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戈壁滩涂

23、第 23 章

　　祝澜用尽全力，却没有办法阻止小女孩儿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和其他请来的大夫在小女孩儿父母的哭声之中一起为小女孩儿想办法，在小女孩儿父母期待盼望的目光之下，众多的大夫一个又一个的摇了摇头。
　　祝澜不愿放弃，将众人请出了房间后，打算强行适用妖力让小女孩儿恢复，正要发力，昙华却突然出现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你现在是要干什么？还想干预她的命数吗？你不怕天罚了吗？你看清楚，她不是姜明月，她早就不是了。”
　　“我知道，但她还那么小，应该多长一下的。”
　　昙华看着这个固执的友人，终于妥了协一般的说道：“这些对她是没有用的，她的病是因为少了一魂，不把魂找回来，做什么都是无用的。”
　　“缺少一魂，为什么会缺少一魂！”祝澜情绪激动的抓住了昙华的肩膀询问道。不知多久，她已经没有显露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
　　“我怎么会知道，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觉得我会知道。祝澜，现在的你，太弱了！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了吗？”
　　祝澜身形晃荡，双手失去了力气，放开了对昙华的禁锢，脚步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去，最终跌倒在地。
　　“因为缺少了一魂，所以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体弱多病，神智失常，早夭甚至胎死腹中也不是不可能，她不会活得太久，活到成年都是奢望，从她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八十五年，你没办法知道她究竟轮回转世了多少次，只是这一次恰好被你找到了而已。八十五年，你消极倦怠，无所事事，听天由命，现在连她的病症都无法看出来就是对你的报应。”昙华说话尖锐，一针见血。
　　祝澜跌坐在地，眼中随着昙华的话浮现的难以置信慢慢由醒悟之后的悔恨所替代，眼眶湿热，眼泪落了下来。
　　“你能帮帮我吗？昙华？”她现在能力不够，身旁有这个本事去寻魂的人恐怕就只有昙华了。
　　“可以，但是此事了解之后，你得和我回妖界。”
　　“昙华，多谢了。”帮她一次忙的条件是为了再帮她很多忙，这样的亏本买卖现在除了昙华愿意为她做，还有谁会愿意做呢？
　　昙华的天赋自小便比祝澜高，感悟能力，决断能力都比祝澜要优秀许多，她看事物很是清晰，她身处凡间四处游历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会一直在这个地方久留，她一直有所保留，正因为这样的保留，让她始终清醒淡然。
　　昙华借着小女孩儿与那抹魂魄的联系，点燃了引魂香。
　　借着引魂香的指引，昙华用妖力撕开了前往阴间的法术，隐匿了气息避免了麻烦两人便在阴间找了起来。
　　在孟婆桥处，祝澜找到了那一抹魂，她徘徊在孟婆桥处，来来回回，身旁不断有鬼从她的身边走过。
　　“明月！”
　　孟婆桥上站着的人似有所感，转了过来，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丝毫犹豫的，姜秋霁疾步跑了过去，和跑过来的祝澜四目相对。
　　“你没死吧！”姜秋霁急忙问道，她的手贴在了祝澜的脸上，而后放在了祝澜的白发之上，“你的头发？”
　　祝澜摇了摇头，道：“没事，我好好的活着的。”
　　“那你来这里便是来找我的了，你找到了我的转世了对吗？”姜秋霁绕着祝澜的白发，继续说道：“我猜到你这个人认定了的事情就会倔强的去做，也知道凡人是会轮回转世的，转世之后前尘尽忘，又是新的一生。对我而言，是这样，对你却不是，我想我还是无法割舍于你，所以我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我以在人间积的功德请求孟婆，将我的一魂剥离下来留在地府等待着你。”在剥离之前，孟婆便于她说缺了一魂的人即便入了轮回也是活不长的，而且这一生注定艰难，而后来留守在奈何桥的姜秋霁也确实看到了，作为她转世的她们，因为她的私心，总是早夭，来到孟婆桥的时候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却还未满月。
　　八十年，她见了三次。
　　她是医者医者仁心，现在却因为她让她的转世们艰苦求生，深深的负罪感也笼罩着她，现在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人这些情绪才终于有了一个归放的地方。
　　“对，我找到了她，这一世，她体弱多病，注定活不了多久，但她仍然像一朵向日葵一般，向阳而生。昙华感知到她的病是因为天生缺了一魂的缘故，所以才寻了过来。”
　　“玉絜，你可会觉得我残忍。”
　　“对不住，都是因为我所以你才会这样做。”祝澜拥住了姜秋霁，如以前一般，“在我心中，我的明月就是那皎皎明月，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她语气笃定，将心中盘桓许久的想法说出。
　　祝澜：“只是从前你是为了我留下来的，现在该为了你自己回去了。”
　　“回去了我就不再记得你我的过往，不再记得你这个人了，你知道吗？”
　　“我的明月是一个心软的人，最看不得有人因为她而受苦了。这么多年，看着转世轮回的自己的折返，你必然也是哀痛非常。对不住，我这么晚才发现你为我所作的事情。”
　　两人抱在一起，祝澜的头靠在了姜秋霁的肩头处，眼泪不断从眼睛里面流出，半点儿都不受控制。
　　“你总是想着我，为我着想，你为何不为你自己想一下！”
　　“我的一生是一生，你的一生不也是一生吗？你已将你的一生全都搭在了我这个人的身上，甚至还为了我在这里等我，我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感情的得失怎么才能有一个定论呢？没有定论的。
　　“世间所有的东西总是会有离开的那一日，也总有聚合的那一日，我相信总有一日，你我会重新相聚。到时候我出现在你的面前，请你照如往常的张开双臂扑进我的怀中。我的明月。”
　　昙华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便站远了，待到祝澜劝服了姜秋霁，招手唤她她才走了过来。
　　“昙华姐姐，多谢你了，在我离开后，请昙华姐姐多来看看玉絜。”
　　“会的，放心吧！”
　　引魂一事是在孟婆，鬼差和昙华三人的配合之下促成的，祝澜并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些担忧，人已经转世投胎了，现在灵魂还能到得了她原本的身体吗？孟婆给祝澜解了疑问，这灵魂本就是那个身体之中的，自然有联系。现在这种情况就与人间常说的从小到大的痴儿在某一日突然不再痴傻，回了魂是一个道理。在孟婆的口中倒是有了先例。
　　“自然是有先例的，这种先例也通常是为了像她们这些生前在凡间做尽了好事，身上有大功德的人的一个奖励之类的，毕竟做了好事总是要有一些奖赏才能让人信服啊。自古以来，不管是人是鬼，情都是难以放下的。有些人在孟婆桥停留是为了等待生前难以团聚的亲人，做最后一个见面，有些人用此生的功德换取了下一世和某个人的缘份，有些人则愿意用今生功德和往后的永无轮回换取今生重返人间的一个机会，当然，她们不会是她们了，会变成一只狗，一只猫之类的，剩下的事情也要看自己的缘份……有些人则像她一样，舍不下今生缘，忘不了今生人，今生事，将自己的魂魄剥离，把今生记忆储存进去，在这桥头徘徊，等待有缘之人前来。当然，这样的人很少，毕竟人的寿命有终点，总有再相见之日。这个缘便是给那些妖、修仙者和仙人准备的。古往今来，我也看过许多，送过很多了。”
　　听到她如此说，祝澜才放心下来。
　　姜秋霁要谢，毕竟当初也是在孟婆的帮助下她才能留在这里的，现在却又要麻烦她。
　　孟婆看着终于想通了的姜秋霁，摆了摆手说道：“要不是你功德深厚，我们早就让你自生自灭了，何必帮你呢？下辈子啊可也要多做善事，多积功德才行！”
　　“好，定不负孟婆所托。”
　　“明月，能在今日再次看见你我很高兴！”
　　“玉絜，再见了。”那人面上的笑容苦涩，是祝澜曾经见过的样子。
　　祝澜身上的妖力微浅，没办法做什么，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看着姜秋霁饮下了孟婆汤，看着几人合力将她送入了轮回，她的身影一点点儿的消失。
　　“姑娘，我叫姜秋霁，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的秋霁。”
　　“祝澜，你可以叫我的字，我字明月，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的明月。你的字是什么呢？”
　　“你没有字吗？不如我给你取一个，你看看你是否喜欢。嗯……我想一想……”姜秋霁的目光在祝澜身上转了一圈，闭上双眼沉思了一下，道：“‘渊清玉絜，有礼有法。’不若便取玉絜二字为字如何，意为如玉一般洁净。”
　　“你点头了，那便是应承了。玉絜，祝玉絜，呵，听着倒是还不错呢！”
　　“……”
　　四周的声音在那一刻全都寂静了下来，四周火红的彼岸花迎风而动，不断地迎来送往。
　　祝澜长久地站在原地，离开的时候，地上多了点点水滴，风一吹，灰尘一盖，又全都不见了踪影。
　　刚出地府重回人间的那一瞬，阳光射向了祝澜的眼睛。祝澜伸手挡了一下，长呼出了一口气，道：“这人间的阳光着实太亮了一些。”
　　“既然舍不得，那为什么要放手？”
　　长久无声，只剩鸟鸣风声，许久，祝澜带着呜咽的声音传了过来，“谁知道呢？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逞英雄，想当个好人吧！”
　　两人又在凡间呆了许久，看到小女孩儿突然有一日好了起来，身体情况也好转了过来，便知道姜秋霁的那抹魂魄已经归位了。
　　“大夫，你真厉害！”小女孩儿欢欣雀跃的道。
　　“你厉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以后也要这样啊！”
　　“好！”小女孩儿满口答应，没有半点儿迟疑。
　　了结此间事，祝澜跟随昙华回到了妖界，在妖王的帮助下，她即便没有内丹也能进行修炼，只是修炼速度很慢，但比起从前连微末妖力都没有办法控制的状况，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
　　昙华问她，之后想要干什么呢？
　　祝澜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不清楚。她把问题抛了出去，问昙华，本以为昙华会说要好好修炼，早日飞升成仙之类的，接过昙华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开始我真的想要好好的修炼，然后争取早日得到飞升，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多少有些少不经事了。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路在哪里，所以就打算走一条现有的摆在了自己眼前的路。随着年龄增大，却发现那条摆在眼前看似明朗的路并不适合所有的人走。”
　　“成仙之后也并不自在，有需要你去做的事情，你需要不断地修炼提升自己地法力以便能解决人间的问题。成仙的人都是有心怀苍生，有大爱的人，我自认为成不了那样的人，所以便不去寻了。”
　　“那你要做什么呢？”
　　“有一个词叫游戏人间你可知道，我打算去人间逛逛，等着烦了又回妖界来。”说完，她看向了祝澜，继续说道：“从前的执念现在还在吗？”
　　祝澜朝她微微一笑，像风一样的轻，“你都说她是执念了。”
　　“既然有要做的事情，那就去吧！这妖界啊，多你一个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祝澜看着昙华，昙华也看着祝澜，两人四目相对，最后相视一笑。
　　最开始，是昙华先走，祝澜随后跟上。现在却是两个人一起离开妖界。
　　“记得好好的活着，做好事，积功德！”分别在即，昙华如是道。
　　“好。你也一样！”
　　返回人世，祝澜又再次踏上了寻找姜秋霁转世的路。她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所以现在只是单纯的按照心里面的想法去做。
　　世间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顺手的事在这一路上随手做了许多。
　　自身学会的医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用，与自身的法力无关。当初能做的事情，现在也依旧能够做到。
　　这一路上，她因为生病的人而多次停留，碰到过重病之人也碰到过皮肉擦伤的小伤口，碰见过年过八旬的老者也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碰见过爱惜生命之人，也碰见过置生死于度外之人……她看见了许多的善良和温情也看过了许多的人间寒凉，收到了数不胜数的感激不尽言语，也有三九寒凉之语，世间之人千人千面，作为一个医者，她看到了人心，人心总是温情。
　　寻寻觅觅，她终究还是找到了那一个人。第二次见到她时，她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她的身旁站着她的孩子，她看向孩子的笑容中带着母亲独有的温柔。
　　祝澜的目光长久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妇人和小男孩儿都感受到目光转过头来，面带疑惑的看着她，“姑娘，我和您认识吗？您为何一直看着我？”一边说话，一边还将孩子往后推，护在了自己身后，自己的脚步也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祝澜之间的距离.
　　祝澜主动后退了一步，留给了两人安全的距离，而后才向她介绍了自己。
　　“我叫祝澜，是一个大夫。”
　　在那张相同的面容上，祝澜并没有看见相似的东西，面前熟悉而陌生的人都在提醒着祝澜一件事情，面前的人与她毫不相关。
　　姜秋霁是祝澜未参世事时喜欢的人，也是她参透人间之后仍旧爱慕的人。从前未变，往后也未曾改变。
　　“你们的感情确实如那牛郎织女一般，长远而持久。”昙华最后总结道。
　　今夜过后，昙华再次离开，踪迹难觅。
　　祝澜在城中又呆了几天后再次离去，继续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