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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第十四章
      14.1 结婚照
      早饭后,林越催诗若换衣服去民政局。
      诗若于是在衣柜里挑了一件颜色较为鲜亮的驼色羊绒大衣穿上,她站在镜子前扣纽扣时,林越走进来,微笑着把一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递给她,“昨晚买的。昨晚嘛……太晚了,没拿给你看。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诗若看那手提袋上是一个顶级品牌女装的的英文缩写,打开看了,原来是一件质地极佳款式经典的红色立领大衣。诗若把衣服换上,林越帮她把金属扣的黑色细皮带系上,照镜子里看了,居然非常合体,配上她藏青色的修身长裤,异常高雅大气,那大红的颜色又增添了无限喜庆。
      “这颜色太跳了。”诗若心里虽然喜欢,可是如颜色此鲜艳的衣服她却从来没有买过一件。
      “美!美得让我可怜的小心儿都要跳出来了!”林越赞美着,一手搂住诗若的腰,把她的头往自己胸前靠了靠,对镜子看了看。
      “亲爱的,待会儿我们就这样拍结婚照,好不好?”
      诗若笑着抬头看他,“别臭美啦。”
      她转过身帮林越理理西装的领子,把他的领带节紧了紧,她的手轻轻地抚过林越胸口,无限深情看着他,“林越,你今天,也很帅。”
      林越笑,却不禁有些伤感地说,“如果是十年前,也许更帅点吧。”
      诗若微微一笑,“不是,我觉得你现在更迷人呢!更富有成熟的意蕴,简单地说,就是挺有男人味儿。再说总算我们现在都还来得及,你说是不是?”
      “你说的是!”林越弯腰轻吻诗若的额,深情地说,“不论什么时候,袁诗若永远都是我林越最美的新娘!”
      诗若微笑着,有亮晶晶的泪光自她的双眸中闪过,她轻轻地靠在林越的胸前,谛听此刻他快乐的心音。
      14.2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等完成了那一套完整的程序之后,两人的手中分别多出了一本深红色的小本子。那里面有两个人敲了钢印的合影照。
      在车子上,诗若对着那照片看了良久。
      虽然当林越把那个贴着他自己照片的蓝皮小本子交给民政局结婚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时,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收掉了那个令她不快的小本本也使林越彻底摆脱了过去的阴影,毕竟和林越新婚给她喜悦更多。
      等红灯的时候,林越回过头和她会心一笑,右手伸过来把她的左手握在手心里抚摩着,轻声说,“现在,我终于可以体会什么叫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了……”
      诗若看着林越,耳边回想着她不知听了多少遍的《游园惊梦》里《惊梦》那几句惊心动魄的唱词: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那杜丽娘罗袖轻拖,袅娜婉转,眼神的风情岂是一个千娇百媚可以形容,她在梦中遇见心爱的人儿春梦一度,就陷入那情天恨海,为他死为他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诗若只要听到那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那心心肠肠就万般堆叠,如痴如醉不能自持。有多少次她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叹息辜负了几多大好春光,为此她还到一家熟人介绍的私人摄影室去拍了一套戏服的写真,化妆的是摄影师的太太,也是特立独行有故事的女人,她比她现任丈夫那位摄影师大了十五岁。她一边给诗若上妆,一边赞叹诗若五官比例好。等诗若换上了戏服,摄影师的太太左看右看,叹息着说,真是杜丽娘再生了。
      林越这时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诗若,又说,“有一年,和平大戏院里上演青春版的《牡丹亭》,有人送了我两张票,我送给别人了。”
      诗若微笑,“我也很喜欢那个版本。什么时候再演那出戏,我陪你去看。”
      林越看她,笑中却有泪光,但是他笑得却越来越灿烂了,点点头,“若你喜欢,就包个专场,就咱俩看!”
      诗若说,“我还是喜欢在坐满人的电影院里和你看电影,莫名地怀念那种氛围。”
      林越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我欠你一场电影,诗若。《铁达尼号》。咱们网上找找看,哪里还有上映的。”
      诗若笑着叹息,“十年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都成大叔了,凯特温斯拉特在《朗读者》里面差不多也算大妈啦。”
      林越说,“以前,我常让罗芙用手机偷拍你的照片,我拷过来,经常看一看,虽然竟然都过了近十年,却从来都没感觉你哪里有变化。”
      诗若哽咽着说不出话,她看着林越心中不免感触万端。她更从不知道林越曾经为她这样用心。
      诗若想,这十年用言语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情途坎坷,好事多磨了。即便如此,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越的母亲在十年之后是不是会祝福他们的婚姻,诗若还是没有多少把握。但她现在成熟了,更加淡然了,尤其是她有足够的信心去面对这位婆婆的任何刁难了。
      14.3 可怜父母心
      在林越的前段婚姻持续了四五年光景的时候,他的母亲也看出了这段被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强加给儿子的婚事丝毫没有给她心爱的儿子带来所谓的荣耀与幸福。她了解她的儿子,看得出他和莫菁菁在演戏。她不止一次狠狠地训斥他,到后来,儿子对她的冷漠叫她感到得不偿失,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然一个月都不肯回家陪她吃一顿晚饭!她疾病发作瘫痪在床上的时候,她的儿子总算在医院里陪她的时间多了一点,然而每当她提起莫菁菁时,她吃惊地发现儿子的脸上强忍着的厌恶和乖戾,甚至到后来当她试探着要提起的时候,他一语不发地离开了病房。她从窗户望去,她的儿子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用力地吸烟,侧面的脸上浮现出愁苦和孤独的表情令她感到痛不欲生。十年过去了,她的儿子也这么给她争气,一路高升,前程似锦,然而,她的儿子也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她之所以不想叫儿子林越娶袁诗若是因为她的家世平常,对他的仕途毫无助益,她必须要给儿子找一个对他仕途有所帮助的妻子,才能够让他在复杂的官场上有人提携,少些障碍。她知道儿子还是有点事业心的,以为他迟早会想明白会接受她一片良苦用心。然而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时间越久,她发现儿子对她越是疏离、冷漠,甚至有些无情。渐渐地她也明白当初不该亲手拆散一对恋人,在她看来,大学生的爱情不过是后青春期的悸动,毕业了都是一拍两散。她以为儿子林越和她那个女朋友也不过如此而已,怎么也没料到她的儿子竟然是如此深情重情之人,这么多年里始终都没有放下那个女孩。十年过去,林越和莫菁菁的婚姻不但丝毫没有转机的可能,而且早已形同陌路,所以他们不说孩子没有,据莫菁菁抱怨的话语里是林越从来没和她做过夫妻,他要么睡在单位里要么深夜回家睡在书房里。她完全不相信儿子有这样的意志,好歹莫菁菁也是青春年纪,如花似玉一般的老婆,他怎么可能决绝到这个地步呢?她暗地里猜测,要么就是儿子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或者又找到袁诗若了,她认为两者都不可能,林越的职业对他个人修养生活作风要求极其严格,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也知道表面温柔的袁诗若其实是个烈性女子,由于自己的离间和羞辱,她这一生和儿子复合的可能性也很小,也许,她早已嫁为人妇了吧。
      这两三个月林越都没有来疗养院看她了,只是打电话来,说最近工作很忙,要出差一段时间,所以不能来看她了。她的心里半信半疑。她知道这几年莫家都不太平,莫菁菁的父亲、哥哥一个个相继落马,一个被削职,一个成了阶下囚,林越和她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似乎莫菁菁在外面一直有男人。经过深思熟虑,有一次她试探着问莫菁菁,既然你们两个人都没有感情了,这样过下去也实在不是办法……莫菁菁一听冷笑一声说,日久生情这可是您亲口对我说过的话!我可眼巴巴地等着他对我日久生情的时候呢!她这时才开始替儿子担心起来。因为知道莫家虽大势已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怕他们会对儿子不利。于是有一次她又对儿媳说,菁菁,别怪妈妈说一句,你和林越实在过去下去,就离吧,你还年轻,还来得及。莫菁菁却又冲她冷冷一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当初是你老人家满口应承说你儿子早晚会回心转意,跟我好好过日子,现在怎么样呢?别人也就罢了,你可是万万不能劝我离婚的!我也不会这么轻易跟他离的!他折磨我几年,我也要折磨他几年!把这些年欠我的全都加倍找回来!再说了,我们莫家得势的时候你不是费尽心机也要攀我们莫家的高枝么?现在落难了,你反倒劝我和你儿子离婚!哼,想都别想!自从这次莫菁菁忿忿走了之后,再没有来看过她。
      14.4 你总算是个幸福的女人
      林越和诗若现在正走进这家环境优雅的疗养院。
      走在医院鹅卵石的甬道上时,诗若心里的不安和反感竟越来越强烈,她的脚步不禁放慢了。林越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拉着她的手到旁边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下来。
      “亲爱的,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她毕竟是我的母亲。今天是我们法律上成为正式夫妻的日子,也许,我不应该今天就带你到这里来。”林越轻抚诗若的背,温柔地说,“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她就好了。这几个月都没来过,她肯定担心的不行啦。”
      “等一会儿吧。”诗若叹口气说。她抬起眼睛看到一个人从底楼的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这人身材魁伟,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神态儒雅闲逸,迈着军人特有的八字步从甬道尽头走过来。一望而知,定是身份不凡之人。再看他虽然年近花甲却毫无老迈之态,雪白的鬓角修剪的非常整齐。那两道俊逸的剑眉和富有神采的眼睛以及挺拔的腰身、那走路时甩手的姿势,诗若看着都异常眼熟。她越看越感觉眼睛看错了,因为那个人,仿佛是三十年之后的林越。她不禁揉揉眼睛,再看时,那人竟冲她点头微微一笑,诗若以为对方是因为自己太专注的目光所致,不禁也对他含着歉意莞尔。
      等那人渐渐走远了些,诗若对林越轻声说,“难道是我看错了么,你和那个人怎么就这么像啊?你三十年之后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林越其实早已看到那个人,但他早已回过头故作不见。听了诗若的话,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下有一丝浅浅的忧伤,“亲爱的,别管那么多啦,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丈夫、你的老公、你将来孩子的爹就够啦。”
      诗若听得心里怦然一动,点点头。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过去看看她就来。”林越说着站了起来。
      诗若也站了起来,微笑着,“我还是跟你去吧。”不知为什么刚刚走过的那个人仿佛给了她勇气似的,她不禁又回头去看。
      一辆上了军牌的高级小轿车正慢慢地从疗养院的停车场开出来,诗若透过半摇下的车玻璃看到坐在后排座椅上正是先前走过的那个人。
      “林越,那个人和你真的好像!”诗若喃喃地说,“你和你爸爸我还没看出来有多像呢。好奇怪哦。”
      林越拍拍她的头,“小傻瓜,快别胡思乱想了。那咱俩一起去,她肯定吓一跳!”
      诗若却说,“她要是把我赶出来呢?”
      林越说,“不会的。我敢保证她也会很开心!你想想,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呢?再说这些年,我心里的苦她是知道的,她再那样,我立马和她断绝关系!”
      诗若笑着摇头,“关系可以断,但血缘亲情怎么能断?再说,那样我成了什么人了?”
      林越说,“血液有浓淡,亲情也有深浅。诗若你要是真了解这些年我对她的态度,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
      诗若低头不语,还是硬着头皮和林越一起走去。
      林越的母亲这时正怔怔地望着窗外沉思。直到林越叫了一声“妈妈”她才回过神来,她冷峻的目光看到穿着红色大衣的诗若时瞬间怔了一下后又躲开了。
      林越的母亲尽管患病,但衣着都有过精心的搭配,依然十分得体。染成亚麻色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鼻梁上架着一副高档的水晶架眼镜,穿了一件咖啡色羊绒大衣,颈上一条金色撒花丝巾结成一个古典别致的样式,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气质高雅,富有韵味。诗若后来想,大概林越的出众气质应该遗传自她的母亲多一些吧。
      “你这么忙,还来看妈妈?”林越母亲把轮椅调了个方向,与儿子面对面,话里有微微的讽刺。
      林越显然不介意,“嗯,忙过去啦。妈妈,我和诗若结婚了。”他脸上带笑,放下手里的礼品盒和水果篮,拉过诗若的手,对她温柔地说,“亲爱的,这是咱妈。你见过的。”
      诗若轻轻嗯了一声,却并不上前。
      林越的母亲一听之下,不禁又怔了一怔。却想当年的事儿子一定什么都知道了。看诗若的态度她自然知道诗若还介怀这些年的往事,她亦不愿再提,只是看了看诗若,又看了看儿子,想到儿子终于结束那噩梦般的十年婚姻,她点点头说,“好,很好,太好了!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妈妈知道……既然你们俩还能再走到一块儿,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林越一脸笑意,“这个您就放心吧,保证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
      他母亲被他这番话逗笑了,点点头,“看得出来,你小子心里乐开了花一样。”
      林越笑,意味深长地说,“妈,您知道我和诗若有今天有多不容易呀!”
      他母亲看了一眼诗若,对他点点头,“妈心里有数。”
      她叹了口气,却对诗若说,“诗若,这些年,小越心里除了你就没有过第二个人,你总算是个幸福的女人……结了婚,年纪都不小了,赶快要个孩子吧。”
      诗若别过头去并不答话,林越赶忙说,“知道了。妈,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吧。”于是林越坐到床边和他母亲又说了一会话,诗若只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书报架上的报纸漫不经心地翻阅。
      14.5 翡翠玉镯
      中午,林越和诗若陪他们的母亲在疗养院的食堂吃了午饭。这家疗养院接待的都是有一定级别的离退休干部,不论环境还是设施都是极好的,一日三餐菜色丰富,既符合营养搭配比例又美味可口百吃不厌,不是一般医院、疗养院可比的。
      林越的母亲这时偷偷地打量诗若,她看到岁月似乎没有在他儿子心爱的女人眉目眼角之间留下多重的痕迹,心中略感欣慰。她暗暗地想,莫菁菁的确不够好,大概只有袁诗若这样倔强深情的女孩才配得上她重情的儿子。
      吃过午饭,林越母亲一边和他闲聊,一边把解下来的丝巾包住手腕费力地褪下一只翡翠玉镯。
      林越见了问,“褪下来干什么?”
      他母亲把玉镯递到他的手里,下巴朝诗若指了指,“给你媳妇。”
      林越笑笑,接过玉镯来到诗若面前半蹲着,拉着她的右手说,“妈妈送给你的镯子。我帮你戴上。你皮肤白,肯定好看,珠圆玉润哦。”
      诗若本想推却,但林越的眼神令她无法那样做,她不想给他难堪,只好任他帮自己戴上手镯。
      林越托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吻了一下她的手背,微笑说,“很漂亮!亲爱的,你看大小正合适。”
      诗若看林越在他母亲面前还与自己这样亲昵,有些不好意思,抬起眼睛,对林越母亲微笑说,“谢谢你……妈妈。”
      林越的母亲听了后面的称呼,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忍住激动的心情,对儿子说,“好啦,你们刚刚结婚,就不要陪我这个老太婆了,快出去玩玩吧。你们俩也总算配得上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好话,妈妈也祝福你们!”她的声音不禁有些哽咽了。
      林越却很是开心,对他母亲说,“好了,那您自己注意身体吧。过几天,我和诗若再来看你。”他紧握诗若的手,“亲爱的,那我们回去吧。”
      等出了林越母亲房间的门,林越搂住诗若的腰,去吻她的额,“亲爱的,你今天真是太乖啦!哦,我的亲亲小乖!”
      “你好肉麻哦。”诗若笑着推他,“在外面别这样。”
      林越只是笑,心里暗暗地缓了一口长气。
      诗若低声说,“似乎你妈妈她也有心事。”
      林越略略叹气,说,“她……一直这样的。”
      他拉起诗若的手,“亲爱的,你知道么,这个玉镯是我外婆的外婆传给我的外婆然后又传给我妈,据说年代久远,很珍贵的。本来是要传给女儿的,可惜我没有姐妹。”林越顿了一顿,微笑着看诗若,又说,“你看,我妈没有把它送给莫菁菁,她心里有数呢是不是?她只认你才是她儿子的心上人,你才是她的儿媳妇呢。”(但林越不知道的是,当年他的妈也曾把这个翡翠玉镯送给莫菁菁,然而莫菁菁看了一眼不屑地说,成色不怎么样嘛,就随手丢一边了。把林越的妈尴尬的脸都青了,才明白区长的女儿绝不是省油的灯。)
      诗若听了一笑,摇摇头说,“随你说去,那就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是吧?”
      林越说,“嗯。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和她住在一起的,你放心。她也总说家里太大太空,她一个人住很孤单。她情愿住在这里,有人陪她说话。再说,其实,也有人愿意照顾她……”
      诗若听了心里一动,回头一看林越母亲那个房间,想起先前那个人正是从那里走出来的。
      “林越,其实你……”
      “亲爱的,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说吧。现在,咱们也该去看看我爸爸了。”林越微笑着打断诗若的话,眼神里有另一种意思。
      诗若明白了,点点头,“好吧,我都听你的,老公。”
      她最后那两个字把林越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14.6 父亲的一家
      林越的父亲一家住在在三环以外长江北路上,普通小区的三居室,屋内陈设极其简朴,但宽敞明亮,充满生活气息。
      林越和诗若提着大大小小好些礼物进来的时候,林越父亲和继母早已准备了满满一桌子饭菜,他的妹妹从小对这个哥哥就很是崇拜,也请假特意留在家里。他的父亲得知儿子终于结束了那十年不幸婚姻,和自己原来倾心相爱的女友喜结连理,心里暗地里替他高兴。
      在林越被刺住院的那段时间,林越爸爸和妹妹、继母休息日经常过去看他,所以诗若和他们也熟悉起来,这时也随着林越叫爸爸,林越一直对他的继母也亲切地叫小姨妈,诗若在医院里起初有点诧异,但现在也就随着他叫一起小姨妈。
      父母离异之后,林越尽管一直随母亲生活,但仍然和父亲很亲密,他的继母是个仁爱宽厚的女人,他父亲时常留他在这边吃饭,他的继母都从未给过他脸色看。林越工作之后一向对他父亲的一家关爱有加,他又大方,十年里每个节日单位的福利品都是分一半给爸爸一家,他看到开出租的爸爸和环卫工人的继母生活并不十分宽裕,又自愿负担妹妹中学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他的继母很是欣慰,常常跟丈夫说,咱白捡了好儿子,这孩子我真没看走眼。工作起初那几年他爸爸知道他心情不好,常常打电话叫他到这边家里吃饭,陪他喝酒解愁。现在见林越夫妇两个依然这样尊重他们,很是开心。林越的妹妹原来在医院里就喜欢诗若的温柔亲切,如今成了自己的新嫂子,更加喜欢的不得了。在这个家里,诗若倒感觉很是轻松舒适。
      14.7 只等你什么时候突然再想我
      吃过饭辞别了林越父亲一家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两个人在僻静的小街上牵着手散步。
      林越说,“诗若,我带你到家里去呆一会好不好?”
      诗若一怔,“‘家’,哪个家?”
      林越说,“自然是我们俩的家。虽然因为我妈我原来不大回去住,但那到底还是我们的家。”他顿了一顿,“诗若,那十年我真是一个可怜人,每天下班不知道要回到哪里去。回到自己家里,我妈总是把我骂出来,莫菁菁那里又压根不是我的家,两个所谓的家都是我不喜欢的,都找不到家的感觉……”
      那两年,林越最喜欢加班,大多数情况是一个人在办公室学习到深夜里,再回到梅家辉老家的阁楼上。从单位里出来,他常常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到凌晨,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心里悲哀又凄凉,万家灯火里却找不到属于他的那一盏温暖的灯光……升职以后,有了专用的休息室,有了淋浴间,从那以后林越就常常在休息室里过夜。
      诗若心里一阵凄楚,她也在回味这些年自己那些孤单清冷的长夜,她转头看着林越,“那些感受岂不是和我一样的么?”
      在一株大樟树下,林越停下脚步,仔细地看着诗若,他的手轻轻地从她的头上抚下,从她的脸颊上滑过,“那时我常想,如果能够再抱一抱你,亲一亲你,闻一闻你身上的味道,我就是死也瞑目了……尤其是起初那几年,是每个晚上都魂牵梦萦,诗若,诗若,我想你都快疯掉了你知道么?……”
      “都怪我,这些年不过就是在跟你赌一口气。”诗若含泪歉意地说。
      林越看看周围无人,又低声说,“你要是肯好好地接我一个电话,好好地见我一面,我心里可能会好受点。”
      诗若抽了口气,抬头看着林越的脸,“你以为我心里好受么?”
      “我知道,我知道诗若。”林越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其实,自从你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的私人电话夜里就没有关机过,我只等你什么时候突然再想我……”
      诗若故意问,“你确定是我打的?”
      “除了你还会是谁?你以为不出声我就不知道是你丫的?”林越双手插在裤口袋内,倚在树上低声咬牙骂着诗若,目光爱恨交加地看着她。
      “我恨不能立刻就跑过来找你。可是我打你的电话你总还是不接,你还是把我拉进黑名单。你真是个混蛋。”
      诗若想打断他,“你,你……我——”
      “你听我说!”
      林越接着说,“我开车过来就停在你家小区外面,想来想去我还是不敢进去,我就知道你是不肯低头的。在围墙外我看到你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我知道你也一夜都没睡。我在车里呆到天亮,看到你没精打采地去上班,我跟在你身后直到看你走进了办公室。其实,我也不止一次跟在你后面,可惜你都没发现!……我千里迢迢追你到广州,你那是什么态度?竟摆臭脸色,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还叫我放尊重点!你这是人话么?混蛋!我恨死你这混蛋了!我是谁!敢跟我装腔作势惺惺作态?还竟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你真忍心!我当时恨不能揍你一顿!”
      14.8 我就是倔驴的老公
      诗若一直似笑非笑地听着,时而低头不看他,时而龇牙咧嘴冲他做鬼脸,听他终于发完了牢骚,皱起鼻子忍住笑说,“骂完了没有?怎么像个老太婆扯毛线团似的罗里吧嗦没完没了啦!”
      林越刮一下她的鼻梁,“看你这副无赖相!真想揍你屁股!”
      诗若梗起脖子说,“你揍啊!”
      林越看她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气,甚感好笑,轻拍她的头,低声调侃说,“我的女红军战士哎,哥哥我疼还疼过来呢怎么舍得揍你呢!”
      “真肉麻你!”诗若推开他的手,“你跟那些法院里实习的女生、女法官、女律师还有什么女记者都是这样哥哥妹妹调情的吧?”
      林越故意逗她说,“我说,怎么跟你亲眼看到似的?”
      诗若变了脸色,“无耻的家伙,跟谁都哥哥妹妹的!”
      林越收了笑容,去拉她的手,叹气说,“你也不想想,我什么时候有那个心情去跟谁调情啊?不错,这些年女人我的确见得不少,要说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那是假话。但是,我确定地告诉你,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对谁也没有动心过。难道你真以为我是盛寒阳,见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了?”
      诗若嘟哝着,“哼!以后也不许的!绝对不行!”
      “知道啦,神圣的女王陛下亲爱的老婆大人!”
      “结婚的第一天,你就找着跟我吵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哪算吵架?亲爱的,我一辈子都不会跟你吵架的,放心吧。”林越搂住妻子的腰,低头说,“不过,两个人总得有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嘛,总不能都一本正经充大神似的,那多没劲啊。”
      “你是说我充大神了?”诗若瞪他。
      “你当然没有,我是打个比方。亲爱的,你有的时候像春风化雨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妙不可言,美哉善哉!有的时候却似一勺开胃的芥末酱,呛得人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还得连叫好爽啊!”
      诗若扭头去看林越,笑说,“这马屁拍得有点水平哦!”
      林越调侃地说,“你就是头小倔驴!我拍得哪是马屁呀,分明是驴屁股嘛!”他朝诗若的屁股上偷偷地作势拍了一下。
      “我是倔驴你能好到哪里去?”诗若早把林越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林越做个鬼脸,“嘿,那我就是倔驴的老公呗!”
      诗若笑,找个街边休息的椅子坐下来,忽然看到不远处有卖烤红薯的,她用下巴指指,对林越说,“我想吃那个。”
      “我去给你买。你坐在这里别走开。”
      “嗯。”
      林越摸了摸她的头,快步朝红薯摊那里走去。
      14.9 除了那个人,一切都与她无关
      诗若这时站起来,走开几步,站在樟树茂盛的枝叶掩映的路灯下。
      她远远地看到林越站在红薯摊前的身影,这个魂梦里揪心地让她心疼过的身影。她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她和林越还是十年里那种状态,她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当她希望他能够看到自己的时候,他却总也没有看到她。
      这些年曾经有几次她无意中差点就和林越狭路相逢。三年前,她的一个案子上诉到中院,她去递交一份证据保全申请书,在法院停车场停好车刚要拔钥匙的时候,忽然看到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人从她的车前走过,其中一个手提棕色公文包的人身材高大挺拔,气质卓然,强大的气场令她不禁注目,然而一刹那她一下晕眩起来。那正是林越。她不能再看,一手抵住胸口痛苦地趴在方向盘上。而林越将行将远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令她的心痛到打颤……
      还有一次大概是五六年前圣诞前平安夜的晚上,她推着购物车站在卖场下楼的自动扶梯上,拥挤的人群令她烦闷不已,她的目光于是随意浏览楼下的芸芸众生。远远地,她看到一个人的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那个人太高太出众,在那么拥挤的人群中,她竟然能够轻易就看到他。那段时间她心里特别地悲伤,父亲在那个秋天遽然谢世,她还没有从丧父的哀恸中走出来。意外地看到那个人,心里郁结的伤痛忽然爆发,她一下子泪流满面。她多么希望这时候林越从人群中朝她走过来,她一定放弃她所有的矜持、骄傲和自尊,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中痛哭一场,被他拥抱被他抚慰被他心疼。然而林越却没有看见她,再看时,他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一任泪水弥漫双眼,被人群推搡着,像梦里失脚溺水,无力呼救也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等到终于走出了卖场,放下购物袋,蹲在角落里她终于失声痛哭,回望满街闪闪烁烁五彩缤纷的节日彩灯和喧闹的人群,从未有过的孤单感填满她的心,除了那个人,一切都与她无关,与她无关。
      14.10 上帝他老人家还真是爱管闲事
      “林越你看我。”诗若眼睛湿润着,低声对丈夫说。
      “嗯,我一直看你亲爱的。”林越把红薯的纸包递到她手里,“小心有点烫。”
      诗若不接,哽咽着低声说,“你正眼看我。”
      “嗯。”林越认真地看树荫下妻子的眼睛,轻抚她的头,“宝贝怎么了?”
      诗若委屈地说,“以前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看我。”
      林越给她拭去泪痕,叹了口气说,“就算我没看到你,可是只要你叫我一声,那怕洪水海啸山崩地裂全世界都毁灭了,我也会跑过去找你!”
      诗若想想也怪自己的倔强,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我看你的时候啊,你就是看见我了也假装没看见。”林越也有委屈,又赶紧安慰妻子说,“都过去了。”
      “那你答应我,从今以后我看你的时候,你一定要看到我。”诗若拉着丈夫的手,轻摇他的手臂。
      “我答应你,宝贝。”林越一手搂住妻子的肩,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每天早晨醒过来第一眼看到你,我有多开心?我就不停地感谢上帝。你相信么,一切的偶然都是注定。就算以前你偶然看到我,那也是上帝的安排,在提醒你不许忘了我!”
      诗若破涕为笑,接过烤红薯,“好吧,上帝他老人家还真是爱管闲事!”
      诗若吃不完一整个红薯,掰一半给林越。
      林越接过,闻了闻说,“别说,还真香呢。”
      诗若说,“是呀,我就一直忘不了学校门口那个烤红薯的香味。”
      林越边吃边说,“什么时候我带你去看看,那个老爷子还在也说不定。”
      诗若摇摇头,“不在了。那里的人说好几年都没见到他了。”
      “你去过?”
      “嗯。”
      林越不语,心里一下就明白了。
      其实他也去过学校,但他并没有关心那个烤红薯的老头儿。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学校假期里,一个人在如斯湖边静静地坐上一个下午。
      每到春光明媚的三月,如斯湖畔柳吐新碧的时候,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女生宿舍的房檐下常有燕子筑巢,恩爱的燕子夫妇辛勤养育儿女,年复一年,天道轮回。四月,千丝垂杨白絮翻飞,如雪如烟,无端牵起多少春去的闲愁。诗若有一年春天思念成疾,感冒几个月不愈。好几次她在邂逅林越的地方呆呆地坐上一整天,她甚至带着她的琴,却连琴套也懒得卸下,她千万次地希望在下一秒她泪眼回眸的刹那看到她生命里那个最重要的人也在这个地方等她,等她的到来,就像当初她那么随意地找个安静的地方练琴,等到的却是他在那个月夜里姗姗地到来。
      林越抓住诗若的手,低声说,“今晚月色也很好,我真想马上就带你去学校,你在月光下的样子,像有一道柔媚的霞光遮住似的,真是美仑美奂!”
      诗若欲言又止。明知是爱和时间升华了林越的记忆,但她又怕自己在林越的回忆里太美好,而现在的自己也许正一点点打碎他记忆凝结的水晶。
      诗若终于说,“还不如我们两个永不相见,那我在你的心里就永远那么好……”
      林越说,“那样就好像我只能看着你水中的倒影,却不能真真切切地拥抱你,那肯定不行!”
      诗若手被他握得有点痛,只是笑着看他。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这时已逛到了一家真丝围巾的专卖店门前。
      “你原来挺喜欢丝巾了,进去看看吧。”
      诗若从玻璃门向里面随意看了一眼,摇摇头,“我的丝巾已经够多了,今天不想买了。”
      林越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诗若的手,神秘地说,“跟我回去一趟,有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诗若说,“哄我跟你回去,是吧?”
      林越说,“不是哄你的,是真的,回去一看就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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