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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今晚,他出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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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薄唇微抿,眼尾冷意隐于夜色,高大的身影挡住她唯一的去路。
符萦仰着素净的脸,不满地直视他的双眼,清冷而执拗。
晚风携月色尽情飘荡,长长的裙摆缠住他一尘不染的裤脚。
她的手指穿过不安分的头发,拂至耳后,冷冽的视线揉碎在风中。
他嗓音低沉,神色虔诚,“我不缺园丁,只缺一个赏花的人。”
符萦摇了摇头,“我是个俗人,不懂花。”
末了,愣了一下,手抹了抹腰侧裙子上的青草印记。
他目光深邃,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眉眼。
符萦别开眼,轻轻说:“夜深了,我该走了。”
未等他回答,就侧着身子越过他,乌黑发丝短暂掠过白色衬衣,如纤纤雨丝落下微小痕迹。
他伸手拉住她冰凉的手臂,“你前脚从这离开,后脚那些人就会找到你。”
她看了他几秒,转身回望身后敞开的铁门,一盏灯上停落了只灰白色的飞蛾,“我叫符萦。”
“哪个ying?”
“萦风自由的萦。”
迎风自由,符迎,他低声念了念她的名字,将外套披回她的肩上。
“你呢?”她低着头,赤脚踩在影子上。
他目光落在符萦的脚上,“周鹤庭。”
她仰头笑了笑,似月色朦胧温柔,“很契合这座远离城市的庄园。”
“事实往往不遂人意。”
“确实如此。”
周鹤庭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我以为你会说些宽慰我的话,劝告我人不可能什么都拥有之类的……”
“我不会安慰人,只是说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而且,貌似已经有很多人这样告诫过你了,不缺我一个。”
她的兴奋来得没有端倪,脸上的笑灿若春天。
脚面上方的白色裙摆是盛放的花,翻涌的浪。
开心不过两秒,她身子歪歪扭扭倾倒向一边。
周鹤庭无奈扶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短暂触及指尖,“赤脚走在石板路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她腰肢一动,掌心处的温热逃离。
周鹤庭指尖虚拢,摩挲那点暖意,视线穿过明灭的暖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
“凉的,粗粝的,更多是毫无束缚的,前提是没有这个该死的绷带。”她笑了一下,又蹙眉,喜怒哀乐全都在脸上可以看到。
她在石板上的步伐轻盈而灵动,完全看不出半点受伤的事实,真是倔强的小姑娘。
周鹤庭垂睫,扫了一眼她的脚踝,“你的脚待会还要让Livia看一次。”
符萦愣住原地,生无可恋,“我可以拒绝吗?”
“不能。”
……
古堡矗立在庄园中心,橘色屋顶,风格是典型的文艺复兴式建筑。
屋内圆顶壁画雕塑华美瑰丽,装潢设计走的是复古典雅风。
周鹤庭让她选一个房间,她选了在一楼主卧旁的一个套间,小客厅窗台摆放着几盆绿植,沿着窗户可以看到前院的花园,触手可及。
女佣放好热水扶她去了卫生间,指着干燥的那边道:“符小姐,衣服在这。”
是一条绿色衬衫长裙和一件浅杏色毛衣开衫,看不出牌子,挂在贴身衣物旁边。
“衣服是谁的?”
女佣低头整理东西,按照先生的指示道:“先生吩咐的。”
这座庄园还有另一位和她身材相同的女性吗?
她靠在盥洗台旁,手抚摸着那条裙子,周鹤庭总不能预料到她的到来……
符萦解开脚踝上的束缚,躺在浴缸里,看着顶上的湿壁画出神。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沉在水底,屏息,浴缸的水满溢流淌在地板上。
直到窒息降临,她浮出水面,胸膛剧烈起伏,她的眼泪无声落下与水珠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以往她的情绪都控制得很好,很久不曾这样失控过了。
出来的时候,她又恢复了正常,水汽熏蒸后的脸颊红润,瞧不出哭过的痕迹。
Livia已经等候多时,她往门外多看了两眼,周鹤庭不在。
冰敷上药后她的脚只是有轻微不适。
以至于她甚至觉得刚崴脚时的剧痛,是无助状态下的她出于自我保护,大脑神经刻意放大了那些痛感。
“至少需要绑三天,下次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符小姐。”Livia揉捏几下,询问她的感觉后,下了判决。
这意味着她未来三天都将“行动不便”。
符萦心如死灰仰躺在沙发上,余光瞥见门口有抹身影徘徊。
Livia忙完后,笑着吻了吻她的脸颊,安抚她,拎着药箱离开了。
符萦眨了眨眼睛,她还是有点不能适应意大利人的热情,侧着身子往外看,门口的身影不见了。
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她朝门口道了句请进,周鹤庭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推着轮椅的人。
“想不到Livia的衣服会刚好合适你。”
她略微有些惊讶,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帮我谢谢Livia。”
“轮椅是给谁的?”
“坐着,别动。”周鹤庭皱着眉,声音很轻,听起来却像雪融时那样冷。
符萦挨着沙发边缘坐下,抬头望着他,满脸疑惑。
他解释:“Livia说你的脚踝伤得更严重了,不宜走路。”
西蒙恰好把轮椅推到她的面前。
“我不要轮椅。”符萦摇了摇头,“我可以自己走。”
她想起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坐在轮椅上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他本不该在那样的年华死去,偏偏为了救一个小孩,她始终想不明白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有什么好救的。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就应该听医生的话。”
他的言辞没有丝毫冒犯,仅是道出一个事实,偏偏让她千疮百孔的心变得更加压抑沉闷
沉默丝丝缕缕粘附在这片空间内,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最终,符萦先妥协,“过来。”
他依言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淡漠的神色,涌起一股无名燥意。
符萦攀着他的手臂单脚站了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掌心潮湿。
她身量纤瘦,腕上柔若无骨,脆弱易折,很容易勾起人残暴的欲望。
周鹤庭见状揽着她坐下,在后面推着轮椅,带她走向餐厅,灯光昏暗,唯有餐桌烛光萤萤生辉。
餐桌很长,铺着柔软洁白的布,烛台上蜡烛暖黄的火光跳跃,烛台下的鲜花娇妍明媚,一动一静,很是容易滋生暧昧情愫。
“你经常这样吗?”符萦有些食不甘味,细眉微拧,试探问道。
她怕这会是给个甜枣,再给个巴掌的陷阱。
他眼底映出火光和她,“哪样?”
符萦咬了口面包,斟酌着用词,大胆无畏,“以宾客的礼仪招待潜入者。”
这座庄园处处透着昂贵奢华,她绝非第一个闯入的人。
他放下刀叉,羽睫微掀,漫不经心投来注视,“你不是小偷,是我庄园里的树害你受了伤,基于人道主义,我有责任照顾好你,而且你也需要留在这,不是吗?”
一句漏洞百出的话,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久违的,如擂鼓般的心跳,震得她胸腔有些疼。
他光是站在那,就能令人生出无数的遐思旖念,让她既忧又喜。
符萦扬唇微笑,转移了话题,“牛排和蘑菇烩饭都很好吃,是我在佛罗伦萨吃过味道最好的。”
周鹤庭端起高脚杯抿了口红酒,“看到菜单时觉得你会喜欢的。”
符萦突然觉得口渴,拿起杯子灌了一口,明明是温水却有几分醉人,渴意未消半分。
平日里,她是最不喜别人随意揣测自己的爱好的,那样太过傲慢无礼,今日不知怎的,她反而生不出一丁点儿厌烦。
“你很了解女生的喜好。”她刻意加重了“女生”的读音。
他看起来不像是浸润风月场的人,但那优异的面容让人禁不住去猜测。
“不,只是一种直觉。”周鹤庭说的是意大利语,暧昧滋生于眼尾的旖旎风光。
月光从窗潜入户,薄纱帘子飘漾在细语呢喃的晚风中。
符萦瞥见窗外光景,提出要去后院坐会,烛光太暖了,她的头脑,她的心都需要风来冷一冷。
周鹤庭推着她来到了庭阶前,轮椅不好下去。
“就在这吧。”
庭阶下,鸢尾开得正盛,符萦久久凝眸直视。
恍惚间,周鹤庭从她身上看到了刻入灵魂的深情。
那双眼如果能看他一眼……
怪诞的念头仅是冒头瞬间又被他出于本能按压下去。
今晚,他出格了。
半倚着墙的他,长腿微屈,擦动打火机砂,垂眸沉视迸射的蓝色火焰,静默着点了支烟,偶尔才抽一口,更多是任由它在指尖燃烧。
符萦嗅着这若有似无的尼古丁气味,心有点痒,眼睛时不时瞥一眼他,身姿落拓,颓靡,也掩盖不了他身上贵不可言的气质。
一个是高高在上,难以触及的贵公子,另一个是病魔缠身的疯子……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一点儿也不搭边。
“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符萦手摩挲着轮椅,视线从燃着的香烟移到他漠然的脸上。
跳动的心沉寂于风中,随风而逝。
他俯视着坐在轮椅上的符萦,直到她失望地移开视线,才递了支烟过去。
周鹤庭弯腰凑近她,为她点燃了那支细长的烟。
她已经很多年不碰这玩意了,但尘封的身体记忆不会骗人,摸到烟时,过往再度掌控了她的身体。
符萦闭着眼,娴熟地吸了口,没有想象的烈,轻微的苦涩味在鼻腔释放。
两人间,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可闻,谁也不说话,任凭安静的气息蔓延。
一根烟抽完,符萦自己推动轮椅回去。
轮椅是有电动功能的,可她不想用,那样会衬得她更像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周鹤庭识趣地没有阻拦,默认了她的离开。
烟灰从墙角延伸至最低的台阶下,积了小小一簇,他在那坐了很久,尼古丁可以让他纷乱的心神安稳下来。
黎明破晓,符萦早早醒来,拉开窗帘,窗外花叶裹着清凉潮湿的雾水。
早餐做好后,女佣见她还没有出来,便敲门询问。
“端进来可以吗?“
符萦开了门,睡了一觉,脚踝的疼痛逐渐显露。
“劳烦告诉你家先生,我脚踝不舒服,就不出去了。”
不多时,女佣端来了海鲜粥和牛奶,放在茶几上,旁边放着一个白色素瓶,插了一束鸢尾。
刚入住时是没有的,昨晚她推着轮椅回来后就有了,连衣柜也摆满了属于她风格的衣服。
他的分寸拿捏得让她说不出任何错处,心如窗外的雾,茫茫一片。
符萦搅着温热的粥,忍不住问道:“他呢?”
女佣并未隐瞒,“先生在餐厅。”
她轻轻嗯了声,低着头喝粥。
女佣见状,拿着托盘转身离开。
符萦突然叫住她,软了语气道:“帮我给你家先生说声抱歉。”是她失礼了。
不一会,一辆汽车驶离庄园……
她倒是多此一举躲这里了……
周鹤庭出去了,她没有继续躲着的必要。
庄园很大,人却很少,安静沉寂,古朴庄雅。
女佣推着她随意闲逛,偶尔接两句无关紧要的话,更多的时候可以缄默不言。
没有先生的授意,女佣不能说太多关于庄园的事情。
实际上女佣知道得也很少,不比符萦多多少,仅知道她家先生是一个来自中国的商人,姓周。
每年的鸢尾花期,他会在这座庄园短住几天,那几天他的心情都很不好,从不让人打扰他。
符萦很喜欢这样的陪伴,没有过多的热情,互守着陌生的边界。
“这座庄园很美,平时赏花的人一定很多吧。”她低声自言自语。
“周先生喜静,这里不对外开放。”
她是唯一的例外。
原来周鹤庭没有哄骗她,他也犯不着做这种事情。
她宁愿那是一句谎言,至少令人开心。
符萦白皙的脸蛋上带着虚弱的病容,在阳光下更显清冷破碎,“我想一个人待会,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女佣点了点头。
一夜未归,房东老太太该担心她了,可是她不能出去,只得拜托女佣给房东老太太报个平安,顺便把她的随身物品拿过来。
符萦打开手机,Lena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还有莫知诚的,阴魂不散。
她就知道莫知诚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早已落地佛罗伦萨,却不来找她,随便一猜就能明白,他忌惮庄园的主人,没有万全的计策,他不会有动作。
商人重利,莫知诚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