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你了》见昼夜

8、玉兰香

　　“续续，你回家啦！怎么不跟妈妈说！”
　　陆念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大厅，看到小女儿没穿袜子，大概是因着冷，小小一团窝在那里，神情专注地听她哥说话。

　　听到她的声音，兄妹俩一齐转过头来。
　　她以前觉得儿子像丈夫些，眉眼冷冽，女儿像她些，杏眼纯然。
　　兄妹俩没什么相似之处，也谈不上血缘的默契。只是素来谦谦有礼的哥哥，对上温顺乖巧的妹妹，常常闹得不可开交，要父母升堂审案，方才有一个结果。
　　现在却极为同步。

　　“小冤家，怎么连袜子也不穿一双。”
　　陆念走近，小女儿自然地往她怀里钻。
　　陆陆续很会撒娇，陆念常常觉得她这个女儿养得很好。当初还好顶着压力生了下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小人儿，挽着你的手臂，一声一声喊“妈~~妈~~”。
　　陆念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了一双袜子，是粉嘟嘟的小兔子。

　　陆陆续小时候最喜欢小兔子。
　　记得有个冬天，陆陆续在跟妈妈打视频的时候，一直摆弄身上的新装备，三句话不离舅妈。
　　妈妈，舅妈给我买了兔兔围巾。
　　妈妈，舅妈给我买了兔兔手套。
　　妈妈，舅妈给我买了兔兔耳包。
　　陆念看自己的女儿疑似有移情别恋的迹象，怒买了一箱子兔兔周边连夜送达。

　　果不其然，第二天打视频过去，陆陆续带着兔兔帽子说，最喜欢妈妈了，多少兔兔都不换。
　　一圈雪白的兔毛裹着圆嘟嘟的小脸，然后凑近摄像头说想妈妈了，陆念别提心里多酸软了。

　　“你哥说什么了，你入迷成这样？”
　　陆徐行深知陆陆续的春秋笔法，先一步开口，“续续对以前的事情很感兴趣，叫我跟她说说。”
　　陆念搂着小宝，看着大宝，她知道定不是实话，这是妈妈的直觉，但是她乐于成全。

　　“续续想知道什么？”
　　被带了节奏的陆陆续：“哥哥怎么跟沈止一起念书的？不是说沈止背景很大吗？”
　　怎么轮得到我们这种新贵。
　　说好听了是new money，说难听了就没什么根基的暴发户。
　　照他哥的说法，当太子爷都行，他爸岂不是……

　　“沈止家大的不是他爸，是他妈妈，我曾经的顶头上司，沈惟意。”
　　空气中有一瞬的凝滞，就算是陆陆续这种不怎么关心时事的人，也知道这个名字只出现在官方报纸的各大版面。
　　被当做白噪音的电视机，正好播到晚间新闻，是常常在节目露面的那位。
　　沈惟意主持召开xxx会议听取2023年代表建议和提案工作情况汇报等

　　“她老了。”
　　“她以前很爱美，说如果要老去，还不如叫她死掉。”
　　画面的职业女性依旧美丽，是经过岁月洗礼的知性成熟，温婉大气，不像是妈妈口中的小女孩儿形容。
　　陆陆续以为那种人物，定是把皱纹当工作勋章，而不是拿皱纹当生活磋磨。
　　陆陆续觉得找到了知己。
　　陆念像是陷入回忆。

　　“跟你一样。小意年轻的时候，最是讨厌这些场合。”
　　“如今也游刃有余了。”
　　陆陆续不解于母亲亲热的称呼，仰着小脸看妈妈。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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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陆续的性子大多是随了他妈。
　　陆念少时极为肆意，上面有哥哥顶着家业，嫂子也和顺，她只管当她大小姐。她的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偏偏路向南是一个特例，是她少女时代里的最大浪涛，也是余生的最大港湾。

　　他从北边来，是被家里放逐的私生子，不肯跟家里安排的千金结婚，他爸下面有的是肯结婚的儿子，他自然毫无疑问地被放弃了。
　　虽然那位千金后来也并未松口跟他其他兄弟结婚，无他，千金不喜欢丑人。
　　陆向南随他妈的好颜色，其他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都随了他爸顽固的丑基因。
　　陆念偷偷去网上搜过那位跟路向南没有缘分的千金，不是貌似无盐的千斤，履历很漂亮的小美女。而且照人家的身份地位，配陆向南绰绰有余，陆向南纯凤凰男，迟早能走向人生巅峰。

　　后来她也问过路向南为什么不跟那位千金结婚，路向南说，便宜她了，你怎么办。
　　陆念是一颜控，对路向南一开始完全是见色起意，路向南其实也是，但是他更会伪装。
　　直到陆念实在是觉得追不上他了，转头就问她哥有没有合适的男青年。

　　大小姐也不是非追着他，大小姐之所以是大小姐，就是拿得起放得下，不爱就拉到。
　　世界上就一个陆向南吗？姐有的是钱，陆向北、陆向东、陆向西，陆向哪里都成，陆不向都成。
　　她哥陆问办事效率很高，找了一个模样人品都过得去的。陆念却瞧着哪里都不好，鼻子不够高，眼睛不够好看，肩膀不够宽，身板不够正。
　　哪都不好。
　　都没陆向南好。

　　她刚准备打发了那个男的。
　　陆向南迎面把她拉走了。
　　陆向南之前一直把男女授受不亲挂嘴边，那次急了是第一次拉她手腕，虽然是隔着长袖。
　　他说，陆念，你赢了。

　　后来，他们俩北上创业，她哥不舍得小妹妹跟着男人受苦，几番劝阻，最后还是被他小妹妹的眼泪打败了。
　　临行前夜，她嫂子给了她一张卡，说是定期会往里面汇钱，不要让陆向南知道。
　　女人要有自己的钱。
　　陆念没说陆向南不是这样的人之类的话儿，只把卡留下，说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知道她嫂子疼她。
　　陆念跟哥哥差了快二十岁，原本家里还是当地的有钱人，但是他们爸妈车祸突然没了。她哥大学念一半回来接公司，带着才上幼儿园的陆念，又当爹又当妈。
　　她嫂子是哥哥大学同学，念完大学就跟他哥结婚了，一来就给陆念当妈。
　　她陆念能这么一直无忧地长大，就是他们俩在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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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向南是天才这家事情，是陆向南亲爸被收购公司的那天知道的。
　　陆念买对了股，她陪他走上事业的巅峰。公司进入正常运行，陆徐行也上幼儿园了。陆念常觉得一个人在家无聊，陆向南也发现了她的无聊。
　　某日，陆向南说要不要换一个环境。

　　这就是陆念遇见沈惟意之前的故事。
　　单位招两个人，陆念是考进去的第二名，沈惟意是第一名。
　　大领导第一天就护送沈惟意下来认人，顺带着陆念也在同事面前刷刷脸。
　　背后谁不知道京城沈家，只有这位独女，以后的日子不消说。

　　报名表交进来的第一天，系统里就传遍了。
　　沈惟意分到了办公室，主管文书工作的部门。大概是文人相轻，他们都觉得这位不可说是下来镀金的，横竖刷刷脸就顺着老爸的福荫就上天庭了。他们对沈惟意笑脸相迎，也知道沈惟意风头正盛，尽可能避着，但是就是什么工作都不派，纯纯是花瓶。
　　陆念分到了业务部门，很忙，忙到脚不沾地，忙到没时间无聊。
　　很快就起了风声，陆念去茶水间烧热水的时候，听到隔壁办公室的人在聊这个。
　　见她进来，里面两人噤声，见是她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大姐故作熟稔地说，小陆，来烧水啊。
　　陆念露出一贯的傻白甜社交笑容。

　　陆念也觉得他们说得对。
　　按照陆念对美人的理解，沈惟意像一樽极漂亮的白玉瓶，但是里面不要放花。要放酒，要醇香甘冽的那种，入口辣、回味柔的那种。
　　后来又听说沈惟意并没有因为被架空而有任何意见，每天在位置上不知道看些什么材料，准时来准时走。

　　直到那个雨天，陆念没带伞，陆向南最近在外地出差，她才意识在北京真的没有第二个可以为她撑伞的人。
　　她开始怀疑，为一个男人背井离乡的正确性。
　　北京，你大的让人孤独。
　　她走到大门口的屋檐下面，打算等雨停。

　　“一起？”
　　那是沈惟意第一次跟她说话。
　　陆念转头确认了一下是不是跟她讲话，讲的是不是她耳朵里听到的。
　　沈惟意的伞已经支到了她上方。
　　“谢谢。”
　　却之不恭，而且陆念确实需要一把伞。

　　陆念个子在南方不算高，但沈惟意比她高一个头。陆念其实不喜欢和人撑一把伞，就算是和陆向南。
　　特别是身高差特大的时候，撑伞太为难了。
　　都想为别人考虑，结果谁也落不到好。
　　伞不算大，其实不适合两个人撑。更不是适合两个关系尴尬的人撑，中间的空隙可以再立一把伞。
　　“你淋湿了。”
　　陆念主动去勾沈惟意小臂，贴了近些，闻到了淡淡的玉兰花味道。
　　“你说话很好听。”
　　沈惟意是笑着说的。
　　不知道说的是音色，还是内容。
　　“谢谢。”
　　陆念挽着沈惟意，把她往伞里带。
　　沈惟意让他家司机先送陆念回家。
　　陆念走上楼，身上还有残留的玉兰香气。
　　沈惟意不像传说中那么难相处，倒是极为心软的人。
　　后来，沈惟意很快就调到了上面，也顺带着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