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兄非友》丁灯

10、鬼混

　　凌晚林在浴室清洗双手，刚刚肌肤接触的地方有泪水的黏腻，蜇得掌心痒酥酥的。

　　尹枫城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身后一遍遍追问自己是真的么，凌晚林已经有点被问烦了。

　　凌晚林要出去，尹枫城拦在门前：“真的不是开玩笑？”

　　对面的傻小子眼中带着光，他那么小心，试探了一遍又一遍。

　　凌晚林耐着性，“真的，不是开玩笑。”

　　尹枫城就是想听见他一遍遍亲口承认，他表情恍惚，像还迷离在一场荒诞里，想不起来高兴。

　　凌晚林实在看不下去，把手心的水洒向他，尹枫城连躲也不躲，直勾勾看着他。

　　真是傻子一样。他有些可怜地想。至于么？只是答应让他追，又不是要在一起。

　　他吩咐尹枫城去洗脸，好好冲洗脸上的泪痕。尹枫城打小是个爱哭鬼，大点后又进化成了闷葫芦，好不容易脱胎换骨了，凌晚林真是看不惯这小子顶着这张帅脸哭得这么窝囊。

　　尹枫城在浴室洗漱，凌晚林就拄着单拐靠在一边看他，“你逃课这事妈知道么？”

　　尹枫城拿起一旁的毛巾抹脸，窥一眼他，闷腔闷调道：“没说。”

　　凌晚林陡然皱眉，“你直接就逃课了？”

　　尹枫城瞬间心虚，扯谎：“.......没有，我跟班主任说我妈来接我了。”

　　一天之内打架旷课骗家长，好学生竟然为自己堕落至此。他忍不住扶额：“你到底怎么想的？”

　　尹枫城把脸埋在毛巾里，有些低落道：“我就是不放心，想来看哥。”

　　那语气好像很委屈，像只受了伤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急着找回主人。

　　尹枫城洗漱完，抬头看着镜子里的凌晚林，只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突然心神荡漾，很想抱一抱对方，可伸出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

　　凌晚林交叠着胳膊后倾身体，瞅着他一瞪：“你就是这么追人的？二话不说上来就索抱了？”

　　“......对不起！”意识到失态，他羞红了脸，转身欲走，凌晚林又凶：“我说不能了么？”

　　他朝着对方伸出两条胳膊，尹枫城一秒都没再犹豫，转身回拥住。

　　凌晚林明显感觉到，这回搂得跟从前那股小心劲都不一样了，那么用力，恨不得把自己埋到他肺腑里。

　　“仅今晚一次，这个抱除了安慰，什么也不算。”他轻拍他的肩膀，“你以后遇事一定要理智，别再冲动了。”

　　“我们班的女孩子偷跑出来给我送饭，这种事传出去对她不好，我不好当面谢她，借你东西还她人情，送的梨汁其实我有喝的。”

　　耳畔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凌晚林着实不太自在，默默看了下外边的表，“还要多久？”

　　尹枫城总觉得这样结束太干拔了，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哥.......我爱你。”

　　他硬着头皮浪漫，却没太浪起来，爱你俩字跟烫舌头似的。凌晚林略汗颜，“刚追就爱啊，别太快了。”

　　是没那么快，也就惦记了十来年。

　　抱时难解难分，让撒手也挺痛快，对面还很自觉地帮他放好洗澡的热水。凌晚林靠在浴缸边上看他忙活完，想回个笑，可目光交接前尹枫城就躲开了眼睛。

　　“哥，有事随时叫我。”尹枫城低着视线，好像不敢看自己，说话间退了出去。

　　等洗好出来，凌晚林又被一路伺候回了床上，再看尹枫城，一点热乎劲没有，只是有点局促的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凌晚林枕上支着一条胳膊，觑眼看傻小子这一脸纯情的样，心里一个劲好笑，以前会直接坐床边，这会倒比之前更小心了。

　　“哥，我能先回趟学校么？”

　　尹枫城略显窘迫，他脑子一热出来的，什么行李都没收拾。

　　凌晚林唇角微扬，“这都要跟我报备啊，我可不是你妈。”

　　尹枫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了学校，回去时还在晚自习，老师不在班，一伙人眼看着他声势浩大地回自己座位上收拾东西。

　　他经此一战可算是彻底出名了，全校人八卦了他一整天，这下全班见着正主本人更少不了议论的声音。

　　尹枫城却是没怎么在意别人的目光，自顾自地收拾书包，此时讲台上的班长跑过来，“尹枫城，这是这周作业，都帮你收好了。”

　　他接过作业谢了一声，班长又好心提醒道：“我刚刚在办公室听班主任给你妈打电话，她说你太没纪律让你下周别来了，你要不现在去跟她解释一下？”

　　尹枫城坦然：“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逃课了。”

　　对方大跌眼镜，“那你下周就不来了？”

　　“也行。”

　　“......那你哥人还好么？”

　　“挺好的。”

　　尹枫城没耐心跟别人解释，收拾好书包就转身走人。后桌一伙人都没敢吭声，看着他的背影直呼牛比，哪来这么混不吝一学霸，酷得没边了。

　　尹枫城收到尹易腾要回来的短信，半途中和家里通了个话，电话里免不了挨了陈丽一顿臭骂，他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全是今晚的事。

　　一切恍若一场大梦，两个小时前他哥不理他，他觉得天塌得不能再塌了，两小时后他就能正大光明地跟他哥说：我想跟你好。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他的天不仅没塌，还久违地迎来了一丝曙光。

　　陈丽念叨了好一会，听见孩子一直不说话，还以为自己骂过头了。她语气软下来，“知道错了么？”

　　尹枫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嗯。”

　　陈丽顿了顿，“你笑什么？”

　　尹枫城也一愣，他还没意识，自己刚笑了么？忙低头瞟一眼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可不是么？从酒店出来后，那张脸的嘴角几乎就没下来过。

　　陈丽又要炸了，“不上课就立马给我滚回家！”

　　尹枫城即刻搬出老爹：“我刚跟爸说过了，他说让我晚上住外边照顾哥。”

　　“你爸说的，你爸他算老几？”陈丽怒吼：“我说，不行！你给我回家！不许跟凌晚林在外头鬼混！”

　　尹枫城说了声对不起妈，啪一下挂了电话，赶着去鬼混了。

　　尹枫城马不停蹄地回到酒店，凌晚林疑似已经睡过去了，他看着床上的身影，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后，坐在一旁开始盯人。

　　他一声不吭盯了挺久，久到凌晚林都装不下去了，无语地掀开眼皮，凶他：“大半夜坐这吓人，你没点正事干么？”

　　现在的正事是怎么追你。

　　尹枫城没敢说出来，继续鬼鬼祟祟地窝在床边。凌晚林实在受不了他，“又想怎么样了？”

　　尹枫城小心地问：“哥，可以睡你另一边么？”

　　凌晚林沉默一会，“半夜抢被子的话我会踹人。”

　　他翻了个身让出空位，尹枫城直接幸福地侧躺下来，隔着一条被子，凌晚林刚洗完，黑暗中飘来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他哥在呼吸，在心跳，在和他同床共枕。

　　他打小喜欢了十二年的哥让他表白，让他追。

　　是梦么？尹枫城幸福得要死掉了。一片漆黑里，他用他眼睛瞄了一遍又一遍枕边人的轮廓。

　　凌晚林感觉如果他的目光有重量，他大概已经被盯成脑穿孔了。“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尹枫城清清嗓，郑重其事地道：“哥，我没有经验，第一次追人，如果以后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说。但无论怎样，我会努力的。”

　　他莫名觉得有点害臊，“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试卷，也没有要考你的意思。”

　　尹枫城低声笑了下，“如果真是试卷就好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做出一个满分来。”

　　这话真是酸掉牙了，凌晚林听得心里很乱，把身一转，“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