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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两心誓(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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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归梦隐约听出一种端倪,可不敢确定这个猜想。
她呼吸变得不匀,胸脯不住起伏着:“你说啊!什么叫‘什么都依我’?你明明知道,我只要你!你的人、你的心,我……”她急促地抽着气,每说一句都牵动伤处,痛彻心扉。
“好!”明铮掀开帷帐,伸手轻抚着她的额发让她冷静下来:“我允诺!我的人,我的心……只要我有,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前提是——你好好活下去。”
归梦对上他那双温润和煦的眼眸,无论何时,他的风采总让她悸动。只可惜……
她别过头去,将受伤的半面脸颊藏起,泪如走珠:“太迟了……”
明铮柔声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医好你。”
她沉默以对,似是不信。明铮又道:“朱太守托人送回你的一只包袱,我看过了那本肘后备急方,里头就有医治内伤的方法。”
“……是么?”她并不记得。
“是。许是你不曾细读的缘故。待你好一些,我翻出来细细讲与你听。”明铮取出那瓶丹药:“祖兄说你曾予他服过一枚。既然是固本培元的丹药,你服了也有好处。”说着倒出一枚在右手掌心,左手轻轻托起她后脑,将丹药送到她唇边。
归梦犹豫一瞬,张口纳了。曾经她无数次幻想被明铮用这般殷切体贴的眼神眷顾着,为此狂热到愿意付出一切乃至性命。
如今命悬一线,真被他温柔的目光包围时,她哪里还舍得死了?她舍不得这样的眼光,更无法忍受这眼光归属于旁人。
明铮见她一双妙目一瞬不瞬凝在他身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他缓缓开口:“还有……你断了两根胸骨,须尽快接上。”顿了顿:“事急从权,你……多担待。”
归梦纵然平日行事任性妄为,到底是少女含羞,闻言芳心顿如小鹿乱撞,不敢发一语,只闭上双眼表示默许。
明铮慢慢伸出手,去解她肋下的衣纽。她的中衣被解开,中衣之下是月白色亵衣。
他下手轻巧,解开中衣之时似乎连一点指尖都不曾碰到她的身体。
归梦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感觉胸前微微一凉,最贴身的亵衣已被轻轻揭开。
明铮不敢多看眼前如羊脂乳酪般的少女胸脯,低头专心摸索到她的两根断骨。
“咝——”归梦低声痛呼,贝齿咬紧花唇。断了的骨头稍被触碰,就在内里戳动搓磨着她的血肉。
明铮手指微微发颤,迅速将断骨处仔细对准、接好,在伤处敷上一层药膏,又取过夹板放在她前胸与后背,用白缎牢牢绑住固定。最后又将她的亵衣与中衣系好。
归梦睁开眼来,颊上泛起奇异红晕,方才被明铮温热手指触碰过的肌肤如被火烧一般,烧得她心乱不已。
偷偷看去,但见烛光朦胧摇曳,映在明铮丰神俊朗的面容上,双眸清光流转,嘴角微微蕴着笑。
她羞涩之余忽又微觉失落,明铮居然面不改色,全无一丝异样……
明铮微笑道:“你且休息,一会儿药汤熬好了我唤你。”
此时她断骨处虽仍是疼痛,但相较之前的剧痛已缓和了许多。一听他要走,她又觉疼痛难耐,扁起嘴泫然欲泣:“你别走!我怕你一走开,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我不走。”他笑笑在床边坐下。
打更的刁斗声远远传来,五更时分,夜已阑珊。柳儿轻轻叩了叩门送了汤药进来。
明铮一勺勺喂着归梦喝了下去。服了药,归梦觉得内腑暖烘烘的,慢慢升起一阵倦意,攥着明铮温暖的手掌,阖目睡去。
她已好久不曾如此安稳地睡过一觉。连月奔波,总是生活在颠沛惊惧之中。
这一睡去,再醒来时,天光已大亮。她忽觉掌中空空,再睁眼瞥向床边,明铮竟已不见了!
欲起身而不能,欲张口唤人又不知该唤谁。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明铮走了!他一定是走了,他又抛下我走了……
正自难过,却听门开声动,一人迈步进来,青衫朗净,笑容潇洒,不是明铮又是谁?
归梦心中又喜又怨,红着眼圈道:“你去哪儿了?我只当你又丢下我走了!你昨夜说的是不是都是骗我的?!其实我死了,你才欢喜……”
“怎会?”明铮大觉错愕。
“怎么不会!我若是死了,便再也没人缠着你,你岂不少了好大个包袱累赘?”
明铮将手中托盘放下,走到床边替她紧了紧被衾,含笑温声劝慰:“我不过才出去一会儿。你为何这样想?”
“你丢我一人孤零零在此,我一着急岂不就活不成了?”
这话说得凄切又可怜,明铮瞧着她削瘦苍白的病容,想起她从前明丽爽直的笑脸……纵然她耍再多小性他又何忍计较。
忽听一个粗喉男声捏着嗓子道:“你丢我一人孤零零在这,我一着急可就活不成啦……”显然是在模仿方才归梦说话,只是口气十分造作。
归梦闻声望去,门边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走出,朝她挤眉弄眼而笑,满脸都是戏谑之意。
原来方才与明铮的对话全被刘峪听去了。归梦又羞又气,啐道:“……无赖!你干嘛偷听别人说话!”
刘峪走过来,笑眯眯望着她:“恕罪恕罪,咱并非有意打搅。今个咱乃是好心来探病,只是,你满眼都是某人,我若再不出声,还不知道要在门口侯到几时……”
他哈哈一笑:“丫头,远书纵然生得一副谪仙样,到底也是和咱们一般地食五谷,吞浊气。有些大事小事,须得解决一二,你总不能让他寸步不离你身旁吧?”
明铮听他说得直白,轻咳一声:“刘兄!”
归梦脸红了红,嘴上却不依:“就你话多!一来就吵得我脑仁疼……”
刘峪笑嘻嘻地听她嗔骂,忽地收起面上的玩世不恭,郑而重之地朝床上的归梦拱手作了个揖。
他这一举动令人大为意外。归梦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峪正色道:“这一拜,是替荆州的上百万军民谢你。此一役,你居功至伟,消弭了一场大劫。你是为他们负伤的。”
归梦被这突如其来的赞誉弄得有些迷糊:“这话怎么说?”
刘峪只笑着将目光投向明铮。
明铮笑道:“你先将汤药喝了,我慢慢与你说来。”
先前喝药全是明铮喂她,此时归梦急着想听事情原委,又碍于刘峪在旁窃笑,自是不肯再让明铮一汤匙一汤匙地喂自己。
明铮一手扶着她脖颈,一手端着药碗。她就着他的手飞快将一大碗药汁喝完。
明铮为归梦拭净嘴角,让她重又躺好,回忆道:“那日你入城后刘兄与我皆放心不下……”
刘峪眨了眨眼:“明明是你放心不下人家,却非攀扯上我。”
明铮失笑:“是是,你肚里的酒虫若是耐得住,原也不用你……”
归梦心里甚是甜蜜。刘峪的话虽是调侃,但也证实了明铮心里是牵挂着她的安危的。
刘峪索性接口:“恰好那几日城内人心浮动,城门守卫松散,我便趁夜摸进城。”
归梦“哼”了一声:“我看你早存了入城的心思。既是如此,你何以还让我先孤身入城?”
“哈哈哈哈……”刘峪狡黠一笑:“小丫头,不把焦纵的注意力引到你身上去,我怎能趁机动手脚呢?”
原来她只是螳螂捕蝉中的蝉。
“好啊,你这般利用我,亏我那夜还为你担心……”太守府起事那一夜,刘峪单刀赴会,兵戈一起,他将她从暗门推出。她逃回兰院,独自藏在冰冷的床底,一颗心始终揪着,牵挂着他与蕙娘。
她一动气便牵动伤处,疼得蹙起了眉:“臭刘峪,等我好了,瞧我不大耳刮子打你……”
刘峪见状也不得不赔笑:“好好好,千万莫动气,此事算是我不厚道。”他瞅一眼明铮,笑道:“现下你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别整日价哼哼唧唧哭天抹泪的。等你这个大功臣身子大好了,想怎么揍我都成。”
归梦这才顺了气作罢。
刘峪慨叹道:“说实话,原本没指望你能有多大作为。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你既将靳风安插进了城防营,又自己混入太守府,且这太守府里还有你的旧识相助……”
归梦听他提到蕙娘,心下一阵黯然:“能寻到尸首吗?”
“今晨沿江戍守的士兵来报,近日岸边漂来的尸体中有一具男尸,已泡发得厉害,根据身材衣饰依稀能辨出,是焦纵。”
归梦虽知这恶贼多半死了,可直到此刻听刘峪亲口道出焦纵的死讯,一颗心才踏实。
她涩声道:“但愿蕙娘是被人救起了……”
只要一日没有见到尸首,还是可以抱着渺茫的一丝希望。
“你放心,我已传令,务必留意打捞江上浮尸……”
“多谢。”
刘峪摆摆手:“应该的。她不止是救了你,在此役中也帮了我立了功。”他沉默少顷,续道:“那时士稚去南阳断秦军粮草,远书在樊城城外接应,我与你一明一暗潜在太守府。焦纵虽知你是奸细,但并未将你一个女孩家放在眼里。其实此役成与不成,全看焦纵是否上当,以及能否将朱太守的家眷及时救出。你是一步疑兵,你在前,引起他疑心,他才会去求证。你前脚在酒里下药妄图救人被他拦截,后脚我与蕙娘再去营救,叫他们防不胜防……所以我说,论功行赏,头功非你莫属。”
归梦没想到刘峪心思这般深沉,许多事她只猜到一些,却未知全貌。
刘峪忽笑道:“是了,还有一事。你们绝想不到,那日在鹿门山,带着十几骑来救姚弼的羌人头领竟然就是秦国国主姚洪!”
归梦与明铮对视一眼。
“哎呀,这可奇了,早知那日你就不要剑下留情!”归梦大觉可惜。
原来那姚洪爱弟心切,一听说姚弼出了事,竟然亲自赶来营救,甚至不惜深入敌军腹地。
明铮笑道:“倒也不可惜,姚洪本是庸碌之君。留他在位,咱们取下秦国指日可待。”
刘峪竖起拇指:“好见识,咱们英雄所见略同。”他接着道:“据探子来报,姚洪下了鹿门山回到营地便派人四处寻医为姚弼医治。秦军粮草不继,军心涣散。我索性趁势进攻,如今秦军已尽数退出荆州地界了。”
他忽而笑着问归梦:“丫头,想不想去关中瞧一瞧?”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