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年》莫寻隐

27、第二十六章 祭奠

　　“真是个小孩儿，”慕容烙闻言失笑：“去年我说的真相连子轩都不信，左岸才不过十七岁，他会相信？”
　　听他这一说，段忆顿时无语。
　　记得林大人刚被处斩的时候，苏子轩提着剑就杀到这里，直说要砍了忘恩负义的慕容烙，他一边躲避一边解释，好不容易才让苏子轩信了他不是手刃恩师的不孝弟子。
　　连他们十几年的交情都会怀疑，何况是左岸。
　　“慕容，”望着他略带嘲讽的笑容，段忆的心头涌上一股悲伤的情绪，心痛地说：“既然不能告诉他，就让他离开便是，这样天天待在你身边，岂不是养虎为患？”
　　适才左岸的那一剑到现在还让她心悸不已，他现在是清醒的自然能应付左岸的报复，若在睡梦中或是醉酒时岂不是凶险之极。
　　看她的脸上满是担心之色，慕容烙心头一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安慰道：“林家的人都在凉州，左岸带着仇恨出门定会生事，待在我身边方便束管于他。”
　　“但是他恨你。”虽然他说的句句在理，但段忆还是觉得把左岸留在身边甚为不妥。
　　“仇恨也会让人成长，只有敌人强大他才会学着忍耐并让自己变得更强，我们不都是这样过来的马？”
　　“你既然决定了，还问我做什么？”见他根本就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段忆又是心痛又是气恼，直接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
　　真是个爱生气的大小姐！
　　慕容烙在心里腹诽道，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连忙揽住她的肩又是道歉又是求饶才把人给哄笑了。
　　“讨厌，”转过身抬手捶了他一下，她板着脸命令道：“你要尽快把真相告诉他，要是再发生今天的事，我就去处理。”
　　“不敢劳您大驾，小的保证办的妥妥当当。”慕容烙夸张地对她不停地拱手作揖，段忆又捶了他一下，也就不再追究了。
　　等话题又转到别的地方时，她才悲哀地发现，面对这个人自己的生气来的快，去的更快。只因为喜欢他，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似的，就像去年子轩冲进来要砍他，她二话不说就挡在面前，对他的解释也是深信不疑。
　　今生也许就这样了，她只会永远信他爱他，然后躲在他的羽翼下万事不用操心。
　　在两人的谈笑中左岸把晚饭送进来，他的情绪已经平复，又回到那个沉默寡言谨慎小心的少年，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慕容烙依然是他需要忠诚的大人，而非他要杀之后快的仇人。
　　能跟她在一起吃饭，慕容烙显得非常高兴，一边督促她多吃点，一边谈着离府发生的事，说到离渊不甘不愿放他走的时候，更是真诚地感激道：“如果不是你送信过来，鱼眼睛就要得手了。”
　　“什么鱼眼睛，人家是离大人，离大将军。”夹起一颗小小的鹌鹑蛋塞进他嘴里，段忆好笑地纠正道。然后她就抬头看见站在慕容烙身后的左岸下唇一抿，直直地盯着他的后背，倘若眼神能杀人，只怕会烧出好几个洞来。
　　可能是把鹌鹑蛋塞的太急了，还没来得及品味呢，一张嘴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段忆望着他大张着嘴一脸无奈的表情无声地笑了，紧接着又夹起一颗鹌鹑蛋小心地放在他唇边，慕容烙探头一咬，总算是顺利地吃下去。
　　“哪里是我的功劳，是老陈来京的第一天去识君楼吃饭，喝醉了说起江宁府的事君大哥才帮着留心的。”
　　听了她的解释，慕容烙明白她铁了心要为商行牵线搭桥，既然她保证不再管商行的事了，他也愿意给君不识他们庇佑。于是，马上顺势而言：“改日你做东请他们三个吃饭，如果没别的事我也过去。”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慕容烙笑着反问道。
　　“谅你也不敢。”段忆听了后欢喜地咬了一口芝麻糕，果然是甜甜的。
　　这顿饭两人吃的很是愉悦，慕容烙像换了个人似地，一改往日沉稳严谨的形象说了不少有趣的事逗她开心，以至于她最后都没心思再留心左岸的表情了。
　　吃过晚饭，两人各自拿了一件黑色大氅就出门了，左岸并未跟随。
　　现在已是三月中旬，皎洁的月光照在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时不时搅混在一起，段忆一时玩心大起放开他的手跳在前面，不停地用脚下的靴子踩着他的影子，还专门踩在他的肩胛处，瞅着四下无人，慕容烙只好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来讨她开心。
　　如此反复玩了几次之后她也累了，但又面对他一边后退，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大氅在她身后迎着风上下翻飞，慕容烙的心不由纠紧，直怕她一不小心就绊倒，于是快走几步想要撵上她，然而一见他走近段忆就马上后退几步，总是不远不近地与他保持一个影子的距离。
　　见她玩的开心，慕容烙也就随她了，只是绷紧了神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时地提醒她向左还是向右。
　　两人就这样走走停停一路来到皇家陵园。
　　除了祭祖，陵园从来不为任何人开放，以往他们偷偷过来都是从后门的一处矮墙上翻过去，所以，段忆拉着他习惯性地往后门走去。
　　然而，慕容反手一握她的左手，大步流星走在相反的方向。
　　她吃了一惊，不由低叫道：“你干什么？会被守卫发现的。”
　　闻言，慕容烙停下来转过身，只见她在不停地四处张望，唯恐哪个角落里会有守卫跳出来。
　　好笑地把她拉在身边，低声说：“子轩是都指挥使，皇陵卫也是他的部下，我们有这个东西还怕进不去？”
　　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形的鎏金令牌，段忆暗骂自己的没脑子，但还是一把夺过令牌，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
　　“是我错了，没及时告诉你。”把令牌又拿过去，慕容烙地笑一声牵着她的手向皇陵的正门走去。
　　除了母后下葬那日，她还从来没有走过正门，当沿着朱红色的围墙一步一步接近外城大门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她牵着年幼的寒心随着灵柩从皇宫来到这里，正要进去的时候，皇帝突然说身体不适就独自回宫了，然后留下她一人领着文武百官木然地进入皇陵。寒心当年才不过四岁，无论她如何解释，就是不肯相信母后躺在那个黑漆漆的棺椁里，哭着闹着要回宫去寻找母后，于是她第一次揍了寒心，然后姐弟两抱头痛哭。
　　“站住，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陵？”
　　段忆的手突然被放开了，瞬间窜入袖中的凉意让她猛然惊醒过来，此刻又剩她孤身一人了，慕容烙已经走前几步向守卫亮出了令牌。
　　看了他们一眼，领头的守卫迅速向左退开一步，然后抬手一挥——
　　两旁是卫兵马上退出一条路来。
　　见慕容烙径自往里走并没有等她，段忆只好跟了上去，然而领头的守卫拦下了她。
　　“把灯笼带上。”
　　望着被强硬塞在手里的宫灯她不由呆了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守卫把她当做了慕容烙的随从。
　　“还不快跟上。”不远处的慕容烙停下来叫道。
　　“就来了。”她拿着宫灯慌忙跟了上去。
　　皇陵分为内外两城，外城是松柏相间中整齐置放了一百零八座石像，全部按群英阁的人物画像雕刻而成，内城便是皇室陵墓。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巨大的石像影影绰绰压迫着两人，一直等到远离了守卫的视线，慕容烙才拿过她手里的宫灯，解释道：“他们并不知你是谁，子轩先前打过招呼只说我会来。”
　　“我明白。”她苦笑一声，随即又淡淡地说：“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来这里。”
　　“当然，子女拜祭父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上官皇后葬在先帝右侧，左侧是贤德皇后，段忆的外祖母。为他们分别上香之后，段忆又回到母后的陵墓前拉着慕容烙磕了三个头。
　　夜凉如水，月色也渐渐暗淡了下去，两人借着宫灯的光芒静静地站着好一会才顺着原路返回。
　　跟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段忆很安静，宫灯已经还给了守卫，挽着他的手默默走了一半突然开口了：
　　“先帝疼爱母后，还立了一份遗诏让母后薨逝后葬在他们身边——”说道这里，段忆抬起头望着慕容烙笑问：“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明白母后会在他过世后被皇上冷落？”
　　她的笑容凄楚而黯淡，慕容烙伸手触碰上去想要安慰几句，却发现指下湿湿的，心疼之余连想好的话也忘记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段忆又笑道：“早知今日他又何必挑皇上做驸马，林大人若为新君定会善待母后的。”
　　慕容烙闻言大惊，先是习惯性地看向四周，然后一把掩住了她的嘴，“你怎能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作者有话说

　　人人心里都有一个结，谁又放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