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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北京户口 ...


  •   说干就干,天一亮 ,我就跟家里两老说要出去闯荡世界,等挣了钱再将你们接去过好日子。我自己虽然父母缘薄,但是占用了原主的身躯,也并不想让创造了这个身躯的人喝西北风,我虽然是个没啥底线的人,但到底不是个坏人,是真心想让他们过好日子,至少去了北京,那里几千年来都没有经历过屠城,没准能让他们躲过几十年后的鸦片战争,留得一息残喘于世,也算是我的报答了。说干就干,带着几棒苞米,背着就雄赳赳出发了。
      这个小山村真偏啊,靠着一双脚和一双破草鞋走啊走走啊走,顺着村里唯一的一条路往县城去,出了村走大半天能看到一个两个人,彼此仿佛路上的孤魂野鬼鬼影憧憧,就靠着问路一直往前走,心里先前的担忧现在已经灰飞烟灭,就冲这个村的偏僻程度,估计哪怕到了八年抗战时候的日本鬼子都找不到,顺着这条曲里拐弯的小道,不知道下一个弯就拐到哪去了,要找到这噶简直比登天都难。走了一天到了县城,县城比村里也好不了多少,零星几个人家,都在一条主街两侧,我先找了个药铺子,没办法,我过去的五六年都是跟这个地方打交道,这属于是找到了心灵寄托,有天然的安全感。这个药铺子刚刚要关门打烊,我一脚迈进去,正巧与拿着门板要关门的药铺老板大眼瞪小眼。估计他这辈子没见过我这样生猛的大姑娘,手一抖说“你有病吗?啊不对,是要看病吗?”……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好的,不跟你计较,我说先生,您这里收不收徒弟,我给您打工,我家里世代行医,但是这几年家运凋敝突遭变故只剩我一人了,您给口饭吃就行,我会的很多的,又手脚勤快,您雇佣了我绝对不会让您花冤枉钱,比如给你画个人体解剖图怎么样?我还会……正当我想长篇大论跟他争取一下的时候他伸伸手把我往外推:“不收不收,不看病就出去,我要打烊了。”我拉着他的衣服说大夫您看我这家里只剩我一个了,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我给您帮个忙,什么活都会干,您就给我口饭收留一下就行。他说现在人哪有几个能吃饱的,不收不收。我说大夫您看我还会说外语,good morning to you,您要是有小孩我可以给他当个外教,包你家孩子将来能当个汉奸,不对,是留洋大学士,日进斗金啊!他脸一绿,人对于听不懂的话一般都在怀疑是不是在骂他,顺手抄起旁边的门栓,胡子冲上一呲:“你走不走?不走我打人了啊!!!”好好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这要是一门栓抡过来,我非得血溅当场不可。我双手抱着头窜出去一丈远,就怕他给我来一下子,不管是不是真能打到我,老娘血条也绝不可爆,老头你等着瞧,一天以后你会主动求我回来的!
      抱头鼠窜出药铺,喘了口气,看着小老头把门板挡上,我长叹一声,蹲在他门口对面。作为一个医学生,我多年的感觉就是这帮医生虽然穷又傻,但是一般来说还都是善良软弱的,没准过一会这老头良心发现能让我进去收留我哪怕一晚上呢。而我身无长技,这大荒年最先饿死的应该就是我。至于其他的,也就还会点流行歌曲,可是这个时代太早了,估计啥歌也流行不起来,九九乘法表也不好说这帮人都会不会,也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的子弟需要上学的,能不能当个家教哪怕就给口饭先安定下来再说呢……这荒凉的小道上偶尔还有纸钱在地面飘来飘去,如果这个时候来个花轿啥的,简直跟鬼片差不多,想的我毛骨悚然。走了一天,累的不想再走,靠在这小药房门口,琢磨着自己还有啥能卖钱的本事能让我在这个乱世挣口饭吃,原来所谓的本事,都要靠着时代作为背景,一个国家如果贫弱,她的人民是不可能靠自己本事崛起的。胡思乱想中,我靠着门板睡着了,好在夏末的温度并不太冷,抱着那几棒苞米,梦里都是爆米花。
      就这么在门口睡了一夜,这门有个小小的内嵌,我整个人能嵌进去大半,正睡得香,忽然门冲里打开了,我累了一天迷迷糊糊直朝里边仰过去,给开门的小老头吓了一跳。我一骨碌爬起来,他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说大爷我真的没地方去,先生,您看我还有机会吗?我真的是学医的,世代行医,我真的很勤快,又是同行,能给您挣钱,又给您打个下手,您省着收徒弟现培养了,您这里如果有能算算写写的活计也能做,只求能给一口饭吃,我吃的也不多,一顿就一个饼子就好了。这老头瞅了我一眼,他眼里里有一丝的犹豫,但是最后还是拒绝了,他说我这边没有那么多的活,这个世道没有闲钱养别人家的姑娘,我还有一大家子都是强活,你还是去问问别家,看看有没有雇女娃子的,不过现在大老爷们都不好找活,你个女娃去哪都不好要你,快走走走,我要忙了。
      我长叹一声,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且有种直觉,他虽然拒绝了,但感觉这老头拒绝的理由很正当,他是个好人,只是实在是没法子才拒绝了我。我这人有点反骨在身上的,一般拒绝了我的人,我都莫名对他有点好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性里的贱骨头……反正当年追我的我一概看不上,都觉得他们别有用心要图我的花容月貌,目的不纯,心态肮脏,我非要追别人都追不上的,最好是高傲禁欲那一派的,追半天最后还是拒绝的这种,就非常上头,一物降一物,这种人天生就是我命里的死穴,也或者是本人无故践踏糟践别人真心的报应,没追上我的那帮人如果知道我私底下是这么个变态,估计会弹冠相庆,大呼老天有眼,报应不爽实在活该。所以多年的习惯所致,我此刻宁愿跟着这个老头混,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冒险,他说的对,女娃子在这个世道真的很难,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这一大清早的,没准哪个家里有急症来看诊,先跟着他出诊,如果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忙也能跟着他混个脸熟,伸手不打笑脸人,万一他松动了,哪怕给口饭也好。打着这样的主意,就找了个不太远的地方,守在他家门口,等着看啥时候能有个病人,能让我跟老头套个磁。等啊等啊,太阳从东到西,一整天的时光无比煎熬,想起之前食堂等待排队的时候都受不了空虚,要见缝插针的刷视频、看小说,这啥事没有干等着的时辰就成倍的漫长。老头说的很对,一天下来生意并不好,零零散散的病人,很多都是过来问诊,连药都不抓,老头一整天的营业额为零,也是苦苦支撑。在中国历史上的任何时代,穷人生病是不敢看大夫的,很多人都是熬着,等着病自己好,或者小病攢成大病,治不好了也就不治了。天已经擦黑,我还坐在门口,老头在门里,手里拿着个饼子,一边喝水一边吃饼,我俩大眼瞪小眼,我不走,他也不撵。这会门口来了个小女孩,她在门口徘徊了好几圈,伸着脖子望药房里看,怯生生的样子,凭借在医院混的这么多年经验我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孩要么是自己看病要不是家里有病人,但是又一贫如洗没钱看病。于是招招手让她过来,问她是不是要看病,小姑娘鼻子一抽,说姐姐,我爸爸在家里躺了很久了,他以前受过伤,腰疼的起不来,我想找大夫给他看病,可是家里没有钱,爸爸起不来没法子挣钱,我好害怕哪天爸爸不在了,我们要怎么办啊?小老头在门里看我,我瞅了瞅他,心想老头你看好了啊,看我怎么治病的,吓死你。转头对小姑娘说,小妹妹我是也是郎中,带我去给你爸爸看看吧,不收钱。小姑娘眨眨眼睛,又跟我确认了一下:“真的不收钱吗姐姐,我没有钱给你的……”我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对她说没关系,我去看看不收钱。小孩在前面带路,我跟着小女孩去了她家,她家真的是家徒四壁,冷锅冷灶,窗户漏缝大门漏风,一个冰冷的土炕上躺着一个精瘦的男人,男人看脸大概二十出头,但是半边头发都花白了,眼窝深陷,眼底漆黑,一看就是饱受病痛折磨夜夜难眠。他仰着平躺,问了下他的症状,腰疼,右腿发麻,站立困难。我将他咽喉和肚脐摆在一条直线上,发现他的胸骨剑突向一侧偏约二指宽,心中已有了诊断,对小姑娘说,“你父亲腰椎错位,必须要给他一个支撑才可以,而且他不能仰躺,一定要侧躺,家里炕要烧的热热的,慢慢会缓解疼痛。你去找一些破布棉花回来我要用。”我在她家发现了一棵垂柳,一使劲拉下来几支长枝,柳条柔韧又有强度,比照他父亲腰的宽窄编了个类似捕鱼的长筒,比他的腰围稍微小一点尺寸,将小女孩找的破布条烂棉絮塞进去,垫在髂骨和柳条腰围之间免得压出来压疮,将腰撑紧紧的箍在他突出的那一段腰上,上下二十厘米宽。然后扶着他慢慢站了起来。这个腰撑非常简陋,也不是特别服帖,但是有韧性,又不很软,基本上能用,能给他支撑一阵子。我叮嘱他,每天用这个腰撑的时间不能超过1个时辰,多数时间还是要侧躺,腰部千万不要锻炼,至于能不能彻底恢复要看造化,不过你还年轻,底子好,没准很快就能下地行动了,要避免弯腰的动作,捡东西要蹲下。现在的中国,连钢都造不出来,根本没有钢条能用,别无他法,只能用柳条代替,但好歹能帮他缓解一下腰间盘突出,而且他这么瘦,腰部的压力小,更兼年轻,应该很快能恢复。这小孩看见她爸爸站起来了,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飞一般的出去找能烧的东西要烧炕给她爸爸暖腰。年轻的男人扶着腰撑,对我连连感谢,这时候天都黑了,我也无处可去,就跟他商量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晚,他连连答应,待她女儿回来,我把最后的几个苞米棒子给她让她烤一下,三个人怀着对明天的期待和憧憬,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就醒了,炕上暖暖的感觉让人心安。小姑娘睡在身边,小小的鼻子呼吸匀长。我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一骨碌爬下炕,又去找那个小老头。小老头刚刚开始吃饭,见我进去,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互相对视着。还是我先开口,问他知不知道昨天那个小姑娘。他点点头,说她爸爸去年帮主家抬东西受伤伤到了腰,后面就没有人找他干活了,媳妇也跑了,只剩这个小姑娘跟他相依为命。言语间带着些许叹息。这老头应该是早期给他看过诊,但是孩子没有钱,老头纵然想帮,但是这世界上苦难的人那么多,如果遇到一个就免费治疗,那混到最后这个镇上就不会有人再花钱请他了。我点点头,他现在能站起来了,后面可能会慢慢的恢复,虽然不能再干重活,但是应付一般的生活应该也够了。老头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你是怎么给他治的?你给他针灸还是按摩了?我摇摇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压根也不会中医,全凭着自己在医院的见闻给他做了个腰托。我说你随我来,一看便知。老头一脸的惊讶,跟我来到小姑娘家里,她爸爸正在烧炕,烧的是昨天孩子捡回来的枯枝,一手扶着锅台,一手扶着腰托。看到我们进来,有点惊讶,但是脸色红润,他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叮嘱了他几句,我就跟老头一起离开了。
      顺理成章的,我成了老头的副手,在诊所帮他起针,在药房抓药,偶尔还要记账。至于老头为什么愿意收了,可能是怕我有天成了气候抢他的生意吧。老头基本上不怎么教诊脉,手往病人脉上一搭,略微沉吟就开始念方子,我就抓紧时间去记录,时间一长,两人也有了默契,他偶尔也会指点一些,其余的全靠自己悟。老头有个小儿子,老婆早年去世,留下一子,老头又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大,如今也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学堂里念书,每天在家里背四书五经八股文。我是不屑于他学的这些文化糟粕的,历史上讲,这个时代的科举制度就是在为奴化人民铺路,死记硬背只能让年轻人毫无创意,扼杀所有叛逆思维,利国利民的好官是永远都选拔不出来的,谁死背的好、背的全,谁就能当官,可见一个国家的覆灭,必然要先通过不可抗力摧毁人民的意志,然后才从内部开始杀起来。千千万万个读死书的读书人仿佛此刻都附身在眼前这个正当朝阳的孩子身上,我无力改变这一切,却也不忍心看他读书读到六亲不认。诊所不忙,每天闲下来就在药房捣鼓我自己的事情。看着这狭小的药房,总想着这样时间长了不是个事,不管如何得攒点盘缠去北京啊,要做一番大事的人,怎可能偏安一隅,混口饭吃就满足了呢?而且今年到底是公元几几年啊,慈禧老东西什么时候执政,如果运气好的话,再过个几十年能赶上鸦片战争,运气不好的话明天没准就开打了,那会我必须要苟在北京方能躲开此劫。老头是不会给我钱的,我把脑筋动到了他的小儿子身上,这么盘算着,就去敲了老头儿子的门。他这会正在背八股文,青筋怒张,咬牙切齿,摇头晃脑,头悬梁锥刺骨。我敲了敲门,他头顶正在冒烟有点恼怒气急败坏的回头看了我一眼,见到是我,忍下了刚刚死读书的烦躁,跟我打招呼:“高姐”。我点点头,“用工呢?”他“嗯”了一声,问我有什么事吗?我拿出画了三天的人体解剖图,还特意搞了个达芬奇画过的圈。老头姓周,我跟他说小周,你看这是什么?他看了一眼上面画着的一堆心肝脾胃肾还有个惟妙惟肖的骷髅头,吓了一跳,说这是什么?好可怕,快拿开拿开。我一看这居然吓到他了,赶紧收起来。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一堆之乎者也的旧书,问他功课如何?他说“不行,很多都一知半解。”我说这不就得了,要不要考虑将来当个郎中,跟你家老爷子一样,继承他的衣钵?他说老爷子希望他将来不要当个郎中,最好是去做官,未来能有一份稳定的旱涝保收的生计才是正事。我说你看你这书读得,未来还真不一定能考上功名,要不要跟我学一学,没准将来能当一个大夫好赖能糊口。我心中也有点忐忑,不知道这小孩会不会听劝,哪怕他考上了状元也没啥用啊,这大清快亡了,身怀千金不如一技傍身。他老子是一心想让儿子将来考个功名,所以从来也不教他医理,希望他能一心朴实的扑在学问上。我也理解,老头是干一行恨一行,360行,行行都骂娘,所以深恶痛绝孩子走他的老路。可是也要看孩子学的有没有希望考上啊,趁着还没有打起战争,抓紧弃文从医,方是正道。我曾经明里暗里的提醒过老头,可老头死犟,坚决不同意。我没法子,只能偷偷来策反他儿子,寄希望于收了这个学生,让他给我交点学费,最好还能把他学堂里的同学拐过来几个,我教教他们,实现知识和金钱的转化。
      这小孩其实对八股文深恶痛绝,长年累月的读,简直一个头八个大,其实在这之前也曾跟老头说过想跟着学医的梦想,至少医学医理说的都是人话,他能听懂。这八股文,简直反人类,艰难晦涩,佶屈聱牙,生吞都觉得胀气。我跟他一密谋,正好两厢情愿,情投意合,两人蝇营狗苟达成一致,我每天教他学医,他一个月给十个铜板。如果能策反一个同学来上课,就少收他两个铜板。我们的家教小课堂就这么愉快地开始了。
      他白天在学堂装模作样的之乎者也,晚上老头关门我们在后院偷偷的上课,一开始我只教他系统解剖和局部解剖,让他对人体有个大致的了解,谁知这小孩在医学上竟然非常的有天分,给他讲过的都能很快记住,打好了基础还能触类旁通,课程就越来越快,后面他的同学也来了两三个,我就带着他们躲得远远的偷偷去学,偶尔闲下来也会给他们讲讲英语,毕竟师夷长技以制夷,这点知识不足以让他们挣钱养家,但如果能在这少年心中种下改革的种子,未来如果有那么一点点机会能深造,如果他们能将来用上可能还能是这个时代的栋梁,至少在老外拿枪的时候能跟老外说一句:大人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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