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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不归人(二十三)

      52.

      江氏子弟都知,自那年重伤之后,府主出入从不御剑,缓事则轻骑马蹄点浅草,急事便八百里加急马换人不歇。

      这是江恒第一次御载宗主,食指中指并立,剑诀起,飞剑腾空,他如平常一般踩上剑身。

      脚下,飞剑微颤,剑身轻摇,身后之人足下一滑复又稳立剑上。

      “宗主……”怯生生的少年心头一跳,慌忙回头。

      “看前面。”

      右肩上,一只素手,微凉透入衣衫,重重一捏复又轻搭借力。

      “走。”

      既得令,修士全神贯注,飞剑缓缓升空,紧绷的腰身,颤抖的手脚,汗水泌出额,滚落下颌。

      “莫慌,一切有我。”

      听到耳边低沉的安抚,江恒咬紧牙关,挺直了脊骨,用力点头。

      “是!”

      檐下,家燕再归,一口新泥补在方才被扑羽敲落的缺口,远处,天际,一队紫色的剑光在明澈的天青上渐远,渐消。

      53.

      高座之上,犀利的眼,更甚从前。

      温若寒似乎非常喜欢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在江澄的记忆里,岐山主办任何赛事,主人座都比客座高出一截。

      温家的主人,坐在高高的主座之上,俯瞰众人。

      傲慢,傲慢异常。

      并非什么人都有傲慢的资本,但毫无疑问,温若寒是特殊的一个。

      早在接下江凌的那一刻起,江澄便防备着温家会来算账。

      孟瑶做事,素来无可挑剔,又有聂怀桑和金子轩扫尾,江澄曾经亲手查过阿凌的来历,毫无破绽。

      却不曾想到,岐山居然会是这般行径。

      硬闯江府,捣毁禁制,温若寒亲至掳人。

      无需借口,不讲理由。

      是他太天真了。

      有些事,并不需要证据,甚至于,连怀疑都不需要。

      程序上不落口舌,只是对遵守规则之人,温若寒如今跳出规则,证据不证据,自然也无关紧要。

      抱拳,行礼,未语先笑,江澄态度客客气气,言辞斯斯文文,

      “温宗主,小侄听闻宗主亲赴江氏延请家母与吾儿至岐山做客,如今,人见过了,宴吃过了,江澄再谢宗主热情款待,现下时辰不早,天晚路滑,小侄特来接母亲与吾儿回家。”

      “……”

      沉默。

      上位不喚免礼,下座不收行礼。

      僵持。

      一坐一站。

      一挺腰端坐,一躬身作揖。

      “延请?做客?款待?”

      长长的沉默过后,江澄听见温若寒开口,语携讽刺。

      “是,延请,做客,多谢款待。”

      江澄直身而起,笑着看进高座上岐山之主的眼。

      炽烈的炎焰,清澈的冷月,眼神交汇时,下手众人仿若听到金戈交鸣的激烈碰撞。

      “尚未尽兴就让客人离去,不是称职的主人。”

      眯了眯眼,温若寒笑的玩味。

      人质陷落,孤军深入,他还仿若做客,谈笑自如,这个江澄,当真有趣味。

      “岐山之主亲至江府递帖接人宴请至今,已然尽兴。【称职】一词,无人能出宗主之右,再称职,小侄便惶恐了。”

      口道惶恐,江澄那双黑眸却如暴雪初晴后的月,清清凉凉,即冷又亮。

      一露甘甜,曾经,有人供来一尊玉雕,细腻的冰种翡翠经千刀万剐,一片凋零镂空的残荷叶片栩栩如生。

      厚实无奇的青石,经凿,经削,经雕,经琢,经磨,苛刻的技法不仅是对人,亦是对石,手抖则器废,石崩则前功尽弃,二者皆完美无缺方能使青石展露动人心魄的神采,残荷永驻,露珠永存,得名一露甘甜。

      不够,还不够,眼前的顽石不过才现冰种内髓,是否能成一露甘甜,还需雕琢。

      本座乃执刀之手,你,是否能经得住千刀万剐呢?

      “尽兴不尽兴,当由本座说了算,本座现在说,尚未尽兴。”

      只消一眼,看温逐流忠顺的恭敬,探温旭初显的老态,便知,温若寒的修为愈发精深。

      观其行,听其言,寥寥数语,江澄即判断出,温若寒权势稳固,罕遇忤逆,是以想法直接,作风霸道。

      一力降十会。

      无奈,轻叹,

      自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江澄索性直面以对。

      “家母不胜酒力,稚子年幼,宗主既然尚未尽兴,小侄自当奉陪。”

      54.

      高大的身影据案临书,饱沾青墨的狼毫湖笔在雪白的宣纸上笔走龙蛇。

      高挑的身影,沉着的脚步,腰间银铃晃荡,发间珠玉琳琅。

      轻扣三声,推门入内,来人熟稔地行至案前,行礼,垂眸。

      “宗主。”

      “免了,”温若寒闻声抬眼淡淡一瞥,手下未停,“听闻澄之善书,来看看。”

      探扫一眼桌面,铁画银钩。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是东坡居士的词,纸面上,线条狂放刚厉,倒是与豪词壮语颇为相称。

      “宗主有兴致春猎?澄之这便去安排。”

      “字,如何?”温若寒挽袖收笔,顺手接过江澄送上的锦帕,煞有介事地擦着不存在的汗渍。

      “宗主的字,自然是极好的。”

      “呵,”愉悦的笑声溢出喉头,“澄之啊,这话,有弦外之音。”

      温若寒似是对答案非常有追究到底的兴趣,“是【宗主】的字极好,还是宗主的【字】极好?”

      刻意放缓的语速,故意停顿的断句,轻重明晰。

      挑明,不容回避。

      江澄勾唇轻笑,从善如流,“自然是,【宗主】与【字】都是极好的。”

      圆滑的回答。

      朗笑脱口而出,温若寒踱步至窗前,窗外,冰雪融尽,旌旗烈烈,柳叶初发,绿草萋萋。

      “春猎啊,也好,只是犬、黄、苍,本座皆无合心之物,顿时就失了跑马狩猎的兴致。”

      “只是细枝末节,不值得为之扫兴。”

      温若寒回首,静静注视眼前之人,“澄之已有备案?”

      探究的视线,挖掘的视线。

      哎~

      江澄暗自叹息,真是心累。

      温若寒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的掌控欲极强,自负傲慢,偏生人还很聪明。

      岐山由温旭打理多年,温若寒有大把的时间来找他的茬,敌强我弱,挑衅不智,只得哄着,而糊弄他,并不容易。

      “岐山鹰健马壮犬齿锋利,各司其职,早早就有百余备案,哪用得着澄之越俎代庖。”面上不显,江澄小心地撇开干系。

      鹰、犬、马,此处分明意有所指,一个俘虏,人质,附属,当跑腿传个话无伤大雅,但若让岐山的主人怀疑他将手伸入岐山,就很麻烦了。

      “备案纵然过百,都不称心啊。只有一只鹰犬尚可,却野性难驯。”遗憾之意溢出于表,温若寒星眸紧锁江澄。

      小狐狸滑不留手,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萦回遁走。

      恍然,江澄顿悟……

      原来……

      温若寒,还真是……清闲。

      兜好大一个圈子。

      “宗主说有一只鹰犬入眼,却不知,这要的是鹰还是犬?”

      “哦?有区别?”明知故问。

      身为岐山之主,修为益精,威压愈深,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跟他饶舌了。

      温若寒未曾发现,自己正饶有趣味的与人聊天。

      “自然是有的。”

      “说来听听。”

      江澄浅笑,迎上另一双笑意满溢的黑眸,名玉稍磨去锋芒初显内敛,正是自明朗过度到稳重的中间时段,甚为漂亮,

      “犬喜人归迎野路,鹊营巢稳占低枝。犬,看家护院者。

      “可汗牙帐青海东,壮士卷甲趋奇功。鹰,辅明主建不世之功者。

      “二者能力不同,作用不同,野性,自然也不同。宗主若是想要海东青,它便决计不会跟在足侧甘当走地鸡。”

      鹰、犬……

      海东青、走地鸡……

      春猎话题的闲聊中,双方互换过一轮想要信息,至于价码是否能谈拢,江澄笑意加深,阿娘与阿凌已经安置妥当,江某,不惧任何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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