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澄】不归人》萌兔丽莎

22、第 22 章

　　不归人（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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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在生命年幼的时期，行走得最为明显，成年人不过是数过了三百余个日升月落，小孩已由裹在襁褓中不堪盈盈一掬的小团子长成了蹒跚学步藕节。

　　江氏小公子周岁，一叠请柬自关中发出，该知道的人，都通知到了；不该知道的人，也没刻意虚瞒，江澄就是以这样坦荡的姿态昭告世人：江府后继有人，少主就是江凌。

　　抓周宴办得隆重而不张扬，一丈见方的圆桌上，摆满了亲友赠予的祝福。

　　摇摇晃晃的稚儿站立其中，在亲友的笑意下，在环绕的期望中，选出吉祥的彩头。

　　江小公子人小心不小，扫视桌面，面对繁华毫不乱眼，出手就是他阿爹放置其中的银铃，又顺势抓过怀镶南洋红宝石的金如意，继而，柄缀南红的仙剑、金丝盘编的劲弓、白玉雕琢的古琴……双手抱不下，便就桌坐下往怀里揽，一对肉窝小手忙的不亦乐乎。

　　小孩子的欲望，直白而又简单，喜欢的，统统都要。

　　又贪婪，又霸道。

　　袭江氏基业，修道门仙法，六艺挂身，文武双全，一生顺遂如意。

　　件件都昭示着，此子未来大有可期。

　　承接着观礼众人口道的吉祥话，江澄半俯身，抱起江凌。

　　看到父亲伸出的双手，江凌丢开怀中的玩物，双手大张，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如意滑落，仙剑跌落，琴与弓被丢到一边，只剩左手紧攥的银铃，右手抱住的阿爹。

　　小孩子的思维，简单而又直接，更喜欢的在怀，其他的统统不要。

　　又薄情，又果断。

　　阖府觥筹交错，主宾把酒言欢。

　　江澄自一大早就抱着江凌，此刻与几个好友小聚偏亭喝酒，也没将婴孩放下，银箸点起杯中温热的蜜水递送到孩子嘴边，逗着他玩，看着他笑。

　　“宝儿，这是你金伯伯，金子做的伯伯，最是财大气粗，嘴甜点。”

　　“阿宝儿，这是你蓝大伯伯，蓝二伯伯，以后你的六艺就是在他们家求学，好好巴结。”

　　“宝儿，这是你聂伯伯，消息最是灵通，藏品最是丰富，你还小，长大以后自行体会吧。”

　　小藕节初学说话，还不太分得清人，六颗糯米牙四处漏风，除了阿爹和奶奶，其余人等，叫哪位都是“婆婆”。

　　江澄一字一字教着，江凌终于肯赏脸在称呼前加了个分辨词。

　　“听婆婆”，金子轩哭笑不得。

　　“蓝婆婆”，蓝涣笑意不减，蓝湛面上一僵，怒视孩子的爹。

　　“腻婆婆”，聂怀桑神游天外。

　　江澄嘴角弯起，戏谑着逗弄一小四大，颊边珠串轻触狡黠的笑颜。

　　大抵是从江凌开始学着抓握起，江氏府主的长发就不再高束盘扎于莲冠中，半束半散，由着他儿子上爪子蹂躏摧残，为防发丝细利割伤白嫩的小手，鬓旁的发缕还被细心编成了数条发辫，青丝缠绕珠玉串，矜贵而又从容。

　　聂怀桑不知是父亲这个身份改变了江澄，又或者该将功劳归属于那绵软的孩子，总之，素来清凌刚毅的江澄在这大半年里，逐渐缓下了灼人的锋芒，风柔夜暖，海棠微绽，款款温柔初漫，撩人心弦纷乱。

　　“澄之……”

　　“嗯？”那人逗弄稚儿，应得心不在焉，眼神却已经滑向这方。

　　凝视着江澄，聂怀桑欲言又止。

　　“何事这般难以启齿？”笑意盈然地，江澄语带调侃，“看在你今日寿礼不薄的份儿上，只要不是借钱，其他的，都应你了。”

　　没应下调笑，神色浅郁，铁木描金的扇柄朝西方轻点。

　　“你今年动作颇多，那边……”聂怀桑含蓄提点着，那轮烈日，虎视眈眈。

　　此言一出，满室气氛一滞。

　　金子轩顿住持杯的手，眉头轻锁，“温旭又做了什么？”

　　又，岐山早已有些动作，只是之前徒劳无功。

　　“不是他。”若只是温旭，还不值得他在此时扫兴，聂怀桑分享着刚得的消息，“温若寒出关了。”

　　江澄诧异地挑眉，温若寒，当真是个久违了的名字。

　　那轮交锋后，江澄闭门他闭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两个人比着看谁更宅。

　　七年里，温若寒曾参加过一次清谈会，江澄早了大半年出门，如此算来，还是温宗主更胜了一筹。

　　人改其常，必有所谋，不可不防。

　　轻抚怀中的珍宝，沉默许久。

　　孩子总是敏感的，江凌感受到气氛的沉郁，不安地蹬了蹬小腿，吭吭唧唧着就要哭出来。

　　被蹬回神，江澄低头，小心回揽手臂，冲儿子展开抹和善的笑，“宝儿的身份清晰明了，我江澄过了明路的儿子，不怕他查。”

　　清风徐来，烛火绵长，焰心摇摆间，蜡烛燃烧的味道在满室的清酒香气中，静静晕开。

　　“不过，”江澄垂了眼眸，掩去其中警戒，“泽芜君，我府上的禁制还得有劳蓝氏费心加固了。”

　　江氏只求井水不犯河水，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51

　　垂柳出芽的日子，江澄巡视江氏产业，临时布置的书房内，朱红批注，笔走龙蛇；窗外檐下，早燕衔泥，筑窝繁忙。

　　忽然，

　　“府主！”呼喊伴着急促的跑动声，绕过长廊，从那头远远传来。

　　江澄闻声停笔，转头看向声来之处，“镇定，何事？”

　　“府内遇袭！”江氏弟子扶着大开的雕花门框，脸色惨白，颤抖的音节冲出喉头，入耳时已嘶哑的厉害。

　　“温氏，温氏抢走了太夫人和少主！”

　　拳缩，笔折。

　　鲜红的朱砂飞溅上苍白的脸，在眼下，缓缓滑落，形如血泪。

　　“阿娘！”

　　气血逆转，心跳轰鸣，江澄顿觉空气瞬息凝结，气，都喘不上来。

　　“宝儿！”

　　猛然起身，身下靠椅刮划青砖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割疼了耳膜，惊飞了家燕，也喚回了心神。

　　深吸一口气，紧咬的银齿碾碎了舌尖的肌肤；长嘘一口气，乍听噩耗所震散的神魂重新回拢。

　　“立即清点人数，御剑回家。”

　　疾步而出，沙哑却依旧镇定的尾音中，几根绒羽被衣裾翻飞带起的乱风裹挟，打着旋儿飘出回廊，落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