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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老太太拍着我的肩:“好孩子,你是个好的,却活得这么难。以后有我帮你撑腰,晓山若干出什么混账事你就来找我。月钱你定是不够花的......”

      “老太太,月钱很多了。”我想着人是要靠双手吃饭的,不能总靠天上掉馅饼啊!

      “不不不,一定是不够的,现在人命币钱贱。你有钱傍身,以后我们若是......你自己也能好过些。这样,你月钱我给你涨两块,你这手艺,我定是要带你多去见见人,前几日保卫科的科长死了儿子,还想问我有没有什么靠谱的阴阳先生,只是他们家女人打交道,封建的很,管事的是女人,只想和女人打交道。做这种事女人懂的不多,你跟着过去帮帮便是了。”

      我点了点头。

      “若做好了,以后你在南城也算是左右说得上话,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说罢转头道:“刘二你多教教她家中的事,我和你说,我的眼睛是最好的,这姑娘肯定灵的。对了,晓山回来了吗?”

      “少爷还没呢,递了话回来,说可能要晚一些。”

      老太太拉了拉我的手:“他若是以后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晓山是个顾家却不服管的孩子,他总有自己的想法。外头都说他纨绔,但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我心想,是他把我救回来的,若是我对他不敬他还不把我直接扫地出门?

      但这老太太仿佛是神仙下凡,好像能猜准我的心思:“你虽是他带回来的,但你的月钱又不是他来发,这世上,谁给发钱谁是东家,以后只管我们心贴心地好就行了。”

      我心里酸酸的,又甜甜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樊青自觉点,你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当我抱着小轩准备去上绘画课的时候,我听见老太太和刘管家的细语:“刘二,你看见没,这孩子的眼睛特别像我当年。”

      “其实少爷留着她还是想让她辨那张自白的小厮,听说那小厮知道不少事情。”

      “你说什么小厮?你好像和我说过但我不记得了。”

      刘管家轻轻说道:“老太太您糊涂了,不记得是正常的,我再和您说一遍......”

      我听到这心里反而踏实下来,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呢?

      我抱着小轩穿过弄堂准备带着他买风筝。他突然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姐姐你真好看。”我看了看自己,这是我穿学生装的第一天。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走在这街上了,但却走过每一个可以反光的地方眼神都不自觉的瞟过去。

      我俗得很,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现实就是如此。

      只是繁花此生梦滔滔,人间一世不悟道。

      买风筝的老板看见来了主顾还惊讶得很,毕竟这风筝春天才放。小轩却紧紧抓住一个美人一样的风筝:“我不信我不信,冬天肯定也能放。”孩子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风筝若是风太大太乱便也飞不起来,若是风太小太轻也飞不起来。脆弱的很。这个道理,大家应是都知道,想来是家里谁都拗不过小轩,所以才叫我来陪他买风筝。我忙给钱买下了这个美人儿风筝。牵着他的手回到家。

      “姐姐你看她真像你!”

      我像这美人风筝就好了,我笑着,这风筝卖得可贵呢。

      此时思绪被一个雪球打断——

      “樊青姐姐!砰砰砰砰砰!看我的大炮不把你打趴下!”小轩如果没人管都能跑天上去。刘管家说小轩上课时昏昏欲睡都要怀疑是生了病,下课两个字却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松软的雪打在我身上一点都不疼。但也难怪孩子开心,南京许多年没有这样大的雪了。

      “孟堂轩!跟你说了多少次大炮该对着敌人,而不是家人。”

      我回头一看,是一位先生,想必就是孟晓山的二哥孟云山。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四目相对,她看到我的着装之时愣了一瞬,转而回到如常。她把堂轩抱了起来看向我,我看着面前的女人,能感觉到她眉头写满了疲惫。“我知道你的事。昨天桐湘台的大火没吓到你吧。”

      我点了点了头:“没有没有,先生人很好,肯我一口饭吃。”

      我们这种人,最好的形态就是努力地勉强活着。

      “那今后就麻烦你了。”他朝我浅浅鞠了一躬:“今天小轩还乖吗?”

      “妈妈我可乖——”堂轩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孟先生的脸色刷地严厉起来:“你叫我什么?你应当叫我什么?”

      堂轩慌忙改口:“爸爸。”小小的人想看又不敢看孟先生的脸,死死低着头,眼皮却时不时往上走。

      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这一切,脑海里闪出了这四个字——闭口不言。孩子虽然小,却是不会认错爸爸妈妈的,更何况孟云山当时的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

      错误的称呼,脸色铁青的孟云,身体像纸片一样的老太太,锁上的阁楼,还有......情绪不稳定的纨绔子弟孟晓山!

      怎么感觉从一个大坑掉入了另一个大坑.......我摇了摇头,不能细想不能细想,好奇害死猫。

      闭眼深呼吸了一会儿,我抬头看着家里总是忽闪忽闪的吊灯叹,这房子是老的,总会有些坏的地方,也总是有些秘密。

      ————————————

      刘管家摸了摸鼻子,只觉得空气都凝滞住了,屋里只传来石总督的小儿子石广虎大喊的声音。

      “我不是输不起!实在是你做的过分,若是别人,我定是一枪崩了的,还没人敢这样下了我的面子!”

      孟晓山从手腕上摘下一个腕表,这个是国外的货,买一座桐湘台绰绰有余:“当然知道您不是输不起,当天是我运气好,在这与您赔罪了。”

      “都怪我爹,而且桐湘台你这一烧死了好几个人,我爹大发雷霆,非要我把这条街要回来,说丢脸也是丢我自己的脸。我哪管这些,老子输的东西就是输了嘛。但你若是再下我面子也别怪我不客气,这地界,是我的路子。”

      “这当然,尤其还是要麻烦您,这人都是我失手杀的,烧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你也知道,我刚从国外回来,不懂规矩......”

      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孟晓山看着对面肥头大耳装腔作势的男人总觉着反胃。他愿意刀枪剑戟地过来,那孟晓山不如让他一刀插在棉花上。

      只知口中有剑,不知袖里藏刀。

      石虎栎看着小黄鱼伸出胖手,却被孟晓山轻轻拦住。

      “这半条街,我双手奉还。连带着今天这十条小黄鱼也是您的,只是,我今天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石虎栎看着小黄鱼,总觉得比桌子上的大黄鱼还要香喷喷。

      砂锅里的黄鱼也肥肥地大睁着眼睛......

      刘管家五十来岁了在这家中三十来年,看这些小辈总觉得欣慰。陪着孟晓山送石虎栎上汽车之后,他悠悠地说:“石家想收回这条街,石小少爷又不想让人说输不起。这事不好做啊。晓山你这一招是能拿,却不拿。我们暂时不找你麻烦,不代表你能找我麻烦。看来晓山还是长大了,能为家里分担了。”

      “主要还是要警察局的位置,在我哥的事查出来之前,我不能允许任何事情威胁到孟家在南城的地位。毕竟有人做面子,就要有人做里子。”

      如果不想被人发现脸上有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不敢看你的脸。

      刘管家笑了:“那你这里子就做得多了,不止做给清秋太太,还给樊青小姐做。”

      “左右那些人我是杀了,不差多一个,若是我杀的,便没人能说什么。”

      我答应她了。

      “刘叔,颂祥什么时候来,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可是太久没见了!”

      刘管家感慨地点了点头:“就到了就到了,想当年你们可是两个小皮猴子!我也是不服老,还跟着你在这跑来跑去的,等颂祥来了就叫颂祥跟着你!我在孟家快二十年了,从太太嫁过来,一直到远山、云山出生,还有晓山你,直到如今的堂轩,外面人看着以为我们过得容易,实际上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岁月滔滔。”

      孟晓山点了点头:“我们跟着我二哥一起离开南城十多年去到北城,这么多年刘叔您一直在这里守着,实在是不容易。当年这条街就是我妈娘家的的,从今以后,南城说了算的,还是我们家。今后,您就是我们家的长辈。”

      刘叔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握住了晓山的手:“苦的不是我,是太太啊。她当初年纪轻轻嫁过来,家里是死绝了的,龙陵路整条街都被人抢去了。然后少爷就死在了日本人枪下,他就成了寡妇,我当时记得那么清楚,她把自己关在卧房中几天都不出来,等我们再见到她,连白发都有了。一夕之间老了十岁啊!她现在的记忆力大不如前,很多近日发生的事都记不得了。找医生看,只说是老了。”

      只听一声鸟鸣,孟晓山抬头看了看,今天总觉得连太阳有些模糊不清。

      “晓山,刘叔有件事想和你说,我可以瞒着太太,但再不能瞒着你了。”

      孟晓山正色道:“刘叔你说。”

      “想当初,少爷从军抗日,最后见到的只有尸首,老爷晚年丧子经受不住,一病不起,病床上才下了死令:以后孟家人,可以经商、可以从文,就是不允许任何人从军。远山当日剃发绝食,离家出走,是因为他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刘叔越说越哽咽:“远山给老太太留了很多信,年年都有几封。但每次寄来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我也没法回信,只能全部收下再给太太寄去。我们都以为他至少还活着。但有一段时间,寄信的地址固定了,于是我就试着回信过去。没想到接到信的不是远山。”

      “太太如果知道远山......不容易的是太太。”刘叔的眼里渐渐泛出泪花。他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陈醉的夕阳下敲响的门与一沓子被血泡过的信的信。

      送信的女人抱着一个孩解释说,这是她丈夫替他的战死的战友——孟远山寄的信。特别说要一年几封地寄过来,只是她丈夫战死了,她要带着孩子举家都要去香港了,这些信已经被血泡过,恐怕也没法再骗家人了,只的都给他们一起送来。

      “我大哥他......”孟晓山的颤抖从发丝开始一直延伸到指尖。

      “远山去世了十二年,我们居然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唤起了孟晓山从前的记忆。两个哥哥当日抱着父亲的牌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自己看着这一切,既抽离又沉痛。孟晓山眼睁睁看着他大哥挣脱铁锁,翻墙而出。他们在那个昏暗的晚上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孟晓山在客厅生生坐了一整晚。

      他记得他大哥教他的第一句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他并不愿意让大哥上战场,但是他更愿意成全他。

      孟远山的信从来就像一纸独立的世外桃源,不说形势,不讲地点,只说自己在军营过得还不错,写得就像流水账一样。孟晓山不是没怀疑过,只是这信一送就是十二年,谁会真的提前写好十几年的信呢?

      但他大哥会。

      “晓山,今年已经没有远山的信可以继续给老太太了,她身体越来越不好,要告诉他吗?我怕.......”

      “刘叔,帮我保存这个秘密吧。其他的信,我来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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