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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烧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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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同南岭和易山对视,对县民们沉声道:“本官不知,竟还有这等怪事。昨夜,本官也做一长梦,梦境与诸位相似。”
此话一出,县民们即像炸开的锅,又去询问南岭和易山,得到同样回答,便又急又惧地围住几人,问这梦该如何解,究竟是何人何物托梦。
魏明看了眼易山,易山高声叫停县民议论,待众人静下来,魏明才道:“如此离奇之事,本官也从未遇见过。相传这众乐寺前代住持如镜佛法高深,大有修为,想必有所流传。不如由我去请笃竹大师前去观音阁,向他请教此事,请他破解此梦,如何?”
县民们左右商量后都表赞成,魏明让还没吃饭的先填饱肚子,自个去找笃竹住持。
笃竹住持到得观音阁后,先给殿内十多个牌位上香,才对围在殿外的县民说道:“阿弥陀佛。昨夜,老衲也入一梦。”
“大师也入梦了!”
“这梦究竟是何意啊,一切真如梦境所示吗?”
“大师既然入梦,一定有所破解,且听大师说吧……”
县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一阵又安静下来,笃竹住持在旁静候,缓缓开口道:“但老衲入的梦境,与诸位有所不同。昨夜,老衲梦中来了一位白衣仙人。”
“啊,是白衣仙人……”
“就是地动时在金粟山上设法阻拦妖物的那位……”
“那是梦里面,有没有这个人还不一定呢……”
“我可以证明,确有其人!”易山看了眼魏明,大声说道,“那晚我迟迟未能赶到城北平地,正是在金粟山附近巡夜,遇上了许昙生,还有妖怪。许昙生被妖怪抓走,全靠那位仙人救命,大家若不信,可以去问许昙生。”
县民们惊得说不出话来,笃竹又接着说:“这位白衣仙人是天上的一位散仙,近日游历至此,正碰上仙缘地动。他去金粟山查探情形,阻拦妖物,不料被他束缚住的妖物又被桂树召唤回去。他便回到金粟山上仔细查看,动用几番神力,开得天眼,才发现这桂树于百年前滋养妖物,吸食地力,实为大祸患,当初酿成血债,无人知晓其中缘由,如今更是无端发难,引发地动害人性命。那些妖物依附桂树,更有其他妖物源源不断而来,若不除去此一根源,不知何时又会发生灾祸,须得下定决心才行。那仙人担忧诸位不信,才托梦给老衲,还令诸位一同入梦。”
听完这一席话,许多人都惊得愣在当场,有些人窃窃私语,更有人跳了出来,高声叫道:“大师,那桂花树百年以前,也曾产出过如天上玉液琼浆般的桂酿啊!并非小人不信,只是未曾亲眼得见,怎能断定仙树吸食地力、滋养妖物呢?”
“是啊,那可是曾经造福万民的仙树啊……”
“除去仙树,冒犯神灵,妖物们也定会阻拦,这谁敢啊……”
“那便亲眼看看!”一声雄浑洪亮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一个小和尚从人群边上跑到笃竹身边,“师父,章道长来了。”
众人争相回望,离殿门远些的人一见章昭理,又吵嚷起来。
“道长!”
“大罗神仙来了!”
县民们自发往两边退去,章昭理走到人群中间,来到笃竹和魏明面前,对二人行过礼后,又转身对县民们说:“诸位,金粟山地动山摇、群怪惊出,妖物们被桂树召唤回去是在下亲眼所见!在下于数月之前与一白衣仙人结识,那日地动,那散仙也确实前去金粟山查探阻拦妖物。他被召唤回天,不能亲手除患,仍忧虑此间灾祸,才不得不托梦于凡间,告知在下除患之法。”
“那些妖物还在金粟山上,那桂树也不知何时又会再次发难,诸位不能长久避于众乐寺,若是不除祸患,何时才能重建家园,重回仙缘县啊!”章昭理说得激昂,“诸位如若不信,可随在下亲去查看!在下可保诸位平安!”
县民们闻言互相瞧着,一时不敢答话,站在魏明旁边的南岭也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魏明见状又道:“乡亲们,章道长那日救咱们于水火之中,这事绝不作假吧。前几日他也一直在金粟山附近查探,奔走寻找那白衣仙人。他说的话,不说完全,至少有六七分可信吧。各位若是还不能轻信,不如挑选几位你们信得过的、厉害些的人,由本官和易捕头陪着,随章道长一同前往金粟山,去看看那桂树是否如你们梦中所示,各位意下如何?”
魏明说完,过得片刻,便有县民大胆站了出来,带头应邀,随后又有近二三十人愿意前往,魏明和章昭理便领着一群人,扛着寺内的农具下山去了,南岭自也跟上。
众人下到独乐山脚,往东南行去,穿过一片山林,到得金粟山附近,又行一阵,那大片的荒地便出现在眼前,怪异景象令众人大吃一惊。本就干硬的土地出现数道裂缝,一直延伸到金粟山上。
缝隙宽阔纵深,几个胆大些的人跟着章昭理靠近细看,缝隙深处果然有树根状的东西。
章昭理口中念诀,长剑从身后出鞘泛出青光,照见那物颜色形状,确像桂树树根,只是异常粗壮,扭曲可怖。
几个县民回身同其他人详说情形,只见金粟山上的金光已经十分黯淡,竟还环绕一团黑气,真如梦中所见那般。
章昭理见众人惊愕,又再添油加柴,“我有一法子,诸位还可一试。那日地动,桂树摇动根茎,埋在这地下的根却并未全部露出。而那散仙教在下的法子,须得将地下的根全都挖出,因此,在下知道,荒地还有哪处可挖出树根来。这地表面干硬,地下土壤却还有松软的,易捕头,在下指一位置,用剑将地表的土剖开,由你去挖,看看是否真如在下所说。”
易山同魏明交换了个眼神,即随章昭理往地里走去,到得一处夹在两道裂缝之间还算宽敞平坦的地方,章昭理便将手中长剑倒悬竖起,手掌离开剑柄瞬间,即双手各伸二指掐诀,长剑随即升至眼前空地上方,以风雷之势劈入土中,生生劈开一道裂缝。
易山低头去看,裂缝中的土确是松软模样,他便用锄头去挖,挖得一阵,身边已围了一圈人。
当那树根状的东西露出来时,旁边的南岭忍不住一下叫了出来,“还真有!”
县民们看得目瞪口呆,有好几个都是地动死难者的亲人,他们一脸悲愤地冲到章昭理面前,问要如何除掉这树,声泪俱下者手拿刀斧就要上山去砍,“我劈了这怪树!”
众人劝说不得,突然晴天霹雳,金粟山顶那树一下即被劈中,吓得人大气不敢出一口。
等人们稳下神来,却发现那立着的树似乎并不受损,仍在闪闪发光,黑气缭绕。周边山坡上倒是有树起火,章昭理飞身上去,人们只能看见一道青影在金粟山四周绕飞一圈,再回来时,数根树梢烧焦的大树枝干被甩到地上,“这些雷击木,还请魏知县用心留存,除患可用。”
章昭理说还与仙人有约,要为除患做些准备,又独自飞身走远。
县民们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还沉浸在悲愤震惊中无法回神,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传说中为仙缘带来福寿安康的桂树,竟成了侵蚀土地、滋养妖物的祸患,那传说中因为桂酿而变得富饶喜乐的日子究竟真的存在么。
魏明拾起散落地上的树木枝干,易山和南岭也上前去扛,县民们随后跟上,一路沉默着回众乐寺去。
走了一阵,南岭才对易山轻声说道:“没想到,会心想的法子还真管用。”
易山点了点头,说:“章道长空口无凭,别说县民,你我都难相信。如果那神仙能给章道长托梦,给其他人托应当也不难。若那神仙真有心托章道长除患,必得想法让县民们相信,费心让大家都知晓真相。你那天问的话也有理,但我猜,那树多半搬不到天上,散仙自己也除不了,否则他怎会困不住那些怪物。”
南岭忍不住白了头顶上的青天一眼,“神仙除不了,我等凡人就能除了?”
易山无奈地说:“我等凡人,眼下除了试试这神仙的法子,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若是放任不管,就这么回县里重建房屋,万一哪天要再来一次地动,谁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伤亡。我就说,那桂树早不是什么神物了,留着护不了人性命,还引来妖物,吸食地力。”
南岭禁不住又再回望身后荒地,长长地叹一口气。
众乐寺东北角一间禅房内,许昙生正蹲坐在床边,一只手臂倚靠着木床。床上躺着一个少女,呼吸浅浅,没醒过来的迹象。
“不能叫你灵灵了。但你叫什么,你也没跟我说过。”许昙生低头看着地面,柔声诉说,“灵灵的娘身子骨还行,她问我灵灵去哪了,我一直跟她说,灵灵受了伤,还没醒呢,静亭大师说要静养,所以现在还不能去看她。”
床上的少女还在昏睡,看起来似乎没一点反应。
“我听说,仙缘县来了个神仙,给每个人都托了梦,我昨晚睡不着,没做梦。好多人来问我,地动那天晚上,是不是碰到了个神仙……确实有个看着就像神仙的人,在金粟山下救了我,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那个人。”
“他们还说,金粟山百年前那场大乱的起因,是桂树引来了妖物,说仙缘县百年以来的贫瘠,是因为桂树吸食了土地的地力,还有前几日,害得仙缘县变成一片废墟、死伤众多的地动,也是桂树引发的。”
“说那个神仙,拜托地动那晚救了大伙的道长,召集大家除去桂树和金粟山上的妖物……原来易捕头说的是真的,那树并非神物,保佑不了你我情意。”
许昙生抬头看向少女,满眼的伤痛不舍,他看了一会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房门“吱呀”一声关起,床上的少女缓缓睁眼,那双眼却是空茫茫的,不再闪着慧黠的光彩,也再没似水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