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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店短工 ...

  •   顾客要求送达的地址是杨花路23号门口的一根电线杆。
      男人懒懒地倚在那里,眉眼疏离。
      四目相对。
      然后面面相觑。
      谢琤:“……”
      江晴摇:“……”
      良久,谢琤开口:“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等东西。”

      再次沉默。

      他机械地把花捧出来:“……是这个吗?”
      “是。”江晴摇看上去倒没有那么大反应,接过花束:“谢谢。”
      他随口道别,转过身走远了。

      城西有一座山,名字叫长集。山脚往上朝北的一面是一片公墓,就叫长集公墓。
      江晴摇抱着玫瑰一路往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数过去,最后停在了一个碑前。
      石碑描金,看着很新。上刻“慈母宋氏之位”。
      他站定沉默了许久,把玫瑰轻轻搁在地上,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碑中嵌着照片。女人绾着发髻,笑得温婉可人,唇边一枚浅浅的梨涡。
      白玫瑰静静地绽放,每一朵都开得正好。
      他垂眸看着。

      他没见过自己父亲。从有记忆开始,就只有宋文书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她很漂亮,温柔贤惠。她有时能一人担起沉重的米袋和油桶,却难以拨开幼子拉住她衣角的手。
      她是护士长,总是突然从孩子的世界消失。
      直到有一天,宋文书最后抱了抱年幼的儿子,将他托付给同院的大婶。那天她一反往常地决绝,拎着一只旧皮箱,绑着惯扎的麻花辫,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他被抱在大婶怀里张着小手哭个不停。大婶抹抹眼睛,揽着他说:“不要哭了,阿早……她是个好妈妈。”

      那是2003年,非典型肺炎肆虐,疫情一时难以控制。

      他那时候还小,太小了,只有两岁,牙都没长齐,根本没来得及意识到这场灾难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在等他的妈妈回家。

      二十八天以后,他等来了一笔冷冰冰的家属抚恤金。
      以及宋文书的死讯。
      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那天哭了很久,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
      她凋谢了。

      往事如水,潮来潮退。江晴摇回过神,重新看向女人的照片。
      很奇怪,小孩子一般三岁之前不记事,但他记得这些,尽管画面模糊得不像样子。
      这张照片是他们专门去影楼拍的。一张只有两个人的全家福。他坐在宋文书身旁,女人温柔地揽住幼子的肩。那天她少有地绾了头发描了眉,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花领衬衣,朝着镜头展颜一笑。
      江晴摇记得真切,她的衬衣上别着淡蓝的领针,风铃花的式样。
      咔嚓。
      却是黑白的。
      好可惜。

      ——

      谢琤回到店内收拾着花。盛夏的天总是有些喜怒无常,上午才刚放晴,这会儿却又滚起了满天的毛毛云。刺目的阳光褪去大半,门口那些花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店里新到了一批蓝色的勿忘我。谢琤一个一个拆开泡沫海绵,将它们细小的枝叶整理好,然后一捧一捧地放进保鲜柜。
      他在店里忙了一下午,天色越来越暗。那两束玫瑰分别被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抱走,而向日葵则跟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消失在了乌云下。

      风起树摇,雨珠大颗大颗地混在风中砸落。谢琤连忙搬回外头的花,刚要关门,却被一只手挡了一下。
      谢琤愣了愣。
      男人大概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嗓音略有些沉,却不再沙哑,
      “你好,我来面试。”

      ——

      窗外暴雨如注。
      谢琤给他泡了杯热茶,江晴摇接过,淡声道谢。
      二人对坐,一时无言。直到天光亮了一下,雷声乍起。谢琤回过神,看向面前的人。
      江晴摇脸上的伤好了不少,起码脸上能看清原貌了。谢琤先前料想得不错,他的确有张令人心驰神往的脸。
      “你说你来面试?”
      “嗯。”江晴摇划拉几下手机,把屏幕往他跟前一杵:“这不是你发的吗?”
      “花店诚招暑期工。要求十八周岁以上,薪资面谈,不包吃住,朝九晚五,上六休一。地址满安巷214号。”
      是他发的。因为假期花店比较忙,他一个人有点吃力,就想招个店员,也好有人说话。
      可是……
      他复杂地在心里想,这也太巧了点……
      先是投宿,再成顾客,现在居然还要当员工。
      而他们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他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不招么?”江晴摇问。
      “……招是招,但……”谢琤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抽出一张白纸,认命般地冲他说:“先谈谈看吧。我也是第一次当面试官,没什么经验。”
      江晴摇理解地点点头,然后说:“我也是第一次正经面试。”
      谢琤:“?”
      这人到底哪冒出来的?
      他感觉这话题不能深聊,于是赶紧换了一个:“有身份证吗?我看一下。”
      江晴摇非常平静地回答他:“有复印件。”
      “?”
      行吧,复印件就复印件,反正也不是正经招工。他拿过来看了一眼。

      江晴摇。
      春着湖烟腻,晴摇野水光。
      谢琤心下一动,原来是这两个字。
      他看向下一行。
      谢琤轻轻地皱起眉:“你今年……二十岁?”
      “不是说不看年龄?”
      谢琤没回答,继续往下看。
      云南。
      离这里很远啊。

      谢琤把东西还回去,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再联系上他的年龄和一身伤,谢·(野生)小说家·琤已然在心里码出了一篇关于“孤苦青年漂泊他乡并遭受社会毒打但坚持自食其力野蛮生长”的万字长文。
      “那我们来谈谈薪资吧。你的预期大概是多少?”
      谢琤在心里盘算着,如果这个价格他可以接受,那就不多掰扯了。平时偶尔也可以留他吃个饭。毕竟一个年轻人,不容易,能帮则帮吧。
      江晴摇沉默两秒:“两千八。”
      谢琤:“?”
      你知道我开个门庭冷清的小破店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吗我请问呢?
      然后他一个大喘气:“包吃住的话一千就够。”
      谢琤:“??”
      他在心里飞快地算了算。前后价格相减,相当于他一个月吃住只要一千八。租房的话……一个月,二十平,最便宜的八九百。剩下的钱吃饭……一天三十块,一顿饭十块钱的标准?
      还是在完全没有富余并且不包括水电费和额外开销的情况下。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可是。谢琤看着他:“我不是说了不包吃住?但是,不是,当然了也可以留你吃饭,但……”
      江晴摇朝楼上指了指:“我昨晚看到你房间对面还有一扇门,空着吗?”
      谢琤愣了愣:“……那是杂物间,而且特别小,还不到十平方吧。”
      “够了。”
      谢琤:“???”
      够什么够了就七八平啊你怎么住而且那是杂物间不对啊我答应了吗?
      江晴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我现在没有积蓄,你……”他顿了一下,说:“大概也开不了太高的工资。所以我们各退一步,你让我住在这里,我只拿一千块,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谢琤:“……”
      “你思路还挺清晰。”他最后还是笑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说:“也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江晴摇点头示意他说。
      “第一,我一般中午会午休,下午两点左右起来。这个时间段需要你看店。而且花店是说忙就忙的,你最好不要额外打零工……”谢琤伸着一根手指,顿了一下,又叹气说:“算了算了。我一个月就给你开一千块。你要打零工就打吧,能及时赶回来帮忙就行。”
      江晴摇有点想笑:“没问题,然后呢?”
      “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偶尔帮我买菜或者打扫一下店里什么的……”他又顿了一下,然后摆摆手第二次叹气:“算了当我没说。”一千块的保姆,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江晴摇这次是真的笑了。
      他说:“你作为一个老板兼房东,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谢琤抿起了唇,然后非常郁闷地说:“不太习惯当资本家。”
      江晴摇点头:“行,资本家。那我现在算是广大工人阶级的一员了吗?”
      “还有一件事。”谢琤说,“就是你要尽快学会打包花束、鲜花保鲜和修剪什么的,有时候可能还需要你去送单。从前有过工作经验吗?”
      江晴摇想了想:“当过修剪绿化带的小时工,算吗?”
      谢琤:“……”

      ——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江晴摇动作很快,决定当天就搬进来。谢琤想到了他昨晚走投无路的样子,也就同意了。他先是上楼把房间收拾出来。所谓的杂物间,也就是堆了几摞各式各样的花盆、一些园艺工具、栽培土和种子肥料、各种打包纸之类的东西。江晴摇把所有东西都擦拭干净,分门别类地收进几个大纸箱里。这个房间的一角有一把折叠梯,通向一个小得不能再小、还没有窗户的阁楼。
      江晴摇费劲地爬上去,陈年老灰呛了他一鼻子。
      他非常用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位谢老板收拾屋子的原则是把所有东西都塞在一个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江晴摇无法忍受,向谢琤要了口罩。爬上阁楼收拾起来。

      换了四桶水,黑了六块抹布。江晴摇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让谢琤的阁楼焕然新生。出于尊重个人隐私,他只是把阁楼里原先的东西简单地码在角落,没有仔细收拾。然后把那几个大纸箱搬了进来。

      谢琤坐在楼下剥毛豆。听着楼上叮叮咣咣一阵造反,没忍住上去看了一眼。他敲敲江晴摇的门:“你还没收拾好吗——”
      话音未落,门被猛地打开。

      江晴摇穿着汗湿的白背心,额发被他捋高,发尾扎成个小辫,却因为蓬松而翘在脑后。男人肌肉线条饱满,胸膛微微起伏,全身都湿淋淋的。他摘下口罩,脸颊通红,似乎连睫毛都汗湿了。
      开门的瞬间带起的热风扑了谢琤一脸。
      谢琤:“……哇。”
      江晴摇:“?”
      “你还挺结实的……练过吗?”
      江晴摇点点头:“扛水泥。”
      “?”
      “钳工。”
      “??”
      “汽修工。”
      “???”
      谢琤:“……我不是说这个,还有你怎么什么都做过?”
      现在又成了花店学徒。
      这人商业版图还挺宏大。
      江晴摇挑起一边的眉毛:“为了生活。”
      谢琤倏地没了声音,然后才又说:“你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江晴摇让开一点。

      这个房间也是浅色木地板,朝南开了一扇窗。江晴摇上上下下擦得干干净净。
      ……是真干净啊,除了地板和窗户什么都没有。
      谢琤看了他一眼:“先去洗澡吧。吃完饭我陪你去添置些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花店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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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尽量会在这个暑假日更,大纲已经在昨天完成了,不用担心腰斩。清水文全程纯爱,治愈系慢热日常(珍惜吧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写一次不刀的)——肩膀非常之痛的作者端着茶杯笑眯眯道。2024.7.3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