慢与审视。
　　未几许，猫儿跳入温言怀中，安然寻得个舒适的姿势打盹。

　　沈黎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这和谐的一幕，手中端的是柠檬茶。递给他。
　　微糖。
　　她记得温言喜欢带一点微微甜味的。
　　沈黎不知道怎样开口，怎样面对他。
　　温言也不知道。他们七年没见了。

　　在沈黎的印象中，她和温言的对话都是温言先开口的。以至于她一直以为温言只有孤单了，需要人陪了，才会来找她，才会想到她。
　　沈黎恍惚一瞬，似是想起从前，那些一整天已读不回的消息，回的答非所问的消息，想起她满心欢喜的分享换不来一句回应，半夜惊醒也空白的消息，甚至夜夜无眠的那些时间，沈黎有些后怕。
　　她怕她说的话，都成了打扰。

　　沈黎看向温言，温言在喝柠檬茶，眼睛是微眯的，微微抬起的手骨节分明，只是多少有些颤抖。
　　沈黎失笑，紧张？
　　似是发现沈黎在看他，杯子放于小几，嘴角牵扯出一模弧度。
　　“怎么在看我？”
　　沈黎收回了目光，她记得温言喜欢用笑掩饰尴尬，如今也是吗？
　　“很久没见，怕...不记得。”
　　温言顿了顿，沈黎向来直接。
　　给怀中的猫顺了顺毛“叫嘻嘻吗？”以前沈黎就说过，她想养一只猫，叫嘻嘻。
　　大概是开心快乐的意思。
　　“是。嘻嘻倒是很喜欢你。”沈黎嘴角出现一抹笑容，简单温柔，不易捕捉。

　　嘻嘻的名字其实是希望的希。那时候的沈黎愿望很简单，希望可以和他偕老。
　　只不过那时候的温言说他不喜欢小动物，希望沈黎也没能说出口。

　　接下来还是一阵的沉默，沈黎没说话。
　　其实她可以挑起话题的，或者像工作那样侃侃而谈滴水不漏，但是面对温言，不知是赌气还是懒得伪装。
　　温言说他喜欢主动，偏偏他也是个慢性子。脾气火爆急性子的沈黎硬生生的被磨成了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她都记得，曾经的她总是害怕她的几句话被温言当作主动过火了。
　　如今，兴许是真成了沉稳的性子。

　　温言没有直播那时的轻松随意，沈黎也不知道他想干嘛，索性就那样坐着。
　　温言叹了口气，点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19：27
　　“介意我在这里直播吗？月底了，时长还差一些。”
　　其实也不差，温言早过了要刷时长的程度。
　　沈黎摇了摇头，“来房间吧。”

　　温言随着沈黎进去，房间内的设备堪称专业。声卡和麦是温言眼熟的牌子，就连墙壁也看得出做了很强的隔音处理。
　　与客厅的亮色不同，这个小单间显得昏暗，甚至在角落还有一方小几，些许空着的酒瓶，凌乱又整洁的躺在那里，与坐垫相守。
　　无人问津，格格不入。
　　温言顿了顿，就像时而颓废的沈黎。
　　他知道沈黎有灰暗的一面，也知道沈黎从不顾及她自己。
　　温言有一阵心疼与懊悔，那样明媚而热烈的女孩子，那样纯洁干净的女孩子，硬生生被他从神坛拉进泥沼，而后自甘堕落。

　　简单介绍了设备，沈黎就退了出去。
　　温言打开直播，看着逐渐增多的人数，机械的打着招呼，也算从容。
　　其实他没打算直播，只是...
　　扫了扫额前的碎发，调整麦位，开始解释为什么一周消失的事情。
　　说是解释，也没说全，不过是发生了些事情，需要时间去理思绪，去处理，至于不少问结婚后续的，温言没回话。
　　他是怯懦的，对于沈黎。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说了几句话就跑神后，粉丝绷不住了。
　　【时哥，是在想夫人吗？】
　　【就夫人了？】
　　【时哥到底求婚成功没啊？声音都快荡漾出花了啊】
　　【我哥为什么在莫名傻笑？】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了】
　　【时哥在笑坐我腿上！】
　　【时哥说话啊喂】
　　温言瞅着弹幕，有一搭没一搭的绕着旁边的数据线。
　　借着屏幕微弱的反光，意识到自己眼角都沁着笑意，终于没忍住，笑出声。
　　“我在夫人家里呢”
　　【？】
　　【？？？？】
　　【？？】
　　还不及直播间的粉丝反应过来，沈黎听着耳机里传出那如同年少时一般爽朗的笑声，还有近乎缠绵的耳语，揉了揉发热的脸颊。
　　而后抬手抚上胸口，感受着明显加快的心跳，不禁失笑。
　　果然，还是温言，只有温言。

　　手机挂着温言直播，耳机一只绕在颈间，一只挂在耳上。
　　听着温言说之前的时光，沈黎有些发怔。手机的界面几经辗转，最终停留在了他的微博主页。

　　温言是较为知名的配音圈大佬。业内口碑很好，只是低调，作品虽然不多却是很容易让人带入，有种坚韧的易碎感。

　　声优啊。
　　沈黎想起刚分手后同温言的一次对话。
　　“温言，你声音是那样的好听。你去当声优吧！你要是配了我喜欢的剧，我一定反过来追你。”
　　沈黎向来直白。当时的话也是真真切切的。温言那样的音色，不去当声优的确可惜了。
　　之后的没多久温言也拿过自己某秀的作品给沈黎听。
　　沈黎当时大概只是简单的听了听，没敢点开第二遍。
　　过了很多年沈黎才知道，那是温言在某次她炫耀桌面壁纸时，温言仔仔细细的看了截图的所有内容，包括桌面上分类好的，图标几乎细不可见的几十个软件。而后试图再度融入她的生活。
　　可惜。
　　可惜那时的沈黎早就已经变得怯懦防备，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忘掉温言了。

　　沈黎查了微博才知道，将近一百万的粉丝，ID是：花时。
　　不怪沈黎想不起来，她一直以为温言的ID会叫：安知。
　　为天地立心，为民生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孤鸿浮影九万里，燕安知。

　　那时候等待温言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温言也真的算得上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那时的温言也是敏感内敛，胸怀鸿鹄之志。
　　他曾骄傲的像沈黎坦言他的志向，力所能及的为国家做一些事情。
　　关心国家政治，世界经济，民生安康，读《资本论》，看马克思，好似慈悲的佛，清雅的道家真人。
　　那是回忆里，沈黎忘不掉的，那样张扬骄傲的少年。
　　沈黎见过他阴暗的样子。
　　毫不在意的用着算得上恶毒的话语，将最尖锐的利刃笑着刺入沈黎的胸膛。
　　语言是最尖锐的利刃。
　　她记得他温言坦然的同她谈论他未来的妻子，她会是如何如何，字字无关她。

　　温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跟你讲这些？”
　　他又说：“我愿意你好似踏入陷阱一样。”踏入陷阱一样走向我。

　　沈黎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样才接的话：“你看我自甘沉沦。不怕我离开。”
　　“温言，我是你女朋友…”

　　沈黎满心满眼都是与温言的未来与以后，想着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幸福。
　　温言大概从未想过他的未来会有她。
　　过了很久，那日的沈黎问他：“你怕不怕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他说：“怕。”
　　温言居然也是能怕的吗？
　　……
　　即使过了这些年，沈黎依旧有些后怕。
　　沈黎摇了摇头，甩开回忆。认真听他直播。

　　直播的效果还算不错。收音网速都不是问题。
　　之所以有那么专业的设备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她几年前是个不知名声优，配过一些网配，不甚出名，但都是她喜欢的本子。
　　这两年研究室忙，黄金时间也就这几年，有些恰是沈黎研究课题技术突破的关键时期，这些自然更重要一些，沈黎选择了技术突破。
　　明明同在一个小众的圈子，明明温言这样出众，她还是七年才听到他说话。
　　他们之间的缘分向来浅薄 。
　　沈黎知道。

　　面对直播的温言显然比面对沈黎自在，侃侃而谈。
　　温言的心情极好，就连粉丝都看得出来，些许肆无忌惮的问题，大多八卦于沈黎。
　　许些人起哄，想让沈黎说上几句话，将温言逼得紧，温言只是笑得张扬，随口答道，我去问一问她。
　　沈黎刚在客厅听到这句，有些慌乱。
　　直播间的粉丝也不曾想如此简单。
　　温言推开门：“阿黎，他们想你说几句话？陪我一起直播吗？“温言的声线压得低，是沈黎从来都架不住的语调。
　　温言靠的有一些近，附身摘下沈黎右耳上的耳机，唇角依旧挂着笑。全无初见的羞涩。“好不好？“
　　她向来拿他没有办法。
　　“我......”记忆里的人近在咫尺，沈黎有些慌张，低头不敢对视，局促的向后拉开些距离，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温言顿了顿，唇角的弧度肉眼可见的消了下去，又快速恢复正常。
　　也后退几步：“不去也没关系。“
　　沈黎抬头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我...我只是有些紧张。”语罢起身，绕过温言进了房间调试耳麦。
　　温言有些发怔。他以为她不想他靠近。
　　他觉得沈黎的解释多此一举，却最终觉得恰到好处。
　　她总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