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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重生女帝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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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所谓的幕后之人,石逊与裴朔心中有隐隐的猜测,最近朝堂的势力变化,低调了许久,忽然高调起来的世家,所有人的言行在脑中闪过,答案呼之欲出。
李乐知见两人都沉默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问石逊:“石大人,近日北疆军报可有什么异常?”
“……也没什么异常……”陷于思绪中的石逊条件反射的回答,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解释说,“我是说,我哪知道军报有何异常。”
“我只是个小小的京县丞,这军报有专门的驿站与士兵传递,哪里是我可以……”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裴朔惨不忍睹的表情,和李乐知高高挑起的眉毛,都在表示他的解释太过拙劣,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
石逊沉默了一会,他没想到自己百密一疏,居然会在此翻车:“……额,公主,您为何认为我会关注军报呢……这事情,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哦,我就随便诈一诈,谁想石先生还没编好说辞,不小心被我猜到了。”
石逊虽然只是七品京县丞,但是因为他办事利索,是三品京兆尹的得力助手,日常许多事情都会帮着一起处理,其中便有北疆军报传递。
京兆尹并不主管此事,可是沿途的驿站,军报入皇城的通路,传令士兵的人马安置等,这些杂事如果石逊有心,他一定能知道。
不仅仅是军报的事情,这京城中的大事小事,只要他想,都能知道。
只因为石家是关中大户豪族,多年前因为战乱避世,家中族人隐藏身份从商,关中至京城的粮食、炭火等生活日需贸易都有涉猎。
石逊心细如尘善于推断,根据每家日常的采买,交际,宴客,储粮,物资等东西的流通和采买,对于京城各个世家的大致情况和外部关系了然于心。
他天生就喜欢收集各种信息,推断时局,揣度人心,军报之事也是亦然。
只是不知道李乐知是怎么知道他这个癖好的?
现今北疆战事影响极大,京城内陛下昏迷,他越发小心的掌握时局,不放过任何消息,让自己能足够详细,足够深厚的了解京城各个方面。
唯一例外就是这个横空出世的玉枕公主,不但与他往日收集的各种情报大相径庭,还常常做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现在更是直接将他老底掀出。
年轻人,恐怖如斯。
“军报我确实没看过。”石逊缓慢地开口,他说,“这北疆三郡的军报每三日入京一次,从京城西门而入,经过京兆尹衙门口入皇城,从皇城出来后,一般会来我们衙门登记,传令兵每次城中纵马都需要在衙门里留底。”
“如果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石逊思忖,“这些日子传令的士兵……太干净了。”
军报一般是专人专职,只要传令之人没有身死,那军报入他手之后,在上呈之前,必然不能有第二人接手,北疆的军报从浮北平荒发出,必然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而来。
石逊回想起来衙门的那位传令兵的衣服和鞋,当时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有次特意在衙门口等待,见纵马而过的人身上就是这样的衣裳,并不是从宫里出来前换了的。
“没有血没有灰倒也可以说是隐藏得当……只是连日骑马,这鞋面上居然没有黄土,真的很奇怪。”
裴朔也想起了北疆战报第一次入宫的那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传令兵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包括路上奔波多日,头发与身躯的汗水与尘土融合的味道,如果真的如石逊所说,那这些传令兵不是北疆来的?
有人在伪造北疆军报?
可是他们在掩饰什么,隐瞒什么?如此行为,又是要做什么呢?
裴朔看着李乐知,他脑中模糊的念头连成线:“乐知公主不妨有话直说。”
“我来捋一捋此事。”李乐知手指沾酒,在桌上点下第一个点:“以红烛之毒控制京城世家。”
少女白皙纤长的手指,点下第二个点:“以胡女之事引纥奚氏谋反。”
第三个点:“以五仙馆之事嫁祸给霍岁安。”
第四个点:“以假北疆军报混淆朝政。”
最后她的手指画出一横,将这四个点连在一起:“有人想要以北疆动荡朝廷局势,陷害霍家制衡中军,把控京城世家豪族。”
李乐知开口说出石破惊天的一句话:“他们要谋反。”
裴朔眉头抽了抽,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不确定幕后之人的身份:“……是谁?”
“能掌握红烛,在京城中没有几家了吧?”
“……公主的意思是……慕容氏?”裴朔轻声说。
裴家修史,自然也能想到,能接触到南齐后宫的人屈指可数。
李乐知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了下。
她看着石逊说:“这案卷石先生拿回去,以你的本事,这京中哪家人有人中了红烛,哪些人被这毒药牵制转投慕容家,给你几日的时间,必能查的清清楚楚。”
“公主查这个是为了什么?”石逊反问。
“红烛此毒是他们的把柄,这把柄慕容家有了,我李家再握住,两相抵消,也就没那么大作用了。”
李乐知嘴皮子利索的很:“你不必担心,我可对祖宗社稷发誓,此卷宗仅为牵制,绝不公开,如果我李乐知以此案卷清算被慕容家牵制的世家,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不入宗庙。”
石逊刚刚张开的口又闭上了,他真的没想到这玉枕公主真的是个莽人,天打雷劈就算了,不入宗庙也太吓人了吧!?
他确实担心这名单出来会成为皇权手中的把柄,但是也不至于要发这么毒的誓。
裴朔倒是觉得好笑,没想到石逊这样百密无疏的性子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乐知公主,有这样奇异的发展,他一方面佩服李乐知的果决,一方面疑惑于她的坦然。
“公主,为何这样信我们?”裴朔问,“说起来,我们如今也不过见了几面罢了,这样的大事,这样托付给我们,没问题吗?”
石逊跟着点点头。
“我不是信任你们。”李乐知说,“我是信任裴家与石家。”
“修史立典,存史启智,以文化人,这是你裴家的家训。”她说,“乱世隐居,盛世出仕,你们所求无非是以双眼见证,亲手记录历历岁月,王朝更迭。”
“而石家在乱世中,居然能有魄力弃文从商。商者低贱,你们却以全族之力,保关中大旱五年粮油不断。委实做到了敬长与怀幼,怜恤孤寡贫;谦恭尚廉洁,绝戒骄傲情。”
李乐知朝着对面二人拱手:“我敬佩二位的家族,也愿意信任你们的为人,李家之所以能问鼎天下,靠的也是我爷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年身边那些将领官员,历经三朝,余恩犹在。”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熨帖了,李乐知不但能说出裴家和石家的家训,也说了两家在乱世之中的选择。
百年丘墟时,许多世家选择逐鹿天下,也有许多世家恐百年积淀化为尘土,选择明哲保身。
这样虽能躲一时之祸,可是气节与名望便落了下风。
当盛世来临,君王身边都是追随他打天下的功臣,如裴家石家这样避世,很难重新进入权力中心。
然而李乐知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认可两个家族的选择。
裴家修史,自然是以传承为重,珍贵的史书,资料与书籍,是无价之宝,不可在战火中损毁,他们的避世,是对家族传承的坚守,也是对史学一门的捍卫。
石家从豪族中主动脱身,怜悯百姓,以一己之力,推动关中商贸运转,维持米油面碳等生活所需的稳定,是敬畏天下,怜悯生命,是乱世中的另一种英勇。
听到这些石逊和裴朔就算是满腔疑惑,也问不出口了。
他们二人站起身来,朝着李乐知深深的一揖,将案卷小心的收入袖中。
“公主,如您所说为实,这京城局势不明,您待在宫外,太过危险。”裴朔说,“有什么事可吩咐我二人去做。”
如果是从前,有人这样对裴朔和石逊说这些恭维的话来拉拢他们,他们只觉得空泛。可是如今李乐知这样说,他们却是全然的信服。
只因为李乐知从初见开始,展现出来的眼界,见识,思虑,谋略,对于诸事的掌控,皆在他们意料之外,也在他们之上。
“确实有个事情需要你们帮忙。”李乐知抬手拉了拉窗边的绳子,牵连着楼下某一间厢房内的铃铛晃动,片刻之后,有人从楼下上来,在门口轻敲三下,推门而入。
“公主,两位先生。”来人低垂着眉眼,身材消瘦挺拔,往日飒爽的少年人身姿莫名多了些沉郁稳重,他眉心微蹙,朝着坐着的三人一礼。
“坐吧。”李乐知摆摆手,“这位是裴朔裴先生,你是认识的,这位石先生是关中石家的人,现在是京县丞,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或许他可以给你回答。”
对比这二位已然出仕的官场人,刚进来的人显得有些青涩了,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抬头的时候,眼中难以掩饰的锋芒倾斜而出,让人为他的斗志心惊。
“这位是我在太学的同窗。”李乐知指着他说,“霍岁安。”
霍岁安,这个人裴朔和石逊早就听过,在他得罪李乐知,为对方送上“玉枕公主”的诨号之前,他是意气风发的霍将军幼子,两个哥哥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母亲又是炎阳豪族赵氏的嫡系,父母的媒甚至是当朝陛下亲自保的。
自霍岁安懂事,霍家就已经在京城扎根,他跟京城世家郎君们一起长大,享受着骄奢安逸的世家生活,因霍将军在御前受重用,他也感受了一番前呼后拥被人追捧的热乎劲。
平日里只是吃喝玩乐,总是有人围在身边,可是自从上次与李乐知冲突之后,他入霍岁衡的京郊大营历练,忽然看清楚了周围人的嘴脸。
他疏远了曾经的同伴,却还是在五仙馆被关百泉算计了。
那日从冷水泼面中醒来,他茫然的看着大哥怒不可遏的脸,还有一旁的徐麟和贺兰苏。
徐麟是武宁徐将军之子,正好与他同岁,前不久进入太学,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徐麟应当能玩在一起,可是徐麟对京城世家的郎君包括他在内都是淡淡,他便息了心思。
贺兰苏比他大许多,和二哥霍岁念比较熟,刚来京城的时候也带他玩过几次,后来随着他入太学,与贺兰苏也疏远了起来。
他不太懂,方才不是还在五仙馆中喝酒,怎么忽然就到了陌生的厢房,徐麟和贺兰苏还在这呢……霍岁安猛然想起,他好像是被关百泉迷晕了!?
“大哥!是关百泉迷晕了我!”霍岁安刚开口,便见霍岁衡有些失望的闭了闭眼,他似乎是极力压制心底的怒火,对着徐麟和贺兰苏一礼。
“今日之事多谢两位。”霍岁衡笔挺的腰杆深深的弯下去,“大恩大德我霍家铭记于心,未来定然回报。”
“举手之劳。”徐麟摆摆手说,“我爹与霍将军有过几面之缘,盛赞霍家用兵如神,几位郎君也都是人中龙凤。”
“此事就如我们方才商议的那个说法。”贺兰苏一拱手,“不日我就要回浮北了,替我向阿念问个好。”
阿念便是霍家的第二子霍岁念,彼时他应该准备从炎阳返京,只是贺兰苏出发的日子和他刚好错过,便让霍岁衡给带声好。
霍岁衡没有多说,拎着懵懵懂懂状似宿醉的霍岁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