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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的条件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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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个人在这?”
庄园的一处密林,地面铺了一层青黄色落叶,晒得干透了,踩上去嘎吱作响,他清冽的声音混在其中从身后传来。
符萦下意识推着轮椅碾过落叶往前走。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让你处处躲着我。”
周鹤庭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静静平视着她沉寂的眼眸,审视意味浓厚,上位者的矜贵沉稳,不动声色的压迫,尽数显露。
“我没有躲你。”她移开眼。
“那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他淡淡一笑,“你在心虚。”
……
这人看着斯文俊雅,实则从小被乌衣世家的血液滋养出来的那份独有的傲慢,早就浸透了他的灵魂,所散发出来的善意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偏生令人讨厌不起来,符萦厌恶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愈发尽所有的恶意去揣测他。
符萦面色苍白,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编了个半真半假的借口。“说实话,我有点不安,总怕那些人闯进来。”
周鹤庭站起来,推着轮椅,沿着林间小路走,语气笃定,“他们进不来。”
昨夜他增加了安保人员。
“可以和我说说那个人吗?”
符萦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声音落寞,冷寂,像冬日的雪,和她这个人一样。
“他是英国人吗?”他用很稀松平常的口吻循循善诱,像是跟朋友聊天,让人轻易卸下心防。
“不是,和我们一样。确切来说我是在国内招惹到的他,一起来了英国后,我找到机会逃跑了,躲在了这里。”符萦无奈笑了笑,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说得轻巧,他无法想象那个处境下的她有多么的绝望,无助。
“他是你的谁?”
“谁也不是,他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情人,而我想要自由。”
情人?
她是别人的情人?
周鹤庭停了下来,推着轮椅的手紧紧用力握着,表情有瞬间的阴鸷,很快又变得温和,刚才的一瞬只是错觉。
“你想过回国后怎么办吗?”
“我和他打了个赌,如果一个星期内他找不到我,就会放我离开。”
“他已经知道你在这了不是吗?”
周鹤庭薄唇轻启,尾音拖得极长,像一个漫长的处刑长调,有种置身事外的凉薄,将她刻意掩埋遗忘的事实揭露了出来。
她低着头,眼泪打着圈流出来,她开始讨厌他了,把对莫知诚的怨恨转移到他的身上。
男人都一个样,先把他们看中的猎物推入深渊,再救出来,猎物自然而然对他们感激涕零,变成唾手可得的笼中之物。
他们享受着这种畅物,高高在上,玩弄人心,说到底,他和莫知诚都是同一类人。
不知什么时候,周鹤庭站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她,那是看向弱者怜悯的眼神,还有一种她看不透的情绪,深邃暗沉。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符萦捂着脸,他的眼神让她感到难堪,负面情绪接踵而来,整个人蜷缩在小小的轮椅里,哽咽哭泣。
“很可笑是不是,他有权有钱,只要我肯妥协就不至于沦落至此。”
周鹤庭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插在口袋里,“不,你很聪明,一点都不可笑,自由是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
符萦转头仰望他,眼珠瞪得溜圆,泪水涟涟,执拗道:“可没有谁会获得真正的自由,追求自由是一场固执的死亡,就像我……”
周鹤庭摇了摇头,不认同道:“你太悲观了,还有办法的。”甚至有些偏执。
顿了两秒,符萦又道:“不,没有办法,我不能在这躲一辈子的。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可笑。”清醒地看透了自己,自厌,无力、痛苦、懦弱。
“人就是在不断挣扎中找到路活着的,你不可笑。”
他的声调暗哑,接着又道:“你在这里是为了躲人,我又何尝不是,非要说的话,我们一样可笑,懦弱。”
符萦听着他笨拙、生硬的安慰,有些不合时宜的好笑,顺着他的话问道:“你要躲着谁?”
“一些自以为是,随意掌控他人人生的人,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周鹤庭蹲在她面前,摸着她的头发,姿势亲密。
符萦抬起头,随意抹了抹眼泪,不真实的感觉太强烈,喃喃自语,“我们真的是一样的吗?”
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个梦。
“是的,所以相信我好吗?”周鹤庭抬手擦去她眼角残留的泪,嗓音很温柔,蛊惑人心。
符萦愣住了,眼神木讷地看着他,任由他动作,擦完眼泪后,还帮她把额角散落的头发别至耳后。
哭过后,她的声音哑哑的,仍不敢相信,“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
符萦瞪着眼睛,心底泛起寒意,“什么?”
果然才远离豺狼,又要落虎口。
“我想帮你拥有我无法企及的自由,仅此而已。”
周鹤庭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他们靠得很近,呼吸缠绕,魔鬼的蛊惑伪装天使在循循善诱,“庄园是你自由的落脚,放心住着,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符萦挺着坚硬的脊背,一动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周鹤庭任她打量,眼神坦荡真挚。
片刻后,符萦眼底的水雾未散,目光朦胧看着路旁的鸢尾。
她喜欢自由的落脚这个形容,像飞鸟远行在没有终点的路途,短暂停歇在一根树枝上。
风过,鸟儿从枝桠上振翅高飞,煽动凝滞的空气。
符萦抽回飘远的思绪,苦笑了一下,摇头,“我不能把你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我自己可以解决。”
周鹤庭那些温柔的举动给了她很大勇气。
符萦睫毛轻颤,孤注一掷般,身子前倾,伸手抱了抱他,“谢谢你,好心的周先生。”
他的肩膀宽阔有力,给人很稳重的安全感,身上浅淡的雪松冷香,很好闻。
两人短暂拥抱了三秒,符萦就立即松开了手。
她多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他,可是她不能,没有身份,没有立场,这三秒还是她利用他的怜悯心换来的。
泥潭埋葬她就好了,龌龊肮脏的人和事不要污了他的眼,符萦释然一笑。
她的笑像雨过天晴的彩虹,干净澄澈,明媚鲜活。
悲观的情绪转瞬即逝,消散在风中,像阴晴不定的三岁小姑娘。
又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天真纯洁,浪漫至死不渝。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而后站在一旁,眼眸半垂,眉骨的阴影遮住了眼眶,目光影影绰绰,辨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符萦想过他的反应可能是苛责,也可能是继续温柔地安慰她,总归不是现在沉默的样子,她的心七上八下,似在悬崖边上荡秋千,在生和死间摇摇晃晃。
良久,风过树歇。
周鹤庭沉声道:“你认为我和那个人一样?”
她不信他,想用一张好人卡来安抚他,打消他越界的想法,她恐慌他的帮助,怕又会陷入另一重困境。
周鹤庭心底燥意大起,冷冷叫了她的全名,“符萦,你这是在侮辱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拧着眉,逆光站着,不悦地看向她。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符萦的心反而落在地面,紧绷着小脸,但没有胆怯,一瞬不瞬对上他的目光,神情坚定让人动容。
“周先生,没有条件的交易更让人胆战心惊,我不想在猜测和恐惧中活着。”
这个看着纤细脆弱的女子,实则比任何人都顽强,坚毅。
“那我想要你呢?”
“那我现在就会从这个庄园走出去。”这样不堪的关系不是她想要的。
“别绷着了,放轻松。”他从口袋拿出一块帕子,塞在她攥紧的手里,白皙柔软的掌心出现了几枚红色细小的指印,隐隐渗血。
周鹤庭眸光一暗,推着她继续往前走,“我缺一个模特。”
符萦秀眉渐渐蹙起,“什么模特?”
“我的摄影模特。”
符萦惊讶地扭头去看他,不一会,眼神逐渐变得困惑。
周鹤庭:“这就是我的条件。”
符萦试着动了动脚踝,依旧疼着,神色哀伤,“我的脚还伤着。”
周鹤庭浑然不在意,“脚伤也脚伤的拍法,不会叫你为难。”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他贴心地询问:“不急,你想继续逛一会儿吗?。”
符萦无法拒绝这个诱惑,甚至想剩下的时间都荒废在这里,和他一起。
他那俊美迷人的骨相,极为优越的身材,行事风度翩翩,恪守着绅士礼节,偶尔展露一点骨子里的高傲,恶劣,让人又爱又恨,想得到他所有的偏爱。
周鹤庭就这样陪她在花色浓酽的庄园逛了很久,直至暮色降临。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待在一个地方,佣人端来茶点,他们品茗闲谈,两人默契地避开了谈论有关自己的一切。
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无关世俗。
这是她第一次碰上连灵魂都如此契合的人。
她放纵自己沉迷其中,反正没有几天她就要离开了,从此茫茫人海不复相见。
不知道他的纵容,还是她的,亦或令人都有,符萦察觉两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更近了一步。
不管那种都令人心潮澎湃。
周鹤庭看向她时的眼神隐隐藏着笑,眉眼舒展,赏心悦目。
连带着她看向他时也不自觉染了笑。
临睡前,他们在楼梯口互道晚安。
周鹤庭刚踏上旋转楼梯的一节台阶时就被符萦喊住了。
他转身,手搭在雕花镂空的楼梯扶手上,瑰丽的吊灯莹射耀眼的光,倾洒在他的身上,矜贵疏离。
符萦看了几秒,才回神,“明天我可以知道你的拍摄计划?”
他轻笑出声,瞬绽光华,“符小姐,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刚刚还祝我晚安,转眼又叫我彻夜不眠。”
符萦羞臊难安,她不是这个意思,将眼角的碎发别至一旁,这是她不自在时惯有的动作。
“所以,这是一个临时起意的计划?”
“是,也不是,它因你而来。”
周鹤庭的声音慵懒缱绻,脸上有轻微戏谑,滋生了难以言喻的暗昧。
一抹薄红悄悄爬上她的耳尖,“周先生,我困了。”
符萦推着轮椅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