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餐》三山九塔

4、面基

　　周一，公司里节日氛围很浓厚，大家都带着股无心上班的躁动，许鸿照例开了一堆软件，开始挨个处理忙不完的工作。

　　“许总，二部言经理今天请假了，我直接跟她们画师对接了哈？”前两个月才来的实习生孙靖妍探过脑袋，小心翼翼的对着许鸿问道。
　　商务部不设经理，总监之下有七个商务助理，全部由她直接管理，也在同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办公。
　　当然，她的工作也不限于此，还有画师绩效评定、外发采购、合同、数据报表等等一系列事务需要她参与和负责。

　　“嗯。”许鸿目光还是落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头。

　　孙靖妍稍微有点怕这个领导，私底下跟其他前辈同事也打听过，大家跟她的心态差不多，且这种怕也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
　　许鸿在公司一直很严肃，一句私事都没谈过，这么多年，公司里除了言欢也没人彻底摸清她的个人情况。

　　言欢请假了……
　　是冻感冒了吗？
　　她体质有点弱，大冷天穿成那样，冻感冒是必然的。

　　许鸿有点走神，但很快又把心思拉回了工作上。
　　刚拉回来，钉钉就弹出一条请假信息。
　　生产部门的画师请假需要给她抄送一份，她看到吴诚洋刚才提出了一个请假申请。

　　跟言欢喝交杯酒那个吴诚洋。
　　许鸿直接熄屏，敲键盘的手略重了几分。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走了神。
　　言欢感冒是去医院还是在家休息？
　　没人照顾的话，会不会有点危险？

　　“孙靖妍。”许鸿叫了一声。
　　“哎！许总！”孙靖妍赶紧抬起屁股，将身子朝着许鸿的工位探过去。

　　“你问一下言经理在家还是在医院。”许鸿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呃……是……有什么事吗？”孙靖妍吞吐着问道。
　　旁边的任雪瑞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在家说明病得不太严重，能用电脑传传图什么的，在医院的话肯定就算了呗。”

　　“哦哦哦……”孙靖妍手忙脚乱地给言欢发消息。
　　要说言经理，那简直跟许总是两个极端，言经理很容易打交道，在公司遍地都是朋友。
　　孙靖妍跟言欢接触起来也感觉更轻松些。

　　很快，言欢就回了消息，还附了自己挂水的照片。

　　孙靖妍截图给许鸿发了过去。

　　许鸿放大看了看，发现这是医院附近的一家私人诊所，公司有同事有什么急症的话经常会去那里拿药。
　　言欢租的公寓距离公司不远，去这里挂水也是正常的……

　　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快到午饭点了。
　　许鸿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想了想，还是直接出了公司。

　　她找了家粥店，打包了一份粥和两个小菜——毕竟言欢的感冒有自己的原因，她送点东西给她吃，心里也能好受些。

　　提着粥菜到医院门口，许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吴诚洋。

　　吴诚洋不像是来看病的，他精神抖擞，步伐很快，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保温饭盒。
　　许鸿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她心中有股不怎么好的感觉慢慢爬了出来。

　　她悄悄跟在吴诚洋身后，看他进了输液室的门，坐在了另一个她更熟悉的人身边。
　　言欢。

　　言欢带着口罩，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对着吴诚洋摆手，似乎让他离远一些。
　　吴诚洋却认真摆出了饭盒里的饭菜，还有一道汤。

　　他细心地摆好筷子和勺子，又伸手帮言欢摘下了口罩。

　　许鸿掉头就走。

　　一路走回办公室，办公室没什么人，大家都去隔壁商场的负一楼美食城吃饭了。
　　孙靖妍还坐在电脑前，不甚娴熟地对着电脑整理文件。

　　“吃了没？”许鸿问她。
　　“啊，许总！我还没呢，再有五分钟应该就能搞好了。”孙靖妍说道。

　　“这个给你。”许鸿将粥和菜放到了孙靖妍桌上：“冷了的话就用微波炉热一下。”

　　孙靖妍受宠若惊，但又隐约感觉到许鸿身周的气压有点低。
　　但……管他呢！先吃再说。

　　许鸿压了压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打开了家里的监控。

　　摄像头转了个圈，找到了正在猫爬架上睡觉的奶糖。
　　奶糖睡得四脚朝天，很是惬意。

　　许鸿的心情好了几分，找角度给奶糖截了几张图下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提子发过来了几张毛裤的照片。
　　也是监控截图。

　　许鸿发了奶糖的图：
　　【刚打开监控给她截了图，没想到你也在干一样的事。】

　　提子回她：
　　【老母亲念着崽崽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哈哈哈。】

　　养猫的事没出任何差错尘埃落定，许鸿觉得这其中也有提子的一份功劳。
　　要不是提子的无私分享，搞不好她还真的会走点弯路。

　　但是口头表达感谢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再说一样的话多少显得有些假了，于是许鸿问她：
　　【提子，方便给我一个你的地址吗？驿站代收点之类的就行，很感谢你帮我做了功课，我想给毛裤买点小玩具。】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啦，以后有缘再说，哈哈哈。】

　　彼时，苏提正坐在一辆车里，她的目的地是一家酒店。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一些，她又笑了：
　　【好呀，那我就替毛裤谢谢你啦！】

　　许鸿下单了两个电动麻雀，会扑棱棱在空中飞的那种，电动麻雀不贵，她想了想，又下单了两袋不同口味的高端冻干。

　　午后，她在工作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跟提子聊着猫，提子在网络上也是个活泼又有礼貌的人，不知不觉间，许鸿跟她的对话已经以猫为中心，慢慢朝着生活的其他方面蔓延了。

　　提子很有边界感，俩人的话题一直能在一个十分合理安全的范围内进行下去。
　　就算是其中某个人因为工作中断了对话，几小时后捡起来话题继续说，也并不显得突兀和别扭。

　　入夜，提子应该是下班了，用奶糖的照片做了好几张表情包出来发给了许鸿。

　　许鸿很喜欢。

　　俩人聊到了十一点多，不约而同地跟对方说了再见和晚安。

　　放下手机的瞬间，许鸿好像忽然明白了朱甜口中“代餐”的意思。
　　失恋的痛苦并没有马上消失，她今天的情绪其实是复杂又混乱的，但跟提子聊天时，她好像又会暂时放下这些情绪，只沉浸在单纯分享日常的小小愉悦之中。

　　此刻，这种小小的愉悦结束，她又一次回到了显示，关于言欢的一切记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闪回，许鸿颇为烦躁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奶糖轻轻巧巧跳上了床，在许鸿的枕头上踩起了奶。

　　小猫的呼噜声让许鸿慢慢放松下来，她就这样被奶糖陪伴着进入了梦乡。

　　言欢一直到周三才来上班，许鸿也是偶然才在走廊里跟她打了个照面。

　　言欢的样子恹恹的，口罩包住了大半张脸，两三个女画师陪着她说笑着从走廊穿过，碰到许鸿，她们几个就一起跟她打了声招呼。

　　回到工位，许鸿呆坐了一分钟，然后打开了家里的监控。

　　奶糖正在大口吞吃猫粮。

　　小猫也会抽条，奶糖虽然食量不小，但体型并不算胖。

　　许鸿觉得有趣，截了一段奶糖洗脸的录像，做了个动图表情包，发给了提子。
　　提子也发来一张毛裤洗脸的动图，俩人一起在底下哈哈哈了一阵。

　　【对了！你买给毛裤的冻干到了，我已经拿到啦。】

　　许鸿觉得哪里不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
　　【你今天没上班吗？】

　　【我是化妆师，主要给新娘跟妆的，今天没活就在家里闲着啦。】

　　原来如此。

　　【这个冻干毛裤好喜欢吃啊。】
　　提子发来一个小视频，毛裤眼巴巴望着高处，急得都快说人话了。

　　【毛裤喜欢就好，哈哈。】

　　提子也很客气：
　　【这个冻干一包两百多呢，我跟毛裤都不好意思了。】

　　许鸿笑着回她：
　　【没事啊，毛裤喜欢就好。】

　　【太感谢啦，对了，我知道一家宠物友好水吧，元旦你要是有空的话，咱们带猫出来坐坐？】
　　苏提打开天气预报，预报上显示，元旦三天正好有降雪。

　　她学着许鸿的口气又发了一条：
　　【假如你要跟家人聚会，不方便就算啦，咱们改天再说。】

　　家人聚会？
　　那倒也没有。

　　许文慧最近要去东南亚热带国家旅游，一去一个月，还带着个小她二十岁的男朋友。
　　父亲……
　　她父亲早在其他城市成了新家了，一年到头也想不起她这个女儿一次。

　　从前这种日子，她会跟言欢一起过，去年言欢在跨年夜鸽了她，元旦那天晚上才来跟她聚会。
　　今年……

　　许鸿立马打出一个“好”字。

　　【真期待见到奶糖啊！】
　　提子回她。

　　一分钟后，提子又发来一个地址。

　　许鸿计算了一下路程，开车不到二十分钟应该可以到。

　　水吧位于一个商圈的下沉外圈，那附近一年到头都繁华热闹，几乎不用考虑安全问题。
　　保险起见，许鸿还是给朱甜发了条消息，大概说明了自己要跟这个养猫的提子面基的事。

　　朱甜发过来三十多个大拇指，紧接着又是十几个放鞭炮的表情包。

　　许鸿被她那些鞭炮闪得头疼，直接关了聊天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