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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闲暇 ...


  •   距离定好的日子还有六天,今日的银筝谷依旧是老样子,声色全无,天光寡淡,视野里白净净一片,惊人也静人。云枳从主屋木架上找了纸笔,又坐到了小院里。

      铺纸,蘸墨,提笔,纸上出现端正大气的“已知”二字。这一系列举动简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云枳凝神盯着那两字,手上慢慢把笔放下了。

      对于该带人怎么历练,去哪儿历练,他还没什么头绪。是以现在能做的大概就是把目前所见所闻的各项事务整合一下,预备为某刻的“起风掀布”添一把劲。无需在意真真假假,毕竟假的信息也是一种信息。

      略微愣神了片刻,云枳复又执笔写起来,只是越写,越有一种熟悉感。他以前经常在这儿写字吗?写得什么呢?……他的记忆太模糊,太隐约,甚至太错乱,任凭他如何忆,如何想,都不能隔着时间和空间的双层遮掩布将他的过去看个完全。许多时候皆是如此,只有一种朦胧的熟悉感绕在身边,不清不楚。

      云枳摈除掉杂念,边梳理边下笔,写了半晌,洋洋洒洒四五张大纸,竟是越写越停不下来。实在要说的话,便是如此分门别类地捊顺记录人事物真的让人非常愉快。他抬头看向远处,层叠的小雪山起起伏伏,最远的部分蒙上些灰黑色阴影,无边宁静,云枳切实地觉出一点乐趣来,微微弯了下唇。心头上没有那扰人的“雨剑”悬着,享得半日安宁与闲适,再舒心也不过此刻了。

      他一时起了兴致,搁好笔,压好纸,让墨水自然干透。云枳转身回屋,沏了一壶热茶,又从木架上随意抽出本书,往旁边榻上一靠一倚,肩头抵着只素绣软枕,一手托着下颏,长发乖顺地垂散开,腿半悬在榻边。如此一番,虽称不上多优雅,但绝对舒服。他于是悠悠然翻阅起书来。

      话本子讲的是一只兔子精,自小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长大,于是养成了懒散性子,因为找不到喜欢又合适的法术修炼,便什么都学那么一点,不求精只求广,皮毛功夫沾尽了也就窝回家里去了。不管周围的其他妖精突破了到什么境界,或是被什么大妖大魔追杀,她的心态十年如一日的平和淡定,不急不躁一切随天意,有难逃跑无难睡觉。后来连修行都靠睡觉,日日夜夜不睁眼地睡,整天全泡在各种稀奇古怪的梦里,一会儿在朝堂一会儿在鬼城,一会儿在弑神一会儿在犁地……最后修为没长进多少,现实与梦境倒是要分不清了。她一双红兔眼睛逐渐泛出金色,看萝卜青菜都带重影。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她心里突然觉得天意来了,就自己锁了门开始闭关,杂糅一些心法秘术,结合几桩梦中奇闻……兔精专门练起她那金红的眼睛来。等三年后她破门而出之际,头上戴了顶帷帽,风迎面吹开两面白纱,对上一双浅金的瞳仁,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灵台再清醒时,眼前没了淡淡的金色,只有数不尽的光怪陆离的幻梦。

      不是多么浓烈紧张的故事,但胜在书里的兔子精十分有趣。故事很短,看完颇有些意犹未尽,左右刚好茶也温了,云枳难得犯起了懒,轻挥手将茶杯招至近前,握入手中,举到唇边浅抿一口,茶水微苦的那点滋韵在这会儿有了催眠的妙用。话本里那兔精——最后的金瞳神娥,当真极厉害。云枳适时地也犯了困,动动指尖,书和杯子各归原位,他放平软枕,伏下身子,微叠着手臂,侧头枕上臂弯,大半张脸埋进衣袖里,闭目开始跟金瞳神娥过招。

      他似乎真做了梦,也是光怪陆离的。数不清的人从眼前一晃而过,他看清他们的脸,一一记了下来,又随着他们的一晃而过全忘记了;他站在各种地方,周围的树木、流水、瓦屋……比天上飞火霹雳变得快,不停闪不停闪。他勉强认着记着,一棵金灿灿红丹丹的大树出现了好几次,四周的景物变啊变,这棵树时大时小,时而没那么金,掺了两抹绿;时而又红过了头,红落了地……

      ——这不是个美梦,可说是噩梦也言重了。云枳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只觉疲累,眨眼累,呼吸累,脑海里又是一片混乱,好像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东西将要翻涌出来,他必须找一点事来做,先回想话本子——兔子精后来虽然实力大增,却也一直在与自己的梦境抗争,这是一场她越强梦越强的相辅相成的拉锯,自身才是最大的敌人……梦,他刚刚梦见什么了?一棵树?然后呢,还有什么?

      这法子行不通。他挥来茶杯,将凉透的茶水饮尽,紧紧攥着冰凉的杯身,贴上额头,双重的凉意终于成功唤回神智,云枳忽然想起昨日风寄书买的几株草,好像叫露凝霜来着。事情太多,他现在才记起来。

      直接从榻上闪身到对面的桌案前,云枳手上已拎了两只箱子,打开,里面各是一株冰蓝小草,不到两寸,晶莹的叶尖儿还没挂上露珠,白的透明,有股清凉香气。它们仿佛感受到了新居的气息,正一齐轻轻巧巧地摇晃着,极为可爱。

      那小孩儿说结露前都要养在寒处,结完七颗露要准备凝霜时,生长温度又不能低于夏日午时最热的时候。如此古怪反复的条件常人或许还不好办,但其实对有法术傍身的人来说会简单很多,也就时常结个法阵的事。

      而银筝谷里又更简单了,最不缺的除了雪就是股股寒气。云枳不知从哪儿找出一对矮脚圆花瓶,同样是冰透的蓝色,倒是很相配。他把两株草插好,摆在窗沿上,和窗外的雪色也挺配。

      不需要水土,露凝霜迎风自长。这时似乎恰好有一阵冷风卷来,左边的直挺着一动不动,右边的摇得十足欢快。云枳思索着想给它们取个名字作为区分,就拿了纸笔刷刷两下,一边一张压在了花瓶底下,只分别露出下半部分的“小一”“小二”。

      小一——原本摇得欢快那株,此刻竟然像明白了他的意思,认识了那俩字,叶子迅速张牙舞爪起来,可无奈个头太小,指节长的叶片毫无威势,哪怕全身都跟着晃也只是多添了几分活泼,根本没起到恐吓的抗议作用。

      而小二,整株草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大有跳过结露直接凝霜的架势。

      “……那你们自己取?”云枳敲了敲花瓶。

      ——你这不是会想吗!大概被逼急了,小一收了攻势,向着窗户外弯身一搭,“啪”地折在了花瓶上。小二更狠一点,整个儿直接缩进瓶口了,尖儿都不露。

      云枳看了片刻,确认它们只是赌气便走了。有灵性到这种地步的植物,他好像还见过,是梦里那棵树吗?

      要说起来,这屋子也灵精的。刚才所谓的那阵风吹来时,两株露凝霜欢喜得很,他的感官里却没觉出丝毫凉气。那若是它们需要暖热,点支蜡烛就足够了?

      他去了院里,清开一处厚雪,露出底下一口井,舀一壶水,重泡杯热茶,等它散下热来。

      除开专门图省事或者偶尔的犯懒,日常里的许多事云枳还是比较喜欢亲力亲为的。毕竟做一件事的过程里也有不少乐趣可言,相较于挥挥手就得到一杯温度适宜的茶饮,看水由静转沸,再由冒白烟而重新变得宁静,这套自然的三连变不比前者有意思?却也仅是如此了,他没为了喝茶开始种茶,那又太繁琐。屋里一概简洁,只有茶叶数目繁多。

      晾了半日的纸墨已干透,云枳顺道收了回来,和着手边热茶飘出的缕缕白气,又看了一遍。

      如此多的人事物里,他真正上心的其实没几个。

      落英山那位仙王首当其冲,其次是诡谲的赤湖,最后则是风家那两人。

      仙王之所以排首位,一是云枳觉得他早知道自己没了记忆,二是他似真似假的那通表演起了作用,云枳能看出他气息虚浮,却看不清他的病症所在,也更不知道这病到了何种程度。而最主要的第三点,偏又扯上了直觉那般的玄乎东西,真相与所想之间仿佛隔了座纱山,一层一层不知要挑到何时才能露出完整面目。

      赤湖自不必说,他曾亲自结了那么多次封印的渊源摆在这儿,想忽略过去都难。

      至于风家的两位,他们找来的目的现在还不好说,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目前所表现的都是较友好的善意。云枳不傻,人风长老拐着弯儿地给他透消息他自然看出来了,这就又说明他们也是知道他失忆了的……又是另一处坑了,难不成他失忆前与现在的性格天差地别如隔万道鸿沟?

      猜测多了反而不太好,慢慢来吧。他轻蹙的眉松展开,指尖敲了敲桌面,一边重新清理思绪,一边捧起茶杯喝温茶。

      眼睫微微垂下,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某处,茶水宛如突然间劈入脑海里去了,灵光乍现,云枳眼睛亮了亮。

  •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呦在卡文,我卡卡卡卡卡()
    各位看官朋友给我点反馈吧~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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