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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借尸还魂? ...

  •   “看什么看,老娘知道自己风韵犹存,那也不是给你看的。”

      妇人摆开驾驶坐下,抱着手讥讽。

      “在下并无此意,”苏崖城慌忙收回视线,按下眸底惊疑,“还请夫人莫要调侃。”

      慕雅修,这不是自己的名字。

      他迅速瞥了眼自己的手掌,越发觉得浑身不适,这身体虚弱不堪,同自己先前那具简直天差地别。

      难道……

      脑海中迅速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苏崖城将信将疑问:“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晚辈……晚辈怎么会在这里?”

      妇人挑眉,上下打量他两眼,“你不记得了?”

      “还望前辈解惑!”苏崖城拱手一拜。

      瞧他文质彬彬的模样,妇人一撇嘴。

      “记住了小书生,老娘是你的债主。一年前你要入京赶考,却在我南华派门前听闻皇帝死了,一口气没上来跑去官府闹事结果被人打昏,整整睡了一年!就你在我南华派吃喝住宿加上医药费、照顾费,少说也得千八百两银子吧?这样,老娘呢,也不跟你算多了,给我五百两,咱们就算两清!”

      “你说什么……”

      苏崖城本无血色的面孔一瞬懵了,像是被人迎面砸了一拳,忽感天旋地转。

      “没听清?五百两!”妇人尖声道:“说吧,你是要我们写信叫你家里人送钱过来,还是把你卖了还债?”

      没名没分伺候一年,就是他们亲儿子都没这种待遇呢。

      要不是确定她五哥洁身自好,妇人都要以为这是她丈夫在外流落的私生子了。

      她心里不忿,脸色也跟着难看下来。

      苏崖城呆呆地盯着他,脑海中只有那句“皇帝死了”。

      皇帝死了,死在一年前。

      那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

      承天候府三代侍君,难道……难道就因为魏赵亡于己手,无法护住天子,竟连去面见祖宗爹娘都没有资格了吗?

      想到这里,承天候苏崖城,蓦然被一阵可怕的绝望扼住了脖颈!

      父亲,母亲,是孩儿不能继承你们的遗愿,所以,连你们也不要我了吗?

      那副凄惶震惊的模样,仿佛失去了重大的人生方向,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妇人顿了顿,冷酷地板下脸,眼神警惕地仿佛在打量吃白食的懒汉,挑剔又不屑。

      “怎么?老娘救了你的命,还白养你一年,不仅伺候你吃喝拉撒还得帮你看病买药,五百两还嫌多?你……你别跟我装昏啊,喂?小子?喂!”

      妇人再要说什么,眼前青年却突然露出一抹苦涩绝望的笑来,点滴血沫溢出唇角,竟是气火攻心,一头栽倒下去!

      ……

      苏家三代忠良,报国之心早已随着家族血脉烙入灵魂。

      尚书房外,少年天子绝望涕泣,抱住他声嘶力竭的声音犹在耳畔。

      可谁料想一转眼,自己却借尸还了魂?

      这具身体虚弱憔悴,身上半分伤口也无,显然不是自己的。

      三年前天地巨变,魏赵各处异象横生,或有山精野怪出来作祟,又说有人飞天遁地杀人如麻,苏崖城也曾接触过几部所谓“修仙之法”。

      难道便是那几部莫名所以的修仙法,竟叫他也如传闻之中说的那般,侥幸逃过一劫?

      然而他曾经在老父老母病榻之前要他发下毒誓,此生必要为国尽忠图报天恩!

      然而如今,国碎邦灭,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四十年的尽忠职守,无数先人前赴后继方才守住的江山,就这么在他手里……碎了!

      苏崖城呆滞地躺在床上,细思过往,辛酸苦涩之感顿时涌上双目,眼眶猩红。

      既已如此,何不叫我殉国而去,全了家族忠义?

      他虽苟活下来,却要面对国破家亡,而今皇庭式微,一介凡人,手无缚鸡之力,却要如何与修仙得道的反贼对抗?

      却叫他有何面目去拜那列祖列宗!

      苏崖城怆然苦笑。

      门口之人朝里望了两眼,看他虽已睁开眼,整个人看来却仍旧毫无生气,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这又是何苦呢?”

      妇人一脸晦气,“我就烦这些书生,读书读得脑子都坏了!如今天地都变了,还惦记他那科举当官呢?那当官的都没什么好东西,每天不是征税就是纳粮,要不是他们逼得民不聊生,郑绥又怎么可能一呼百应?”

      混迹武林的,尤其看不上鱼肉百姓的官差。

      谁家能过安居乐业的好日子,偏要上了绿林,去做那刀口舔血、上顿不解下顿的日子?

      妇人也是如此。

      汉子倒没反驳,只是说:“那也没办法,这几千年科举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总得给他接受的时间啊。”

      “时间?我们都养他一年了!要不是他一年前惹了官府,咱们至于被官府逼得买房离家吗?”

      “这也怪不得他,咱们儿子也惹了官府……”

      “我看都是他带坏的!”

      “欸!这可不能乱说啊,你那儿子你还不知道,比他浑多了。他好歹还是个读书学字的,有礼貌多了。”

      “礼貌顶个屁用?他读书识字,还不是连知恩图报都不知道了?”妇人嗤笑,轻蔑说:“行吧,他就算不念咱们的功德,他爹他娘呢?他也不管了?躺了这一年,醒来的时候可问过他家里人找来没?我呸!什么东西,亏他还是个人。”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你再去看看饭菜好没……”

      “你当我稀罕看他呢!”

      妇人听他屡屡回护,顿时怒火中烧,气冲冲地走了。

      汉子在门口摇头叹气,想了想转身,正要推门。

      不想吱呀一声,那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过堂风推着汉子身体往前,他抬起头,赫然发现青年比自己要高一头。

      汉子不作声,苏崖城也不说话。

      他静静站在门后,穿着虽然御寒却不十分美观的皱袍布衣,紧紧包裹着身体,却也衬得体型修长如鹤,姿仪稳重。尤其双眉细长,眼眸却不显得锐利,有着丹凤的形,翘起的尾却微微向下压着,如同顶风过雪的白梅,清冷而柔和。

      他的骨相极为出挑,若非长久缠绵病榻,人显得瘦削虚弱,必然也是丰神俊朗。

      那撑着门框的一双手更是洁白分明,骨结如雕刻出来的,只可惜……

      汉子笑起来,一部上前扶住他,关心道:“你怎么醒了?哎呀,刚才我那娘子的话,你……你可别多想啊。”

      苏崖城神情暗淡,目光却很清明,顺着他的力道转身。

      “不敢。”他顿了顿,“夫人好意,在下明白,还未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桌上摆了茶水,汉子扶他坐下,便倒茶边道:“不用谢,咱们行走江湖的就讲究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她这个人其实心肠很软,头先你昏迷,还是她给你看病的呢。喝口茶吧。”

      茶水清香,还冒着轻烟。

      苏崖城接过茶水,心口却堵得窒息,实在无心饮食,只得放在手边。

      “不知这位前辈怎么称呼?”他问。

      “哪里哪里,我信王,叫我王叔就好。”王叔捏着茶杯,精神奕奕的样子,“内子姓董。原来是南华派掌门女儿,如今嘛,嗨,天地变了,南华派被一伙修仙者占据,我们夫妇也就只能这乡野之处当对寻常农人,算是了此残生了。”

      修仙者。

      苏崖城心口越沉,声音微哑。

      “适才听闻天子一年前身故,可是真的?”

      王叔看他一眼,“怎么,你还想着考试科举呢?”

      “不,”苏崖城目光幽沉,“在下无意功名,只想知道皇城的情况。”

      “哎,”王叔轻叹,“如今皇城早就被修仙者占了,中原主持大局的都是一个个宗派山门,宗室大臣死的死跑的跑,百姓嘛……大都迁移到了南边,倒还过得踏实。”

      是吗?

      苏崖城愣了愣,“那原本皇城里的氏族皇室,也都成了百姓?”

      王叔哂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如今哪有什么氏族皇室,听说几个藩王都拜了山门修仙去了!衙门都给占了!”

      短短一年,天下竟已变成这幅模样了吗?

      “那若是遇到不平之事,百姓如何寻求公道?”

      “寻宗门啊!”

      “这,宗门就一定能依法办事吗?”

      “这就要看是什么法了。”

      “国法呢?”

      “江湖哪有国法?”

      “这!没有国法,那世俗之法呢?”

      “那就因人而异了。”

      苏崖城拳头紧握,难以置信。

      世道混乱,人心叵测,这样胡乱一来,岂不知有多少看不见的冤假错案?

      自古侠以武乱法,却不知有多少恃强凌弱之人,借着修仙名义欺压百姓?

      它曾听闻,还有些魔道之人,以婴儿鲜血练武强身,这等宗派,如何会为百姓伸张正义!

      若叫他看着这样的世道,不如随先帝去了……

      不想王叔话锋一转,“不过修仙之人重德行,倒不像之前的王朝,那么多贪官污吏,杀都杀不完,百姓如今也不用交皇粮纳税贡,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没人做主,还是不错的。”

      苏崖城不以为然,“那皇粮税收也有救水解灾、御敌抗匪、修桥铺路之用,并非人人皆贪。”

      “如今也用不着他们了啊,”王叔轻笑,“人家修仙者飞天遁地,引个水、铺个路不就是一抬手的事么。”

      “只怕它们修行手段也十分慑人!”

      过于强大的力量一旦失控,造成的死伤恐怕必天灾人祸还要恐怖!

      王叔看眼苏崖城,见他表情激愤,古怪道:“怎么,你对修仙者很是看不上啊?”

      苏崖城用力闭了闭眼。

      前一世的结局让他对修仙者十分排斥,此刻记忆犹新,很难假以辞色。

      “这也没办法嘛,”王叔似笑非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透着股子机灵刁钻,“当初叛逆能够打到皇城,不就是为了以后不用交税纳粮么。人都是要为未来而活,甭管现在过得怎么样,那会儿不都觉得自己过得苦么?你还能强迫他们吃苦受累毫不反抗?”

      “只要世道清明……”

      “那得等到啥时候?人生几何,对酒当歌,懂不?”

      苏崖城脸色微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欠你们的五百两,我会还。”

      王叔登时眼睛一亮,放下茶杯,倒有些局促起来。

      “你才刚醒,倒也不急……呃,你看,我们是给你家人写信呢,还是请人去你家里请人过来?”

      “……”苏崖城抿了下唇,无力地说,“我忘了。”

      “啊?”

      “抱歉,我不记得家里的位置,还有自己的名字。”

      这身体陌生至极,他连相貌都不知是什么样子,哪里知道这身体的家族与亲人?

      王叔傻眼,还不等他发作,一道身影已经雷厉风行地冲了进来。

      “好啊,”董夫人气势汹汹,将手中托盘砰一声摔在桌上,“没钱?没钱就给我卖身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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