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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锱铢必较 ...

  •   凌晨五点半,枕边的手机准时震动起来,一只手伸了出去,将它摁灭。
      江晴摇翻了个身。浅亮的天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中漏进来,沾湿了灰色被套的一角。
      他盯着那一块浅浅的亮斑看了一会儿,然后利落地翻身下床。

      窗帘被全部拉开,玻璃擦得能映出人影。更多的光亮淌进房间,将不大的空间分割成两半。
      江晴摇一半在光里。他拉开一半窗户透气,盛夏清晨独有的气味钻进鼻腔,干燥又有些温凉的一种味道。

      他叠好薄被,抻平床单,整理好枕套的边角。晾在阳台的衣服已经干了,他收下来换上,然后去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把自己换下来的衣物洗干净重新晾好。他就着自来水冲了脸,犹豫一下,返回房间拿了饮水机旁的一次性纸杯,牙膏溶解,就这么漱了漱口。
      做完这些,他擦干净洗手台上的水渍,关掉空调开窗通风,充电器放回抽屉。
      所有的动作都放得极轻,不会惊醒睡着的人。
      ……
      江晴摇下楼梯下到一半,沉默着不动了。
      花店老板精神十足地坐在柜台后敲键盘,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挑起眉笑道:“早上好。不过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江晴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昨晚睡得好吗?”
      他点点头,越过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笔电,迟疑道:“你没休息么?”
      “没有。”谢琤回答,他看江晴摇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摆摆手解释道:“别多想,我经常熬夜,习惯了。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男人下了楼梯,在收银台面前站定,淡淡道:“谢谢。”
      “都说了没关系,光谢谢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不用这么客气。”
      江晴摇不知可否,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左眼已经消肿的人率先开口:“我先走了。”
      仔细听听,声音似乎也没有昨晚那么哑了,看来自愈能力很强大。谢琤想。他点点头,笑道:“嗯,再见。”

      男人转身的时候碰掉了桌边的一摞书,于是十来本书天女散花般洒了一地。而在《诗经》《涅朵奇卡》《人类群星闪耀时》《山海经》《窄门》《插花艺术》等一系列文艺书刊中,那把菜刀仿佛咧着嘴在朝谢琤笑。
      谢琤:“……”
      江晴摇:“……”

      江晴摇缓缓伸手,谢琤眼睁睁看着他从满地狼藉中拎出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偏过头闭了一下眼。
      短暂的一秒钟,谢琤虔诚地回忆完了自己二十三年以来的人生。从小积极向上乐观开朗太阳花一样的谢·花店老板·(并不怎么)知名作家·网络鸡汤五星级厨师·琤遭遇了这辈子最大的滑铁卢,找个楼跳了的心都有了。
      天可怜见,这样偏激的想法于他而言真是前所未有的。
      “这是……”男人干哑的嗓音响起,谢琤心虚地把脸扭了回啦来,眼观鼻鼻观心地不说话。
      江晴摇拎着刀,目光扫过一地的书,淡淡道:“知识就是力量?”
      谢琤一张白皮脸缓缓泛红。
      江晴摇没再多说什么,把码好的书和菜刀一同放回桌上,推开玻璃门迈进了湿热的空气中。墙上的摆钟准时响起,刚好六点。

      ——

      盛夏的暑气绵长又粘腻,像一块没有捶打成型的年糕,湿乎乎的又有点儿粘手,拎起来呢又慢吞吞地往下瘫开,实在不怎么能令人高兴起来。

      江晴摇一路溜溜跶跶地出了巷子,随便找了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早点铺子,蹲在路边像个要饭的似的慢条斯理啃完了烧饼和油条,外加一碗撒了香菜末和虾干的咸豆花。
      吃饱喝足,江晴摇开始干正事。他仍旧保持着那个要饭一般的姿势,蹲在路边摸出了手机。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工作,预支一个月工资,然后租个房子安定下来。
      江晴摇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行动性很强。因为孤家寡人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很快就看上了几份还成的,打算挨个儿去看看。
      正事儿干完了,那现在就要干一些不那么正的事儿了。

      江晴摇站起身,路过的人看清了他的脸,无一例外对这个伤疤斑驳的男人露出惊讶和大量的眼神。男人一身黑T恤黑长裤,脚上一双人字拖,双手插兜,对他们回之以冷冷的一瞥。

      他不是路痴,七拐八绕走进昨天被堵的小胡同。
      对方一看就不是常年在道上混的,就一群非常一般的市井流氓。但是他双拳难敌四手,狠狠吃了一顿毒打。不过那一帮人里头大概也没一个伤得比他轻,也算是扯平了。

      江晴摇在胡同里站定,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乱七八糟的碎石堆。
      他对自己有着相当清楚的认知——不爱说话只是因为懒,不社交只是因为嫌麻烦。一开口说话那就更讨打了,因为需要他大段大段吐象牙的时候一定是碰上了如同美国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经济一般的东西,那张嘴可就跟淬了毒一样,逮着什么嘴什么,脸不红心不跳。
      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仇家太多,不过要在短时间内拎出阴他的王八蛋子却也不算难事。
      他的目光定在一处,然后走过去,从一堆碎石上缓缓拎起一条手指粗细银色的金属链。
      那是一条款式一看就非常社会俗称二流子的项链,上边不伦不类挂了个骷髅头。
      江晴摇神色玩味地捏着那颗头看了一会儿,把东西塞进了口袋。

      ——

      谢琤检查了一遍店里的花草,给它们换水剪根,小心地拈下焉掉的花叶,然后把几盆多肉搬去门口,降下了防雨棚。
      做完这些,他打了个哈欠,玻璃门上挂着的木牌翻了个面变成“打样”,然后打着哈欠上了楼。
      床是收拾干净的,阳台上晾着他昨晚借给陌生男人的衣裤。谢琤有些惊讶——这人要么是有洁癖,要么就是素质非常之高。
      坐在床边他犹豫了一下。
      床单是换还是不换?
      算了。谢琤甩掉拖鞋扑进枕头里,迷迷糊糊地想。
      他又不是没洗澡。
      困意铺天盖地,他没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卷着被子掉进黑甜的梦乡。

      ——

      小镇上有个很大的农贸市场,旁边一条小道,一溜儿过去全是些歪七扭八的小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店铺与店铺之间支起来的各色防雨棚重重叠叠,像两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头凑头说话,帽檐叠在一起,搭成了一条窄小的隧道。阳光隔着防雨棚滤进来就成了蓝的红的绿的。
      它被称为“小商品市场”。
      菜市场的西门算是后门,与小商品市场相接。每天都有小贩在这里卸货。江晴摇趿着他的人字拖吧嗒吧嗒溜跶到西门,一眼就跟针尖似的挑出了人群中看上去最欠抽的一个寸头。
      那人踩一双胶靴,围着皮围裙,手上一双胶手套,一身的鱼鳞,是菜市场鱼贩的打扮。

      他走到不远处站定,活动了一圈胳膊腿儿,然后又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到寸头身后,懒叽叽地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
      寸头拧着眉回头,江晴摇面无表情地冲他比了个耶,然后一巴掌把他掼进了不可回收垃圾桶。

      半个小时后,菜市场寻衅滋事人员毫发无伤地趿着人字拖吧嗒吧嗒地走上了街。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三秒钟,决定去找工作。
      昨天晚上被抄了家,身上所有现金都配给了房东。他刚下楼,就被一群人架进了死胡同。
      钱包被抢了,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里头大概还剩几个不知道一毛还是五毛的钢镚儿,以及他的余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后总共三位数的银行卡,还有身份证。
      江晴摇猛地刹住脚步。
      等下。
      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他去打个毛钱的工啊?
      江晴摇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刚才还是心软了点,怎么不给他那寸头上燎几个戒疤然后随便找个野寺一扔万事大吉呢?
      要不再去把人打一顿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锱铢必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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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尽量会在这个暑假日更,大纲已经在昨天完成了,不用担心腰斩。清水文全程纯爱,治愈系慢热日常(珍惜吧我这辈子大概也就写一次不刀的)——肩膀非常之痛的作者端着茶杯笑眯眯道。2024.7.3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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