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年》莫寻隐

29、第二十八章 掌柜

　　“辰少？”
　　望着那张熟悉的笑脸，段忆不由惊叫出声，自从那日在徐记茶楼签订买铺契约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会面过，谁料想君不识介绍来的掌柜竟是连思辰。
　　连思辰微微点头，就那么提着酒壶拱手笑道：“连某听说段姑娘的布庄需要一名掌柜，就冒昧过来毛遂自荐了，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不敢，”段忆也拱手回礼道：“辰少在江宁府是有数十家铺子的大掌柜，岂能在小妹这里屈就。”
　　笑着摇摇头，连思辰走过来为她拉开椅子，然后做了个邀请入座的手势，“昨日旧事犹如过眼云烟，连某现在不过是想求个生计。”
　　“放眼整个京城有哪家商行敢雇佣您，辰少真会开玩笑。”
　　段忆说的没错，连思辰是江宁府的大户，就算是现在把铺子都卖了迁居京城，也一定有很多商贾邀他一起做生意，怎会来她这边当掌柜的。
　　她虽然没有拒绝连思辰的殷勤坐下来，但心里已经把这次会面当做一次普通午饭看待了。
　　桌上只有五个菜，都在扁平的红泥小火炉上温着，所以当连思辰揭开陶盖的时候，菜上还冒着热气。
　　一眼望去，段忆不由赞道：“辰少费心了，在京城该由小妹做东才是。”
　　这五个菜不仅是识君楼的招牌，还都是她常点的，看来连思辰下足了功夫要请她。
　　“上次承蒙姑娘相助，连某早该摆酒答谢姑娘高义，怎奈俗事缠身苦无机会，段姑娘今日可不能再推迟了。”
　　连思辰为她斟了一杯酒，笑着举起杯。
　　见他如此诚恳，段忆也只好举杯与他轻轻一碰，笑道：“辰少太客气了。”
　　几杯酒下去，两人都随意起来，不再客气来客气去，连思辰为她又斟了一杯，道：“我干了，姑娘随意。”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说实话她并不善饮，也从来不喜杯中物，既然连思辰这么说，就轻抿了一口将酒杯放在桌上，而连思辰又倒了一杯干了。
　　她还没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喝了，这酒虽不烈，却是识君楼的陈酿，此刻他双颊微红，已经有了醉意，而看这架势，是要把所有的酒都喝干才罢休。
　　记得初见那日，他虽然带伤赴约，但神态自若，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惭愧之色。可今天一见，他有些地方不同了，不仅话少的多了，连笑容也是勉强的，仿佛心里藏了不少心事，再也不是那个潇洒从容的辰少了。
　　段忆不说话，趁着菜还热乎着自顾吃了起来。
　　至于连思辰，就看他何时想要开口了。
　　终于在连喝了五六杯之后，连思辰放下了杯子打算开口了，段忆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神情倒还算正常。
　　“段姑娘考虑的如何？可容连某为姑娘效力？”
　　她不禁微微皱眉，把筷子放在一旁抬起头，以为自己一开始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为何他还会提这事？
　　可当下也不好明着拒绝，只能婉转地说：“小妹的布庄是要请一名管杂事的掌柜，怎能让辰少屈就。”
　　连思辰呵呵一笑，解不开的忧郁又在他脸上扩散开来，道：“虚名累人，段姑娘你也不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望着对面这张跟慕容烙有几分相似的脸却说出如此恳求的话来，她也不免有些动容，斟酌片刻才缓缓地说：“小妹是怕委屈了辰少，并无任何轻看之意。”
　　低笑一声，连思辰抬手按着额头，手肘就那么抵在桌上，段忆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到那低沉的声音里带了许多颓废和伤感。
　　“京城不是江宁府，连某住了数月才知诸事不易，想找份差事做也是处处碰壁，前几日在君老板这里喝闷酒，他说是我过去的身份让人不足为信，段姑娘，”他突然抬起头望向她，笑问道：“我之前做的是烟花生意，你是怕我刺探行业机密呢？还是将来会捐款潜逃？看在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还望姑娘为连某解惑。”
　　在如此犀利的询问下，段忆怎能说是怕你待不久就走，留下偌大的摊子还得再请人。
　　踌躇半天，她决定赌一把。
　　“既然辰少肯屈就，布庄日后就让您费心了。”
　　连思辰愣住了，还没从屡屡被拒的感伤中缓过神来，就见段忆站起来为自己和她分别倒了一杯酒，继而举杯道：“来，为我们今后的合作饮一杯。”
　　又愣了片刻，连思辰终于明白自己被雇佣了，他撑着桌面站起来，二话不说又是一饮而尽。
　　这事定下之后，连思辰满身的忧郁也消减了不少，显然得到别人的承认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事，段忆不知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心想他将来当了布庄的大掌柜，总不能老是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模样，于是试探着问道：“辰少可有什么烦心事？小妹久居京城说不定能为你出个主意。”
　　“我是来找人的。”沉默半响，他终于说出来。
　　“找不到吗？如果辰少信得过小妹，只要有名有姓总有办法试试。”
　　“不，找到了。”
　　“那是——”段忆不解了，既然找到人，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也许是多喝了几杯，又加上段忆请他做掌柜了，连思辰没有隐瞒自己的情绪，淡然笑道：“连家早年对不起那人，他不肯见我们。”
　　“是什么人啊，竟有如此大的心结？”
　　摇摇头，他继续说：“我与他并无交情，不见倒也罢了，只是家父家母想见他一次。自从得知他在京城后，我们就结束掉江宁府的生意迁居过来，怎奈我数次拜访他都闭门不见。”
　　“会有这样的人？”段忆也不禁感慨，两位老人能从江宁府迁居京城显然是很重视那个人，不过是一面罢了，何必为难老人家。
　　“是啊，京城里卧虎藏龙，岂是我等小民能高攀的，所以我才想找份事做从长计议。”
　　听他的口吻那人似乎地位不低，段忆也就不再问下去了，京城里多的是骄横跋扈的人，可能他不仅记恨连家，还嫌弃他们是从地方来的吧。
　　这顿午饭双方吃的都不尽兴，连思辰满腹心事又饮了不少酒，最后还在段忆送他回去的。
　　连府在京城最繁华的地界，买的虽是一座旧宅，但里面布置的极为雅致整洁，几个仆佣见少爷喝醉了，连忙从杨墨手里把人接过去送回房，并请她稍等片刻说老爷要出来当面致谢。
　　管家把话说完就去请连老爷了，段忆只好和杨墨在厅堂候着。
　　不一会从外面进来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只见他浓眉方脸，满头黑发，没有丝毫的苍老之色，但跟连思辰一样脸上刻满了犹豫。
　　一迈入门槛，连老爷就拱手致歉道：“小儿无礼，让姑娘见笑了。”
　　她也连忙回礼道：“伯父客气，在下跟辰少是朋友，哪有见笑之说。”
　　闻言，连老爷打量了她片刻，问道：“姑娘可是四方商行的段老板？”
　　“不敢，在下正是段忆。”
　　“常听小儿提到段老板，说姑娘不仅聪慧能干还有一副侠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下惭愧，是辰少过誉了。”
　　段忆被连老爷称赞得有些不好意思，客套了几句就连忙告辞了，直到坐进轿子里，她还在想着连家父子的事，两人除了身材都很高大之外并不怎么相似，可能连思辰随了母亲的相貌。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念一动，不知慕容烙的相貌是随了何人？父亲还是母亲？
　　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有提过家人的事，就连十六年前的第一次见面也只说母亲过世了。
　　回想起十六年前的往事，段忆不由地嘴角一勾，那年她才六岁，皇上就铁了心让她出宫独住，母后恳求无果之后求得一日之期带她微服上街，当时子轩九岁，是她的伴读。
　　母后带着他们买了不少平民百姓穿的小孩衣服和糕点吃食，第一次见到京都繁华的她很是开心，竟然忘记了将要独自生活的残酷现实，就那么跟着子轩在人群里兴奋地窜来窜去，见什么都好奇。
　　然后，她就看见在一家酒楼前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头上有一根不知名的草。
　　“小姐姐，我帮你把草拔了。”她热心地帮人家拔下头上的草，然后转头去唤母后，“娘，你看我长大了，都能帮助别人了。”
　　年幼的她只记得母后说过当你能承当责任能帮助别人的时候就是真正长大了，并不明白那根草代表什么。
　　闻讯赶来的母后见她手里拿着草，还在那里一直兴奋地邀功，无奈地叹道：“小忆，这是草标待沽，这位小姐姐是要把自己卖了。”
　　“我不是女孩。”被拔掉草标的漂亮小孩站起来静静地说，人比她要高出一个头。

作者有话说

　　少年慕容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