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舞》土堆大人

12、史公

　　神志不清的徐含野三人被徐家仆从带走的时候，史风谭也赶到了小宅，他见宋昭远寸步不离莲舞，立刻猜出了大致的实情。

　　莲舞低头站在一边，心中非常不安，很想从众目睽睽下离开。阿春则在想：原来莲舞和宋大人是认识的。宋大人不是傻大人，他都想得清楚呢！早知就不该多此一举，和莲舞一起跑出来救他了。现在看来，徐公子反吃了亏，肯定会很生气，仆从们也会把看到莲舞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徐公子。只有趁徐公子还没清醒的时候，赶快逃走了。

　　阿春轻轻拉莲舞的衣袖，“莲舞，我们该走了。”

　　莲舞点头，向前厅后面的小门挪开脚步，但忍不住回头看了宋昭远一眼。

　　宋昭远正和史风谭说明情况，就在莲舞要走时，他立刻发觉了，急忙说：“青竹，等等。”

　　史风谭瞧着宋昭远过分在意的样子，微皱着眉想：严青竹如今是徐公子的妾室，与她恋恋不舍可是大忌！这件事，一定要与大人好好嘱咐一番才行。

　　史风谭小声道：“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宋昭远道：“史公，我要带青竹一起走。”

　　史风谭身躯一震，“那怎么行！”

　　宋昭远神情低沉地说：“史公，青竹不能说话了。我问过和她在一起的孩子，青竹是被债主和白氏合谋欺骗，她根本不想待在这里。史公，我要带她回去。”

　　史风谭不能随便断定这里面的是非，但一个孤苦女子就在眼前，怎能硬着心肠转身就走？他身为宋昭远的幕僚，不为主人解难，岂不成了仇家？

　　史风谭捻住长须，有意大声道：“原来青竹姑娘要告状，如果是主诉被骗，请青竹姑娘先写一道诉状，大人才可接案查明。”

　　束己在旁边听明白了，眼睛一亮，“对啊，只要公子接下这件案子，青竹就要跟我们回去候审。史公睿智。”

　　说完就叫人去拿纸笔。

　　宋昭远走向莲舞，隔着些距离停下问：“青竹，你愿意吗？让恶人付出代价，加倍偿还。”

　　莲舞静静地看着他，似乎眼前出现了一条坦然的道路。莲舞当然想，和逃走相比，莲舞更想向伤害她的人复仇，就算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可以。

　　取来的纸笔摆在清开的桌子一边，莲舞向纸笔走过去，阿春担心地喊：“莲舞！”

　　对阿春来说，公然抛弃徐家，转向完全陌生的另一边，是过于未知的前途。

　　莲舞在桌边坐下，毫不犹豫地写好诉状，带着沉静而坚毅的神情，让她不再像莲舞了。

　　束己替宋昭远收好诉状，笑着对莲舞说：“青竹姐姐，去收拾东西吧，我们等你。”

　　莲舞站起来，摇摇头，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离开这里。

　　衙卫招来轿夫起轿，茫茫黑夜中一行人走向署衙，阿春是后来赶上的，抱着匆忙收拾的行李。

　　黑暗的前行中，人人心情不同。莲舞感觉到了自由的风，已经习惯木然，迟钝的身体悄悄裂开了缝隙，深深地呼吸着自由的风。她本是活泼的姑娘，喜欢好奇地观看世界，在这片让人安宁的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抬起头，清晰地觉得：眼前的一切重新有了意义。

　　莲舞看着走在前面的宋昭远，悄悄地看着他，喜悦的眼泪充满了眼眶。他没有忘记她，仍然是了不起的宋哥哥。

　　宋昭远回头看莲舞，她模糊的影子就在那里，安静地和束己，阿春走在一起。

　　有种奇怪的心情反复浮动在宋昭远的心里，如果他没有认出青竹的信，如果他没有机会走进那座小宅，可怕的事情会在他无知的时候继续下去。

　　在宋昭远握住青竹的手，为找到她而欣喜的时候，她却只能对他发出可怜的失语声，让宋昭远初次体会到难以形容的痛苦。恼火和恨意在宋昭远的心里越涨越高，而看向青竹的时候，他心里又只剩下俯低的温柔，想给她巨大的补偿，让她安全地生活在轻松，自在的地方。

　　史风谭坐在轿子里，有些焦虑的拈着长须。姑娘不肯坐轿，大人也不愿坐轿，最后只能由他坐上来，省下个脚力。

　　虽然能用‘告状’的理由，从徐家小宅带走青竹，这终究是件危险的事。史风谭十分谨慎地想着：接下来必须思考周祥，解决这件事必须在理，在礼，好在大人是脑子清醒的人，且往好处想一想吧。

　　不久回到衙署里，闲杂人都各自散了。宋昭远，史风谭，莲舞和束己，阿春都在二堂里坐下，喝些茶水解渴。

　　宋昭远和史风谭都有话要问莲舞，但似乎先缓一缓更好，也考虑到时辰不早了，该让莲舞去休息。

　　史风谭道：“大人，直至案子开审的这段时间，青竹姑娘和阿春是否暂住在衙署里？”

　　宋昭远道：“青竹和阿春可以住我的屋子，我搬到这里来睡在榻上即可。”

　　史风谭道：“不好，请大人将青竹姑娘当作普通的告案人收容，不要参杂私情，否则对各方都是不利。若不如此，青竹姑娘就无法被外界看作告案人，大人也难逃徇私的指责。”

　　束己道：“让青竹姐姐住我的屋子，我去公子的外间睡。”

　　史风谭也摇头，“厨房旁边有间放柴米的仓库，很适合青竹姑娘和阿春住。”

　　莲舞点点头，站起来向宋昭远一拜，请他务必答应。

　　宋昭远和束己带着仆从去整理仓库，把署衙里最好的桌椅，床铺搬进去。虽然宋昭远觉得很不够好，暂时只能适可而止。

　　安排好莲舞和阿春后，宋昭远又吩咐束己一件事：明天去找茂源附近最好的大夫，一定要找到，能让青竹重新说话的大夫。

　　隔日中午，徐含野醒来的时候犹如宿醉，恍惚记得自己整夜纵欢，脑子里又稀碎得很。

　　他揉着头慢慢想起，自己请宋昭远吃饭，安排了女妓采真好好伺候他……那位‘招人爱’的宋大人呢？

　　徐含野忽然心里一惊，把随从叫进来询问后，气得脸都黑了。

　　徐含野不相信那两人会如此犯蠢，灌倒了自己却漏过了宋昭远，真是天大的笑话，愚蠢的笑话！

　　随从有些胆怯地说：“公子，小夫人……听说小夫人向宋大人告了状，所以被带走了。”

　　徐含野犹如听到奇闻，并不相信，“她不能说话，怎么告状？”

　　随从道：“小人那时护送公子回府，没有亲眼看见，是小宅的看门人老孔说的。”

　　徐含野紧张起来，“小夫人呢？”

　　随从道：“说是被带回衙署了。”

　　“呵，这是玩的什么鬼？见色起意了？”徐含野怪笑一声，跺烂了精刻的床板，“县丞大人原来这么不要脸吗，快去把小夫人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