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你了》见昼夜

6、白月光

　　“刚刚的剧情应该是女儿奋力反抗母亲，怒而出走，我们成功救苏杭于被人攻讦的水深火热之中。”
　　“王虹老师年轻时是一个文艺的小镇青年，在家人的安排下与镇里的小学老师结婚。在日渐相处中，王虹实在是无法忍受前夫安于小镇的狭窄眼界，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可填满他们的生活，与当时恋爱时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完全是天上地下，收到刊物录取信的第一时间就与丈夫离婚，留下了襁褓中的女儿去追寻自己的文学梦想。”
　　“女儿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长大，街坊四邻都说她妈是跟有钱人跑了。她从小就展露出与她母亲一脉相承的文艺敏感，她厌弃自己的母亲，却在每一个深夜写下想念母亲的字句。他父亲见她肖似前妻的长相，分不清幻想和现实，酗酒度日。”
　　“后来她考大学的时候，母亲突然联系她了，想要跟她相认。女儿本来陷入了母亲的片刻温情，像是烧了最后一根火柴前窥得的美梦。但是母亲的闹钟响了，备注是小宝生日。她的母亲从来没给她过过生日，也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她小时候很期待过生日，就像是期待一个母亲一样。现在她不期待过生日了，也不期待有一个母亲了。”
　　“后来经过各种拉扯，女儿体悟母亲苦心，与原生家庭和解，然后我成功被王老师看上进入课题组。”
　　沈止：“把然后后面的东西去掉，你这个应该能卖出去，每天在地方台半夜十点家庭情感剧场准时播放。“
　　文思泉涌的陆陆续，像是世间最最狗血的编剧，在鸡零狗碎的家庭生活之后，不忘再给女主角一点爱情的苦头吃吃。
　　“再配一条缠绵悱恻的爱情线，比如说，王老师争吵中不小心甩了苏杭一耳光，我火速叫也子哥来救驾，两人一见钟情，但是由于门第偏见，她逃他追。”
　　沈止说：“希望郁也来的时候，不是刚上完夜班。”
　　刚上完夜班，平素最是精致得体的郁也，顶着被手术帽压得毫无造型可言的头发，拖着像是刚从太平间解冻的身体，叫司机去门口等他。拢了拢外套，大夏天的怎么那么冷，可能是他有钱得没地方花的老爸在太平间新换的制冷系统真的在工作吧。
　　正在兴头上的陆陆续：“或者让洲洲也加入，苏杭跟母亲断了关系，迫于经济压力，去洲洲俱乐部当战队经理。苏杭觉得洲洲这种都是纨绔子弟，打心里瞧不起。但是那是一个加班的晚上，伸手不见五指，路灯一闪一闪的，苏杭路过一条小巷，里面有人朝她吹口哨，洲洲路过英雄救美，把陆徐行扮演的小混混打了一顿。自此，苏杭对他有了改观。”
　　路上有好几个骑自行车的大学生，沈止自然地往外侧走，把喋喋不休的陆陆续引到里侧。
　　沈止：“看得出来，你更喜欢洲洲那条感情线。”
　　因为字数更多。
　　沉浸的陆陆续：“是的，因为可以暴打陆徐行。”
　　沈止：“那如果是我呢？”
　　那是一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突然凑近，饶是习惯了这种脸一段日子，陆陆续感觉舌头还是打结了。
　　陆陆续作为专业撒狗血爱好者，沉下心来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你昏了头的情况比较少，各种常规套路有点难适配。”
　　沈止微微偏头，勾了勾嘴角，声音也变轻快：“续续，雪园里你还想添点什么？”
　　小财迷陆陆续顺杆子马上爬，用特别作精的语调说：“你怎么知道，我超想要一个超漂亮的落地灯。”
　　沈止大手一挥，说：“买一对儿。”
　　陆陆续知恩图报地说：“沈哥，我卖了版权一定会记得你的。”
　　分外了解陆陆续德行的沈止：“别在剧本里编排我就行了。”
　　灵光一现的陆陆续：“写成早逝的白月光！天呐，我真的是天才。”
　　这是挟恩图报。不，这是恩将仇报。
　　沈止：“我会叫货拉拉把雪园拉光光。”
　　陆陆续步子都慢了许多，她停下脚步，面对面的解说，嗓音也像是混了空灵特效。
　　“没有人可以打败白月光，还是早逝的白月光，死在她最爱你的那一年，这辈子都在别人的眼睛里找你的影子。无端看到个路人，说不出来哪里像，而视线早就开始在人群里追随。”
　　沈止觉得之前那道雷，终于落到他的头上了，可谓是天雷滚滚，外焦里嫩。
　　沈止：“你觉得祝洲哪里像我？”
　　陆陆续：“好，你说服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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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止开到雪园门口，门禁自动识别抬杆了，他却突然熄了火，拉了手刹，松了安全带，下了车。
　　陆陆续：？
　　陆陆续不得不感叹大帅哥的待遇好，沈止没来几次就跟保安混熟了，不然怎么从保安室拿了东西出来。
　　她的视线从沈止修长洁白的手指，转移到一个熟悉的包装盒。
　　沈止从副驾窗口把泡芙递给陆陆续。
　　陆陆续小小一个脑袋巴巴地从里面探出来，仰着细长的颈子，左顾右盼，像是等主人打猎回来的小狗，雪白一只特招人疼。
　　陆陆续麻溜接了过来，别提多开心，嘴上说着“我都不记得了！”，但是心里早就冒泡泡了。
　　就算是想见面的托词，也会落实。
　　就算她不记得了吗，也有人会记得。
　　真好。
　　沈止还故意绕路，没有走泡芙店的那条路，虽然陆陆续早就忘记了，但是她喜欢，这就很好。
　　沈止：“吃吧，趁现在还酥。”
　　陆陆续：“太酥了，会掉车里的。”
　　沈止：“我开车很稳的。”
　　陆陆续：“我真的是漏斗嘴。”
　　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的嘴天生像是比人家少长一部分，不然怎么老是兜不住东西。
　　沈止：“你吃吧，我等等刚好开去保养。”
　　很明显，以沈止轻敌的态度，迟早让陆陆续闯下塌天大祸。
　　漏嘴陆陆续恶吞一只小泡芙，毫不意外，奶油全溅中控上了。
　　不知道有没有后悔三十秒之前决定的沈止，看了一样熊猫配色的内饰，说：“没事，刚刚好。”
　　陆陆续要不是在副驾上无法滑跪，现在已经负荆请罪八百回了。
　　昨天刚开去保养的小林：老板，钱多的话，可以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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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语楼包厢。
　　“封得易？一天打三份工的贫困生，还是会计专业的，我的天啊，好会时间管理的大师。”
　　祝洲接过郁也递过来的一沓A4纸，不禁思考，什么神人有如此丰沛的精力。
　　郁也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子地说：“花点钱？”
　　祝洲用台球杆蹭巧粉，想也没想就说：“续续那么骄傲，不肯的。”
　　郁也从台球桌上起身，换了位置，像是稳操胜券地说：“别让她知道？”
　　突然出现的续续，抓了要被郁也打出去的红球，说：“承蒙美意，但是不需要。二楼空空的客厅还缺一个大大的电视机，也子哥，我发你链接。”
　　郁也：“行，肥水不流外人田。花了钱，你也高兴了，我就安心了。”
　　祝洲：“续续今天怎么有空来玩？”
　　续续：“沈哥说你们怕我在家闷死，叫我来玩的呀。”
　　祝洲：“那沈哥呢？”
　　续续：“接了个电话，叫我先上来。我哥呢？最近神出鬼没的。”
　　郁也脸色微变，他终于知道自己刚刚忘记了点什么。
　　“现在估计杀去堵第二名了。”
　　续续：？
　　祝洲：？
　　郁也抓起车钥匙，就赶紧拉着少爷小姐下楼，“先去学校，路上说。”
　　刚刚上来的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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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
　　续续：“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哥听说我哭得昏天黑地，打算用钱砸死第二名，让我上位。”
　　郁也：“差不多。”
　　续续：“那为什么不用钱砸死我，有钱我也可以不难过啊。”
　　祝洲竖起了大拇指，“续姐，你是这个。”
　　沈止幽幽地说：“徐行不做特别的亏本生意，砸他和砸你，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
　　墙头草祝洲把大拇指转向了沈止，“沈哥更是重量级的。”
　　陆陆续低低地说：“这样不体面。”
　　情绪回落，像是又重回昨天早上刚知道成绩。
　　“你不想进入你梦寐以求的课题组吗？”
　　沈止的声线本来就偏低，这更像是撒旦的诱惑低语。
　　续续坚定地抬起头说：“想，但一定不是这样进去。”
　　“续续，权利和金钱是你与生俱来的资本。”
　　沈止自认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说完这话时，身体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在问：你在高高在上什么？
　　哦，原来是十八岁的他。
　　他说：“你小子在装什么！”
　　陆陆续攥紧手心。
　　“是，但是，这不公平。”
　　“如果第四名也这样对我呢？”
　　“上辈子可能做了好事，这辈子投了个好胎，下辈子呢？总有时运不好的时候。”
　　“我怪我自己，为什么不聪明，为什么小小的一件事情，要大家前前后后替我考虑收尾，大家都是为我好，但是我想坚持我的自己的道。”
　　“我知道这样是舍近求远，但是我不想明码标价别人的人生。”
　　在开车的郁也口头鼓掌：“为舍近求远鼓掌。”
　　用手鼓掌的沈止：“恭喜陆陆续女士成为勇敢的卫道者。”
　　手脚并用鼓掌的祝洲：“看看续姐，这思想，这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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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笔钱够你把你的母亲妹妹都接到大城市里生活，你考虑一下吧。”
　　陆徐行抱臂，看着这个衬衫领子洗到发白的年轻人，像是有了势在必得的把握。
　　突然出现的沈止：“徐行这次预算倒拉得很高。”
　　封得易站得笔直，单薄的身体，脊梁骨尤为明显，他平静地说：“我不会去课题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