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城》三水渺渺

3、真相

　　大雪过后，气温骤降，玻璃上开出朵朵冰花。

　　派出所的空调吹出暖风，驱走彻骨严寒。

　　女警官在办公桌前快速敲打键盘“这是复原出的聊天记录。”

　　她调出张照片，将电脑页面转向二人。

　　高二（10）班学生群

　　小莹：蛙趣！劲爆八卦：乖乖女陈伊颜男友竟是恶霸李兴年！

　　薇薇：没想到颜颜会和这种人勾搭上【吃惊】

　　飞英大爷：颜女神人设有点崩啊。

　　班长大人（群主）：？？？！

　　66：突然很想知道飞英校霸是怎么谈恋爱的？

　　小莹：（@66）他们俩不会do过吧【偷笑】，我亲眼见过他俩从宾馆出来。

　　小莹：【图片】

　　66：（@小莹）艹！真的假的！是她主动的，还是李兴年强要的？

　　薇薇：好恶心。

　　飞英大爷：没想到陈伊颜是这样的，突然对她没好感了。

　　小莹：看她平时就婊里婊气的，而且还像那种绿茶婊。

　　……

　　一张张图片在鼠标的点击声中划过，来自不同人的、嘲讽的、阴阳的、谩骂的，秘密麻麻的对话框，无情的刺痛少年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别往下划了！”李兴年突然大吼一声，女警官手一抖松开了鼠标。

　　他含怒拽住一旁若夕的手臂，将她硬生生扯出派出所。

　　李兴年仿佛将一半的力气都加在了这只手上，任凭若夕作何反抗都无法挣脱，只得被迫跟着他的步子前进。

　　穿过人群熙攘的大街，直至四下无人的楼间小巷。

　　李兴年抓她的手，这才放松了力道。若夕用力甩开他的手，不料被他反摁在墙上。

　　李兴年用粗壮的手臂抵住她的脖子质问：“你到底什么意思？想证明伊颜是自杀的吗？”

　　若夕淡淡望着他燃着怒火的双眼，面无恐惧之色：“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那又怎样，伊颜根本不在乎那些家伙的鬼话，又怎么会为这件事去死！”

　　不在乎？林若夕感到有些好笑：“不在乎的是你吧，像你这样劣迹斑斑的坏学生，满身污泥，再添一点又何妨呢？可像陈伊颜那样风评极好的人，一旦有了一丁点污秽，带来的将是致命的伤害。”

　　“我…不信。”李兴年双眼爬满血丝，像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所以…你想要的到底是一个令你满意的答案，还是事情的真相？”

　　*

　　灰白的天空，空旷而遥远，浅色的楼墙被冬雪衬得苍白。压满积雪的松绕楼而生，松枝掩映间飘来缕缕烟气。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蹲在楼前小院里，身着素色衣裳，正将一张一张纸钱烧进身前的小瓷盆里。盆旁摆着尊一像遗像。黑白相片，老木作筐，照片上的女孩花季模样，正笑的灿烂。

　　林若夕捧着束绢花，绕过松柏，走进院中。

　　女人似乎未注意到来者，只是仍低着头，抹着泪。

　　“阿姨，我来看伊颜了。”

　　闻声，女人抬头，白的脸上挤出不见喜色笑容：“你就是林若夕同学吧。”

　　若夕点点头，将花放在遗像前。

　　“不起…”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若夕惊异的看向她。

　　女人起身也看向若夕，那是张毫无血色的脸，浓重的黑眼圈可知其数夜未眠，爬有皱纹的眼角边还挂着清晰可见的泪痕。

　　她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是我们…让你受委屈了。”

　　她俯身捧起相片，轻柔抚摸着照片中女孩的脸颊：“伊颜一个多么开朗乐观的孩子，她就像个小太阳，永远暖洋洋的。我…我…”

　　女人音线愈发颤抖，泪雨不住的打在相片女孩的脸上：“…我从来没想过她会离开我…更不敢相信她会自s…”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自s呢？我们都不相信。从前她还常安慰我们，凡事要看积极的一面，可她自己却…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她太坚强了，常常忽略她的感受，以为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怎么可能。人心都是肉长的，是软的，被刀枪针刺了，都会受伤。”话到极处，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伤痛，跪倒在地上，抱着女儿的遗像痛哭不止。

　　若夕没有上前扶她，而是选择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所谓坚强的人，不是没有脆弱，只是把脆弱的一面藏得严严实实。表面乐观的人，不是没有消沉，只是把消沉深埋在心底。

　　或许陈伊颜在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内心，些许还能博得同情。可她却选择佯装坚强，装作不在乎，放任他们变本加厉。

　　或许在绝望之际，她有过挣扎，想过求救，可惜救援来的太晚。

　　以致她死，都没有人肯相信她的选择。

　　林若兴在女人的哭泣声中默默离开，却撞见蜷坐在树后哭的泣不成声的李兴年。

　　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会相信李兴年也会流泪呢？

　　被他搂在怀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光，一张女孩的照片俨然其上。背景是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大概是约会时拍的。

　　“这就是答案。很失望，对吗？”林若夕露出落寞、讽刺的笑

　　“对不起，对不起。”李新年没有抬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上的女孩，口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他在给谁道歉？林若夕？还是陈伊颜？

　　若夕仰望天空，长叹一声，又笑道：“人们想要的从来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令他们满意的答案。所以他们巴不得害/死陈伊颜的人是我。这样才能为自己的过失开脱。那些装作正义的人，也不过是愧疚心作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