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北港的那辆车》陈本

50、C795

　　“如果我俩以后喜欢上同一个女孩儿怎么办？”

　　“抢啊。”

　　“那为了防止我俩感情变质，我去喜欢男人吧。”

　　“随便你，别爱上我就行。”

　　这是两人初中打篮球，中场休息时的对话。

　　他俩，在某种程度上默契得如同使用同一个脑子，有时一对眼一个计策就出来了，且不用沟通，一个开局，一个收尾，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种状态在他俩初中时期表现得特别明显，因为那会儿叛逆期，仗着体力充沛，家长又忙，经常到处捅娄子。

　　周屿焕长相和性格都不太像是会干坏事的人，所以每次杜迦佑都把干坏事的主要疑点抛给他，大家一旦查到他身上，就觉得某个调查环节出了问题，但又懒得从头查过，因此就不了了之。

　　初三下学期，杜迦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男孩子，那时体育课已经进行到一半，篮球赛也差不多进入尾声，他拦住周屿焕的球后，朝他挑眉，转着球倒着走，全身心都在提防周屿焕来抢，而当周屿焕真的做出一个抢的动作时，他迅速后撤了一步。

　　然后，顿住。

　　他撞倒了一个男生。

　　转头，说对不起。

　　黎耐没吱声，也没起来，球还在杜迦佑手里转，队友拍着手让他把球传过去，体育课的风带来了青春的气息，拂过杜迦佑的掌心，球掉了下来，被周屿焕趁机抢走，上了一个远投三分。

　　杜迦佑就这么定着，老师吹起了口哨，那个班开始集合，黎耐手撑地，尝试着起来，胳膊肘刚伸直，就又倒了下去，杜迦佑才看清，他脸色苍白，蹲下，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

　　他摆了摆手，口哨声又响了起来，他强撑着站起来，手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往队伍走。

　　但刚入队他就倒了下去，离得近的同学连忙拉着他，离得远的同学往中间凑想探个究竟，老师又吹了口哨，同学们站好，老师让两个同学护送他去医务室。杜迦佑没心思打球了，看了周屿焕一眼，周屿焕精准捕捉到他的心思，球在手里转，打了个假动作，杜迦佑因此抢到球，因此“不小心”地撞到了他脑袋，再连忙喊老师：“老师，我认错！”

　　然后，他就扶着周屿焕往医务室走。

　　周屿焕：“你欠我的。”

　　杜迦佑：“想开点，我俩以后至少不会抢同一个女孩子。”

　　医务室内，确认黎耐没有大碍后，护送的几个同学就归队了，黎耐胃疼，躺在病床上输点滴，医生说这是舒缓疼痛的药，要想彻底根治还得注意食养，黎耐说知道了。

　　医生又去检查周屿焕，检查完之后说无大碍，周屿焕说：“老师真的吗，我晕得不行，视线也模糊了。”

　　字里行间表示自己想在这躺会儿的欲望，周屿焕的“三好”标准在学校里已经出了名，连校医都觉得他不会说谎，所以在确认他确实不需要过度治疗后，采取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没缓过来。

　　“那你躺会儿吧，我给你开假条，恢复好了再去上课。”

　　“老师，”周屿焕又叫，“周三下午有校医研讨会，你们都走了，我想喝水怎么办？”

　　于是老师就把杜迦佑的假条也给开了，看了眼课表，交代：“你们班下午有两节英语，你俩在这练口语，别玩。”

　　两人说知道了。

　　后来，那个下午，周屿焕躺得背疼，杜迦佑确实练口语了，他念了一段英文情诗，故意错了最后一句，然后让周屿焕订正。

　　周屿焕挺了挺背，满脸是“你他妈的真可以啊”，说出口的话却是：“都对。”

　　两分钟后，帘子的另一侧，传来这首英文情诗的正确结尾。

　　黎耐的声音很好听，又因为胃疼，力气不大，听起来像在耳边呢喃。杜迦佑好一会儿没做出反应，是在，夕阳已经在玻璃上打出一段红黄交织的影子，而周屿焕也终于躺得快要睡着时，他才起身，掀开了帘子的另一侧。

　　那以后，周屿焕没少给杜迦佑打掩护，在学校躲着老师，在家里避着家长，杜迦佑能把黎耐藏得这么好，周屿焕功不可没。

　　“有时候，我俩之间......”

　　“......有延长反应。”

　　他俩就是这样，一方莫名其妙做了一件事，另一方会在某个时间段觉得不对劲，然后开始深挖。

　　最让周屿焕奇怪的，是那个毫不掩饰的吻。

　　杜迦佑怕黎耐被发现，做事特别谨慎，久而久之养成了私密性极强的习惯，他进入房间后，不可能不关门，那么那天，他就是故意的。

　　有人盯上了他们。

　　确切地说，有人在防着所有前往西京的优质势力。

　　齐由只是西京的一个拐角，格林牙道才是真正的主角，想要在别人的碗里抢饭吃，就不能过于明目张胆。

　　谁都懂这个道理。

　　......

　　贾习在给公司员工开会，商讨着未来的走向，目前，周杜两人已经闹翻，如果杜迦佑能做成功，那周屿焕在此行业将彻底失去位置，这在无形中，给方元公司减轻了不少压力。

　　他把市场和自身以及杜迦佑都分析得面面俱到，唯独忽略了一点，周屿焕使了个障眼法才瞒住自己在黎照拿地的事，为何偏偏让他一个小公司知道了内幕。

　　屁股决定脑袋，站得越低就越容易坐井观天，他在方元公司滔滔不绝的时候，杜迦佑坐在车里，看着方元公司亮着的灯，他眼里既不是即将得手后商人般的市侩，也不是对方因弱小而被动入局的慈悲。

　　只是，平淡。

　　玻璃窗一扇一扇地立在那，透支了多少世间真情，越是靠近核心圈，就越是能看透社会运行的规则，在那里，人人都有一张假皮，那是对外社交的必备武器，在绝对利益面前，乞求哀嚎、向对方展示你的伤疤，想以此来换一次高抬贵手，那只能是痴人说梦。

　　他跟周屿焕，从小就是在精英暴政里烘炼出来的，所以很早就知道了，活着之上，有更深的生存门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恒强，不讲道理。

　　不过贾习应该庆幸的是，此时这两人，不过才二十二岁。

　　所以杜迦佑主动找上贾习，愿意以高出市场价格的两倍来购买他手头的原材料，并且可以资助方元公司一笔升级机器的钱，至于西京那个人吃人的地方，他好心劝告，不是方元公司能玩得转的。

　　贾习追问：“考虑投资吗？我出人出品牌，你只需要出钱，股份我们一人一半。”

　　杜迦佑看着他，他已经年过半百，眼里没多少创业的激情，倒是有不少谈判买卖的精明。作为商人，他愿意为员工而主动冒险是让人感动的，愿意为自己公司争取话语权也是勇敢的，可是，授人以经验的，从来不是年纪，而是经历。

　　一般来说，从上层窗户扔下来的东西没有好货，但贾习此刻捧着的，是一只没有污染过的鸡腿，他不能打开窗户吆喝着再丢下来一只鸡，那样会惹得其它窗户不高兴，所以杜迦佑拒绝。

　　他说：“‘方元’这两个字值多少钱？它的品牌效应能带动多少利益杠杆？你搞错了主次，当你想带领全员往西京走的时候，方元公司就不是躲在后头坐收渔利的角色了，你盯着周屿焕，别人在盯着你，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跟我谈平起平坐的条件，而是趁现在我俩还有点交情，让我以后不要搞你。”

　　贾习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段话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幻想，人与人之间有壁垒吗？要往上爬，与那些既得利益者抗衡，是一条长远且血腥的路。

　　敢吗？

　　贾习最终选择收钱。

　　.

　　夜幕降临的时候，图览是看得最清楚的，它的第一款产品叫做C795，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差那款原材料。

　　夜已深，周屿焕点了一根烟，倒插着，随后转身离开。

　　另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把原材料放在最后的空位上，拿过那半截烟，吸了一口。

　　猩红闪过，映出了杜迦佑的脸。

　　来了一条消息：【差不多得了。】

　　他笑，一手夹烟，一手回：【你承不承认我是她初恋？】

　　【你等我。】

　　【别，澄清一下，没亲到，她醉得厉害，咬我脸来着。】

　　【呵。】

　　杜迦佑把那半截烟抽完，转身离开。

　　一周后，图览开始向市场投放产品，只不过C795并没有露面。

　　它与周屿焕一同藏在了幕后。

　　杜迦佑成为图览明面上的负责人，楚荣见儿子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带动着身后的资本圈，给图览造了一波势。

　　图览的新品一个接一个地发，资金在暗地里流动，推着营销往上涌，一时间，各大平台都在热议着这个新起之秀。其发布的产品科技感十足，延伸的领域特别广，一经问世，就在科技赛道里遥遥领先，排行榜上，图览急速上冲，七月底，图览的人才储备库已满额，公司洋溢着蓬勃之气，而周屿焕站在暗处，看着图览的万丈高楼，身后有盯着他的眼睛。

　　他单枪匹马。

　　有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