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告别信》周旋宁

15、研学

　　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组织了研学活动，地点在北京。

　　之前高一学校组织的时候，李蓁没有去。现在她很想去，就和妈妈商量了这件事情。

　　妈妈一听就是不同意的。

　　李蓁说自己存了一点钱，但是还差一点，她只要帮她补剩下的就好了。

　　妈妈就是不同意，还问她学习学好了吗？就想着去玩。

　　她解释说这也是一种学习。

　　妈妈不信：“去玩就是去玩，说什么学习。别给我找什么借口。”

　　李蓁握紧手机，说：“暑假的时候，我想去学跳舞，你说要看店，要辅导李枫作业。不给我去。但是呢，你这学期开学，转头就给他报了跆拳道的班。现在，我想去研学，我自己存了钱，我只是想叫你帮我贴一点，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借。你还是不愿意，还是拿学习来搪塞我。”

　　从小到大，她想要做的都是不被允许的。
　　李枫要的，她都会双手捧着递过去。

　　“怎么叫拿学习搪塞你。你学习是为了我吗？你不学，你以后能像你表姐一样有出息吗？你看看人家现在在政府里工作，多轻松。现在出去有什么用，等你以后赚钱了，你想去哪里不可以？”

　　李蓁沉默，小声说：“那时候和现在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李蓁再次沉默。
　　那时候，她的身边还有段斯成他们吗？

　　妈妈声音软了下来：“蓁蓁，我这是为了你好，北京那么远，要是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又是这个借口。

　　李蓁：“做什么你都说危险。老师同学们都在，雨晴也去，你不信可以问大伯父。”

　　说完李蓁便挂了电话。

　　妈妈给她发来了一条语音：“我说了危险你不听我的，现在都会顶嘴了。你要是想去，就自己拿钱。我没有钱给你，你弟弟的辅导班还要交学费。”

　　李蓁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然而听到外头李雨晴和大伯父他们撒娇打闹的声音后，心脏还是免不了一阵痛。
　　委屈爬满心头，再也抑制不住的泪珠大滴大滴地滑了下来。

　　次日李蓁肿着一双眼睛去学校。

　　王云玥瞧见后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打他！”

　　李蓁摇头：“昨晚做了一道物理题，太难了，做不出来。我没事。”

　　王云玥松了口气：“那就行。”而后，她又轻轻拍拍她，“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那天下课回家，李蓁收到妈妈发来的红包。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她需要做什么事情，妈妈总要先说她一通。

　　这次毫不例外，只有红包，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李蓁也是个倔脾气，一直没有领。

　　晚上的时候，妈妈又给她发来了消息：“要研学就去，好好跟着学。”

　　李雨晴告诉她说，是昨晚她哭的时候她爸看到了，就给她妈妈打了电话。
　　“其实小婶也是嘴硬心软，她就是不了解这些事情。”

　　李蓁什么话都没有说。

　　最终的这个研学活动，她也没有去参加。

　　看着班群里同学们分享的照片和视频，她是多么的羡慕。

　　王云玥给她录了视频。

　　是他们去爬长城的，段斯成走在前面。

　　他戴着白色棒球帽，穿着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众人都气喘吁吁的了，他还能大步往上爬。

　　王云玥喊了他，说：“欸，段斯成，蒋浩来跟李蓁打一下招呼。”

　　段斯成停下，笑着朝镜头走来，然后抓着手机质问：“组长，你怎么回事儿啊，集体活动竟然偷偷跑了。太不厚道了！”

　　忽然听到整齐的惊叹声。

　　王云玥直接把手机塞到段斯成的手里，然后跑去叫蒋浩给她和李雨晴她们拍照片。

　　段斯成拿着手机对着她们几个。

　　王云玥站在中间，杜心如和李雨晴分别在左边。
　　她们三个，是通过她认识的。

　　段斯成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她们说等回去把你给P上去，也算是合照了。”

　　之后，他又把镜头对向远处的风景。

　　“呐，就是这个天空，让她们发出的赞叹的。”段斯成评价，“确实很美。你要是也来，肯定也会叫的。”

　　之后的路程，一直是段斯成给她录的视频。

　　他没有入境，但声音一直在。

　　下山后他们去步行街买礼品。
　　王云玥给她打了视频电话，给她看了一圈满目琳琅的商品。然后询问她喜欢什么颜色，说要给她买礼物。

　　李蓁是不好意思要的。

　　王云玥实在热情：“这东西很便宜的，你没来给你买个纪念也好嘛。不然我就自己挑了啊。这个粉色挺好看的……”

　　“蓝色。”李蓁说，“我喜欢蓝色。”

　　晚上段斯成依旧会按时和她打卡背英语单词。

　　意外被王云玥她们几个发现。

　　所以在他们打扑克牌给她打来视频电话的时候，李蓁和段斯成两人就成了她们调侃戏谑的对象。

　　王云玥说：“我就说呢，刚刚叫段斯成来打扑克，他还一直说没空。和你打视频，你也没接。原来是这样啊。”
　　蒋浩：“你俩不一般啊。”
　　杜心如和李雨晴在一旁笑的不行，还问她：“蓁儿啊，什么情况啊。”
　　“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李蓁心脏狂跳。她被口水呛到，咳得红了脸，呼吸也重了起来：“你们别乱来啊！”

　　“还不好意思了。”蒋浩看向段斯成。

　　段斯成一脸淡定，甩了一个梅花顺出来：“到你。”
　　愣是一点也不把她们的调侃放在眼里。

　　李蓁通过屏幕，盯着他看了一会，失落的说：“那个，我要去洗澡了，你们玩吧。”

　　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不挂，她就露馅了。
　　所有的心慌意乱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她又不是不清楚。

　　打算睡觉的时候，她忽然收到了王云玥发来的一个视频。

　　李蓁点开。

　　是一个乐队路演的视频，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起哄的将段斯成推了上去。

　　视频中，段斯成站在乐器边。周围的杂音起哄声太大了，乐队的人不知和他说了什么，就见他走到了架子鼓前，然后坐下。
　　又是蒋浩起头大喊他的名字，段斯成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下一秒，架子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视频中，他依然穿着校服，戴着帽子。
　　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身体有节奏的律动着，敲架子鼓，时不时会唱出几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好听的。

　　这首歌，是一首粤语歌，名字叫《海阔天空》。

　　视频的后半段，大家都跟着合唱了起来。
　　李蓁看到段斯成抬起头，温柔的笑了起来。

　　仿佛隔着屏幕和他对视了一般。

　　他一如既往，还是那样的肆意张扬，引人注目。

　　王云玥给她发来消息：【这哥多才多艺。蓁儿，有眼光！】

　　李蓁一下子愣住，心想自己是哪里露馅了吗？

　　下一秒，又见Q|Q弹出了段斯成发来的消息。
　　她很快反应过来，刚刚她们开玩笑起哄的时候，这儿，王云玥又拿她来逗趣了。

　　李蓁先给王云玥回复：【确实多才多艺。】

　　之后，便点进Q|Q，点进段斯成的聊天框。

　　段斯成：【她们很爱开玩笑，要不搭理，才能解决，不然就会没完没了了。】
　　这是在和她解释，顺带和她划清界线吧。李蓁抿唇：【我知道的。】

　　很快，段斯成又给她发来消息：【那么晚还不睡？】
　　李蓁：【准备了。】
　　段斯成：【嗯，早点睡。我也要睡了，今天太累了。】
　　段斯成：【晚安。】

　　李蓁：【晚安。】

　　一整晚，她都没怎么休息好。
　　脑海里都是段斯成的话，心脏被拉扯着。今晚他们起哄，她原是想，他会不会也有一点一点点对她有意思呢。此刻，她又想，其实没有的吧。
　　他对她，没有那种意思的。

　　-

　　这趟三天两夜的研学之旅，李蓁不在，却又似乎时时刻刻都在。
　　因为王云玥她们总会给她录视频，看到新奇的玩意就会喊她的名字，然后说：“李蓁，你这次没来真的太可惜了。”

　　而李蓁这几天也没有闲着，都是去书店待着的。

　　下午五点多，太阳没那么强烈的时候，她才离开。

　　她独自一个人去了海边，看辽阔的海洋，海风轻拂着她的面庞，安静的等待太阳落山。

　　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一只野猫。

　　于是从书包中掏出一根火腿肠，小心翼翼地走到它的跟前，然后蹲下。
　　把火腿肠掰开递给它。

　　她经常在实验中学附近遇到野猫，所以身上经常带着火腿肠之类的。

　　小猫喵喵的叫，李蓁蹲着，下巴抵着膝盖看着它。

　　直到脚蹲麻了，才站了起来。

　　就看见了凤凰树下的张柏青。

　　他也没有去研学。

　　李蓁有些意外，对他笑了笑：“好巧。”
　　张柏青走上前，在她前面停下：“你没有去研学？”

　　李蓁摇头。

　　张柏青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野猫，说：“你喜欢猫。”
　　他的语气有些肯定，李蓁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张柏青解释道：“之前在学校看见你喂过。这些野猫都很凶，你喂的时候要小心一点。”

　　李蓁：“我会注意的。”

　　路边车来车往，两人一同走到公交站乘车离开。

　　在和他的聊天中，李蓁得知他是刚从市图书馆离开的。
　　不由得感叹他的自制力。

　　说起来，和张柏青同桌至今，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外面偶遇。张柏青总是独来独往，他的成绩不错，一直在班级前三。李蓁刚改科分班的时候，成绩并没有那么靠前。
　　现在把英语也提升上去了，才爬到了前五的位置。

　　-

　　李雨晴是晚上八点多才到家的，一进门，就直喊累。

　　她在客厅里躺坐，大伯父大伯母轮番给她捏肩捶背。

　　李蓁出来看到这一幕，别提多羡慕。

　　李雨晴从书包里掏出礼物，给他们三一人一个钥匙扣：“我没什么钱啊，就买得起这个。”

　　大伯母迫不及待地把钥匙拿出来，换掉原本旧了的那个：“你爸买的这个我老早就想换掉了。”

　　李蓁回房拿了一下手机，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出门。

　　大伯父问她那么晚还出去干嘛？

　　李蓁说：“我的彩笔没有墨了，出门买。”

　　大伯父没再说什么，只叫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李蓁点点头应好，然后顺便把垃圾收拾拎走。

　　夜空繁星点点，巷子里没什么人，每家每户都亮着灯，客厅的电视亮着，时不时有说话嬉笑的声音传来。

　　李蓁是一个很孤独的人。
　　她时常会想自己究竟属于哪里，李雨晴送给她的钥匙扣，对她来说根本没有用途。

　　因为她连她家的钥匙都没有。

　　家里钥匙一共两个，一个妈妈带，一个弟弟带着。

　　每次回去，她总要提前告诉妈妈，确认她在家还是店里。
　　如果都不在，她到家了就会在院子里坐着等。

　　妈妈总说去给她配一个，却总是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