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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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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化身石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我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世间的缘份太为浅薄,难以估摸。于祝澜而言,她很少有被上天眷顾过的,因此她只能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实际行动之中去,一步一步的走过一个个地方,走过一条条道路,只求明月的转世能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让她看上一眼,仅一眼便可以了。
在山花烂漫的吴城,祝澜找到了她。
明媚的面容并没有多少改变,她穿着粗布麻衣,簪着一根银簪子,手中拿着刚刚才买到的颜色漂亮的胭脂,挽着身边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姑娘,两人笑容满面,谈笑风生的从祝澜的身旁经过,好像连祝澜看向她们的目光也未曾察觉。
初看到那张印刻在记忆中的面容时,祝澜没有落脚地的目光一瞬间便寻到了落脚点,目光灼灼,心中的欢喜几乎就要将其淹没。
她仿佛重新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她想要伸出手叫她,让她看向自己,让她向自己走来,而后拉住自己的手,与她说一些她看见的好玩儿的东西……双脚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的停留在原地,双手也似挂上了重物难以抬起一般垂落。
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这个身影瞬间将祝澜纷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不是她,即便她是她的转世,即便她们灵魂相同,面容相似,但她终究不是她。
难以做出的动作,难以说出的语言是多年失望后留下的习惯。
看到相同的面容有一瞬的愣怔,是祝澜对姜明月的情不自禁。
“愿你一切安好,明月的转世。”
祝澜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看不见为止。
身旁人来人往,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从祝澜的身旁走过,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人走路偏了,不小心撞到了祝澜,祝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弄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被迫回过神来,祝澜有些迷惘,在那人许多遍地道歉中回了神,站起身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人再三确认后又诚恳地道了歉后离去了,祝澜换了个地方站着,慢慢地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尘埃拍掉。
她在吴城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祝澜总是能在街上看见和父母一起卖着糕点的她,她笑容明媚,对待每一个前来的客人都笑脸相迎,祝澜走上前去,在她的推荐下买了一些糕点,将钱递给她的时候她高兴极了,眼睛都眯了起来。
“姑娘,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姑娘脸上很干净。”
“哦,我见姑娘一直看着我,还以为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纯良无害。
祝澜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姑娘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有些失礼,对不住。”
“无事无事,姑娘不必在意。”
她将糕点递到了祝澜的面前,接过了祝澜的钱,道了声下次再来后急忙去招呼后面来的客人去了。
停留在这个地方好像也没有什么必要,只是这里的阳光很好,晒在人的身上让人全身都暖洋洋的,动也不想动。
什么时候走呢?
不知道,过一久吧!
是夜,祝澜翻到屋顶上,借着月亮,听着风声喝着店小二送来的酒,随意施了一个小法术,小小的烟火在她的手心绽放,一朵又一朵,凑近了听还能听到烟花炸裂开来的声响。
白日很是热闹的街道现在早已没有了人,四周屋舍中的灯火逐一点亮而又一盏一盏的熄灭,人们开始休息了。
身旁的风一瞬变得凛冽,而后又恢复了温柔。风过之后,一人出现在了祝澜的身旁,甩了甩袖子在祝澜的身旁坐了下来。
“好久没见了,昙华。”祝澜转头看去,就见到了一张百无聊赖的脸,她手支着下巴,手肘放在了支起来的腿上,目光也和刚刚的她一样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碰巧路过这个地方,感知到你的妖力,就来看看。”说完,她转头看着祝澜,面容带上了一些认真,“我看到了。”
祝澜问道:“看到什么了?”
“你又找到她了,转世轮回的她不再是她。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了,但是你脸上的表情却与千年前一样,没有一点儿长进。”
祝澜转头,目光重新落在了月亮上面。
“这是你第几次找到她呢?第五次还是第六次呢?”
祝澜唇畔绽放笑容,在黑夜之中,这抹笑容就像短瞬即逝的昙花一般,到了后面,就只有凋零后的凄凉,“第十次,加上这一次,一共十次。”
“两千多年,一次相逢,十次重逢,两百多年见上一次,比那牵牛织女还要艰辛啊。”昙华已经说不清她的话中究竟是讥讽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祝澜是她的好友,两人从还未化形之时便一直在一起了,昙华化形要比祝澜早,她来到人间的时间也比祝澜早上许多,两人曾经约定将来在凡间重逢。
昙华率先出发,游览尘世,看遍繁华,等到她找到了祝澜的时候,她穿着黄裙绿衫,身上背着行囊,手中提着药箱,身旁的站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女子身着一袭粉色衣裙,头上簪着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身上也背着行囊,撑着一把伞,为两人挡住过于热烈的太阳。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姜秋霁。昙华虽然不记得当天的细节了,但是她记得祝澜给自己介绍姜秋霁时兴奋高兴的表情,当说到自己喜欢她,将来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眼中展现的温柔和幸福。她眉眼弯弯的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姜秋霁,二人相对,熟悉非常,不必多言。
作为祝澜的好友,在为她高兴的情绪过了之后,便是为二人寿命的不对等,为二人的未来而感到担忧,浓重的,经久不散的担心从此笼罩了她。
当她和祝澜说其这个问题的时候,祝澜沉默了,长久之后,她才说道:“我知道的,从发现自己喜欢她的那天开始,我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我想得与你差不多,就想既然无法长久,不如直接不要开始的好。”祝澜看向了昙华,眼中浮着泪,“但是不行,我不能,我放不下,早就放不下了。”眼泪涌了出来,被祝澜用手抹去,“我没有办法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待到她与我说她亦心悦于我的时候,我想要退缩的那点打算就彻底消失了。既然放不下,那我就一直拿着,我拿得动,只要能和她一起度过她这短暂的一生就好了。”
“若是有一天她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你该如何呢?”
祝澜看着空中的虚无,“喜欢上一个人就可以了。听说人是会轮回转世的,真到了那一天,我就去找她,妖的寿命在这个时候就发挥了作用了。”
当初她说这话的时候,昙华虽然听着,但是却并不相信。她觉着时间总是会冲淡许多东西的,现在说得天花乱坠,没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妖的寿命太长,更是难以琢磨,没有人会无望的寻找另外一个不存在的人千年。
见过这一次后,两人再次分离,妖界很大,人界也很大。但两人碰见过许多次,在一次一次的相遇里,昙华也对姜秋霁这个人有了更多的认识,几人一起过了人间的节日,在叙旧过了再次转身离去。
可后来,三个人的见面变成了两个人的见面。
仔细数来,原来人间已过百年。
这一次见面时,祝澜彻底变了一个模样。
她的妖丹破碎,头发半白,身上穿着一袭粉色的衣衫,看见昙华的时候,那人唇畔刻意勾起的笑容凝在了脸上,看着走进问她为何变成现在这样的昙华,红了眼框,言语梗塞,听到昙华带着些不敢置信的叫出的她的名字,好半晌她才说道:“昙华,她死了,我没留住她。”
昙华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的眼泪落下,看着她拼命聚起来的力量全都消散,最后彻底消失,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现在她变成这样一定与那位姜秋霁有关。
长久以来的担忧终究还是应了验,昙华悬着的一颗心刚刚落下又重新升了起来。
“我尝试着回到从前没有她的生活,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但我连将她的东西舍弃的勇气都没有。于是,我不在挣扎,顺其自然,当有一天我记忆中的她有些模糊的时候我开始害怕了,我拼命的回想其中的细节,拼命的回忆,我用纸笔将回忆起来的全都写了下来,看着密密麻麻的字,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我不愿忘记,我知道,所以我一遍遍翻阅那些记忆,不断地扩充回忆,因为一遍遍地回忆,我自身的一些行为也发生了变化,我在不断的朝着她的行为习惯靠近,当我穿上和她颜色相同的衣裙之时,我仿佛在铜镜之中重新看见了她。这一刻,她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我也好像死去了一般。但是我不后悔。”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人会轮回转世,我想去找她。”
“找到了又如何呢?她转世投胎,意味着前尘尽忘。转世轮回的人早已不是她了。你知道的,不是吗?”
祝澜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仍然想看看她,就看看。”
在姜秋霁离开之后,昙华就经常出现在祝澜的身旁,作为她最早的一个友人,昙华总是觉着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呆在她的身旁,从前身旁有人,她自然不需要跟着,现在却是不一样了。
头上的白发初次见到的时候本以为是祝澜不愿意将其变回来,特意搞成这个样子的,后来却立刻感知到了不对劲,祝澜身上的妖力变弱并且她好像连这微弱的妖力都没有办法很好的控制下来。头上的白发也不是用法术刻意变出来的,而是彻底的失去了生机,即便再次长出来,也只会是白发。
“你的妖力,不,你的妖丹呢!”
祝澜:“碎了。”
“碎了,怎么碎的!”
“没什么,就是碰见了人间的修炼者,他们认定我在用妖法害人,便要来收了我,打斗之间,我的妖丹就出现了裂痕,裂开了。再后来,便是我自己执着,妄想改变世间规律,得了天罚,妖丹也是在那个时候彻底碎了。”她语气平淡,其中没有一丝起伏,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抑或是别人的事情。说完,还对着昙华露出了一个带有关怀的笑容,“我没事的,妖没了妖丹也可以活,你看我,现在很好的。”
昙华用力的拍了她一下,“早知当初我就不应该自己先跑了,让你这个二愣子一个人在凡尘中起起伏伏,死心眼!”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原因,她的眼睛发红,“你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那个时候竟然没有发现,我白修炼那么久了!”人总是很擅长将至亲之人的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仿佛只有身上加上了重重地包袱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但是,不是这样的啊!
昙华倔强,就是不听,祝澜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纠正了她的这个思想,二人第一次找到姜秋霁的转世之时,她尚是童稚少女,先天体弱,大多时候连基本的走路都没有办法做到。她坐在家中为她特质的轮椅上,看着街上五花八门的东西的目光之中却光亮非常。
初次再见这个人,祝澜一时失了神,带着诸多情绪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了小姑娘的身上,小姑娘感受到目光看了过来,身旁的侍女和家丁也用狐疑忌惮的目光看着祝澜。
家丁被祝澜的目光弄得忐忑,他怕这个人上来伤害自家小姐,到时候可要害苦了他,于是他上前一步,挡住了祝澜的目光,挡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视线被挡,再加上身旁昙华的提醒,祝澜才重新回过神来。
“对不住,小姐看着像一个我小时见过的人,一时有些失态,对不住。”听到她的解释,家丁倒是放松了一些,但是提防还是没有停止,直到看到祝澜两人转身走远,才放下对两人的戒备。
祝澜道歉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伸长脖子偏头看,只觉得这人的白头发着实有趣。
小女孩儿和祝澜再次见面的时候,祝澜成为了为她诊病的大夫。因为那白发,小女孩儿认出了她。
“你就是那天在街上看着我愣神的奇怪的人。”
祝澜勾起笑容,眼中带着小女孩儿看不懂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好像是期待高兴的但是又透着浓重的失望,“你记得我?”
“因为你头上的白发很奇特。”
“白发有什么奇特的?”
“你的我身旁的侍女差不多大,但是她们头上都是黑的,即便有白发也是分散开来的,没有像你这样扎眼的。”
小姑娘说的真诚,祝澜笑着应和了她。
早就知道的,轮回转世的人前尘尽忘,于她们而言,这是新的一世。
祝澜现在妖力不济,没法儿用妖力探查她的病情,只能用人间大夫的方法,至多在自己的药方之中加入之前用妖力炼化的药材。
她将要递给小女孩喝的时候,不管多苦,小女孩总是伸手接过就将其饮尽,而后带着期待的看着祝澜,问道:“大夫是厉害的,所以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是吗?”
祝澜不能保证,却仍然出言安慰道:“会的,肯定会的。”
小女孩儿很是听话,笑着应了。
“我想早点儿好起来,不想再让父亲母亲为我伤心流泪了。”小女孩儿的笑容就像阳春三月的太阳光,温暖人心,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所有的烦闷都会消失。
在小女孩身旁久了,她也从侍女口中知道了一些平日力并不知道的事情,例如小女孩儿虽然小,但却极懂事理,她知道自己喊疼会让父母担心,所以总是能忍就忍,直到最后忍不住了。例如从前府中众人虽然都不说,但是却一直筹备着她的离去。
“她们都说小姐生在了一个好人家,父母有钱还宽容,否则就凭小姐这个活不了多久的身体放在普通人家早就放在一边让她自生自灭了,又怎么还会耗费这么多钱和精力在一个要死的人的身上呢?小姐是听过这些言语的,即便没有我听到的多,但受到的伤害却半分未曾减弱。我的小姐啊,明明那么懂事安静,对我们这些家丁侍女都是特别好的脾气,明明身上已经有了……重病了,这世间的流言蜚语却仍旧不放过她,要在她的心上也添上伤口不可。所以,大夫,我恳请你,一定要救救小姐。”作为小女孩儿的侍女,从小跟在小女孩儿身旁,对小女孩儿的情况应当是极为知道的,但是每一位大夫来的时候她们都会请大夫竭尽全力救助自家的小姐。
人世间的情感很是简单也很是复杂,不知道究竟应该用什么来衡量,或许,本就没有能够衡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