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新娘》汤问典

30、项链怎么在秋洁手里

　　我一直坐在桌前读着，不知不觉已经是半下午。我看了看手里的纸，纸页也是淡紫色的，淡紫色，mauve，我心里想，这个单词很有格调，上流社会出身的俄国作家纳博科夫就曾经表示过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单词，非常喜欢淡紫色。这应该是袁秋洁在礼品店买的信纸，专门给喜欢艺术的人送礼物用的那种，凑近嗅一嗅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袁秋洁的钢笔字迹娟秀工整，点线排行，让人拿起来就读不释手。想到秋洁不在了，我心里多少有点惆怅，回过头去，那副梵高风格的鸢尾花水彩画在画架上也已经不再存在。我读了太久，脖子有点酸痛，便放下纸页来到玻璃窗前伸展肩背，休息休息。窗外的草坪有袁秋洁种的小花，白的黄的都有，柔柔地在风里招摇。

　　我一直没有关门，这时又进来几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白人，说话用词得体，我意识到这应该是彼得说的那些来办理袁秋洁遗嘱的人，就站在一旁请他们进去，并且说明我的身份和来意，免得误会，几个人本来温和交流，小声讨论，结果说着说着就七嘴八舌起来，争执不下，开始用英语大声吵架。我束手无策，只能在一边听着。

　　过了一会儿彼得开门回来了，见他们争吵，拉住说了几句，他们最后产生了一个结论，得以平息这场争端，彼得带着他们上楼去，不一会儿又陆续下来，郑重地想向我说点什么。彼得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锁扣样式的保险箱，箱子打开，是一条联缀三颗梨形红宝石的璀璨项链，红光动人心魄。彼得搓了搓手，告诉我袁秋洁没有安排这条项链的归属，也许她写了信想留给你，如果你知道它的名字或者意义。我摆手拒绝表示它太过贵重，彼得却告诉我可以放宽心，也许他们今晚回公司查询法条会有办法可以让我不获得它的所有权，而只是帮忙保管。几个人说着说着又争吵起来，表示现在就要回公司忙，才能确定项链的问题不出差错，彼得无奈点了点头，把保险箱扣好放在我的手里，就带着那几个人开车走了。

　　室内重归寂静，我有点好奇，就拧开这个保险箱的钥匙，内里的深蓝色丝绒软垫宁静安详地捧护着这枚璀璨的项链，我第一次见这样品级的珠宝，难免好奇，以手拎起来试了试，沉甸甸的。躺在掌心的三颗梨形红宝石的表面有无数锋棱，每一道都精湛细腻，可以想见这串项链在宴会灯光的照耀下会有怎样夺目的光彩。每颗宝石的四围都是一圈钻石，钻石圈内有六个小小的卡爪，将宝石固定好。

　　看着看着，我有点呆住了，难道这就是傅雅宁的宝石项链，我心中闪过的这个可能让我惊出一身的冷汗，冯慧子手里的宝石项链，怎么会留在袁秋洁手里。项链的银丝细索流淌过我的掌心，我生怕它滑出去摔了，低下头来惶恐地看着。仅仅看一眼它，都能够让人想见冯慧子这个高挑凌厉的女人当年将它缠在腕上时会有怎样的锋芒。我赶快将项链放回盒内，又将盒子关上锁好，坐回座位前，从我上次读到的地方又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