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晚照》玄序莹莹

41、肆壹

　　直到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

　　今日是一场极其特别的婚礼。新郎和新娘是一对极其爱好中华传统文化的壁人，坚定地要办出一场尽可能复原的汉制婚礼。
　　这对新人最初找了不少婚庆公司，但这些公司的中式婚礼几乎都以“新中式”为特色，即便是传统汉婚也掺杂了不少新中式元素，亦或是将不同朝代和制式的婚礼杂糅混合，搞得有些奇怪。这些对于两位国学爱好者来说几乎是不可容忍的。

　　机缘巧合。无奈地两人只好在汉服圈子里问了一声有没有做婚礼策划的“同袍”。

　　余温之前大学的时候混过这个圈子，虽然现在工作繁忙几乎已经完全“退圈”，但有朋友仍然清楚她的近况。那位朋友知道余温本就是做策划执行类工作，便告知了这对新人可以试试联系一下。

　　余温接到新人的电话，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

　　一方面，她也是国学爱好者，能亲手做出来这样的婚礼她实在觉得意义非凡，想着就很有动力。另一方面，公司本来也有专门做这一块的商务，她把这单业务介绍过去，自己还能拿到推荐提成。
　　兴趣加赚钱完美结合，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美事。

　　这场婚礼的地点是余温跑了大半个城市选下来的。
　　整个酒店全为中式设计，亭台楼阁，曲水流觞，雅趣盎然。余温充分利用了场地的意境，搭配传统的编钟、长信宫灯等布局，新郎新娘着玄衣纁裳，整个色调不夸张不明艳，却极其凸显其端正庄重，仪式感颇为神圣。

　　婚礼现场，从以雁贽礼纳采问名，到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从沃盥对席到同牢合卺，一种宾客享受了一场文化盛宴，无不交头称赞。新人夫妇更是遂心满意，除了当场奉上“大红包”表达感谢以外，还一定要留下余温和他们公司的团队喝喜酒、吃下午茶。

　　餐宴刚开始，便已经有宾客跑过来问他们团队的联系方式，有意考虑家中亲人的婚仪也按照今日的设计。
　　同行的商务小姐姐很快发现了商机。

　　“余温，这喜酒咱们可得慢慢喝。”商务小姐姐抿着嘴，心里美滋滋的。

　　“看来下面一段时日你是不愁业绩了！”余温打趣她。

　　“那还不是你优秀，我就是帮你打个下手。”
　　“我也觉得……那你要不要多给我返点儿利？”
　　“那有什么问题，我签了单还能少你的？”
　　两人嘻嘻哈哈地谈笑。

　　而余温的兴奋，除了收钱，更多来自于成就感。这是她第一次独挑大梁，完成了一项完全没有过往策划案例参考的任务。过程中虽然真的很累，但此刻疲惫的部分早已烟消云散，她仿佛瞬间就被充满了电。

　　“走，咱们也去敬一下新人。”商务小姐姐提起红酒，给余温倒了满满一杯子。

　　“你是生怕别人没看到咱们，专门再去刷一圈存在感吧！”余温笑着，身体却早已跟着站了起来。

　　“祝福也是真的，刷存在感也是真的。没什么影响嘛！”

　　两人朝着新人的主桌走去。

　　“两位新人，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感谢对我们公司的信任，这杯我们干了！”商务小姐姐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余温稍微犹豫一下，一桌子人看着，也只好强行灌了下去。

　　“二位，这次实在是谢谢你们！婚礼我们非常满意，以后有朋友一定给你们介绍！”新郎也很实在，见两位女孩都一口干下去整杯红酒，亲自给她们又满上，自己也举起酒杯来：“来，我也敬你们一杯！”
　　于是余温她们又干下去一杯。

　　余温酒量一般，若是细水长流慢慢喝尚可一搏，却最害怕这种“一口闷”的情况。尤其是刚才吃了不少酒菜，这两大杯红酒吞下去，胃里瞬间翻江倒海起来。

　　她礼貌地微笑示意一下，转身朝门外走去。留商务小姐姐继续去新人的父母桌敬酒恭贺。

　　余温本想到室外透口气让自己舒服一点，谁知被风一吹反而更迷糊。今天是个阴天，外面本就黑压压的似乎要下雨，这头一晕便更是像在梦里一般。

　　飘渺的视线中远远走来一人，马甲西装，步伐坚毅。
　　余温闻到从那人身上传来的一股熟悉味道，淡淡的，似有似无。

　　“嘉照……”她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驾……驾照？”那人好像也回应了她一句，“你这种情况有驾照也不能开车吧！”

　　“你说什么啊……”余温觉得整个人都在漂移，站也站不贴切。“嘉照，他多好啊……”
　　“你不是他！你就是个混蛋！”

　　那人一愣，旋即嘴角扬起一股复杂的笑。

　　余温“啪”一下把巴掌拍他脑门上，“你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你……为什么……为什么是那样的结局……”

　　也不知道碎碎念了多久，反正是再也记不清之后的事情。

　　后来，她是被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喂……”余温以为自己谁在家里的床上，不过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工作日的早上。

　　“余温，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商务小姐姐的声音，“我们准备走啦！”

　　“走了……去哪儿……”余温半梦半醒。

　　“回去了呀……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回……回去……”余温一下子惊醒过来，方才想起今天是在筹备婚礼，如今已是午后了。

　　“哦……我没事儿，刚才睡着了。”她边说边打量一下周围。
　　眼下她躺在一辆车里，而她确定这辆车她不认识，车内也并没有其他人。
　　“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家就好。”

　　挂了电话，她疑惑地起身走出车外。刚才似乎已经下过了一阵小雨，地面有些微微湿润。

　　“睡醒了？”
　　空荡荡的停车场忽然传来一声，给余温惊出一阵寒意。

　　她定睛一看，靳濯临坐在车顶，手上拿着一个手柄在遥控自己的无人机。

　　余温没理他，主要是没什么力气。
　　她顺着他的眼神转头去找那架无人机，又看着它“嗡嗡嗡”的降落到车顶。

　　“这是你的车？”余温问。

　　“怎么，余温同学睡得可还舒适满意？”靳濯临反问。

　　余温心中不屑地冷笑，“靳濯临这人，真是没一句话能说成个人样儿的！”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怎么在你车上？”

　　靳濯临从车上跳下来，贼笑贼笑地睨着余温：“诶，你失恋啦？”

　　“你说什么！”余温跟被火瞟了一般，怒气蹭蹭上来。

　　“欸……我不知道啊……我刚才在酒店门口见你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本来是好心想去问问你有事没，结果你呀……莫名其妙对着我一阵暴打……”靳濯临绘声绘色讲起来，余温竟然一时分不清真假。

　　“我打你？”余温声音弱下来，“打你……干嘛……”

　　“嘿！你打了我，不道歉，还问我？难道你觉得我在碰瓷？”

　　余温使劲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却完全处于断片状态。她看着靳濯临就觉得不可信，但又着实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我是真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出事，才好心扶你来我车上休息的。”靳濯临道，“呐，我可什么都没问你，是你一直在那儿说些有的没的……”
　　“哎呀，没事。失恋而已，多正常……想开点儿！”

　　余温瞪他一眼，瞥见他眼圈周围确实有些发红，料想自己恐怕真的是下手不轻，顿感理亏。
　　“我可能是喝多了……对不起啊……你没受伤吧……”

　　“没事。”靳濯临倒是答得干脆。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余温又追问。

　　“参加婚礼啊！今天那对新人是我朋友。我来就看见你了，你忙着工作没注意到我罢了。”靳濯临道，“不过，你不是游戏公司的吗？你们公司这么不景气，还得让员工周末做兼职啊？”

　　“那当然是不如靳总公司发展好了。”余温怼回去，“本以为是我们公司的人各个多才多艺，在哪里都是翘楚。可现在看来在嘴皮子这一块儿，还是得向靳总学习取经。”

　　“哈哈哈哈……余温，我发现你变化挺大啊！”

　　“人总要进步吧。不过靳总倒是一点儿没变，说话还是这么有深度，令人望尘莫及呐。”

　　靳濯临眼角扬了扬，对话一时陷入僵局。
　　余温不自觉想起大学那会儿在社团的时候，靳濯临日日跟个小霸王一样，显得自己特别胆小卑微。

　　彼时少年，青春似乎早已远离，却又从未离去。

　　二人不在一个学院，却在社团中结识。靳濯临从第一次社员大会自我介绍时就活力四射，从容稳定毫不怯场，给余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余温则性格内向，加入社团已经使出了她积攒十多年的全部勇气。这还是听了龙筱悠的“劝谏”，真真下了决心要在大学锻炼一下自己，为以后的面试和就业铺路。

　　后来，两人机缘巧合时常被分配到一组负责工作，也算是结下一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