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哪里来》懒羊一

9、第 9 章

　　“翠花啊，你咋还不回家。”村长见她杵在后面。

　　“村长，俺想报名”，翠花不好意思扭捏的说着。

　　“恁才十二三吧，咱也不知道人家要不要这么小嘞，人家想要种棉花的老手儿。”

　　“村长，俺今年虚岁都十七啦！俺小时候也跟着种过棉花！”。

　　村长见报名的寥寥无几，想着以前村里十七岁的姑娘有的都嫁人生娃了，也不小，就给她名字记了上去。

　　翠花收到答复，连忙跑回了家，一路上她都在算去县城上学一学期要多少钱。

　　等她妈忙完回家，翠花早就烧好了米汤在厨房等着，等一家人吃完了饭，她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妈，今天村长说承包种棉花的那家招几个小工，我报了名，一个月大概几百块，我想去打两个月工……。”翠花有些忐忑的说道。

　　赵秀娟见状也不好反驳，“去吧，恁也老大不小了，先干着挣点钱，等镇上初中把恁学生的初中毕业证发了，恁跟着村里人去电子厂”。

　　不知道啥原因，镇上初中早该在放假前就发初中毕业证，但考完试都十来天了，还是没有什么消息，翠花听小道消息说是有的老师把村里早早辍学的人的名字也递了上去，结果数量太多被查到了，校长下令严查，进度才慢了些。

　　就这样，翠花开始去棉花地里打工，包地的见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种过棉花，身体也够壮实，而且不会像其他妇女一样扯皮偷懒，，家里也没小孩牵扯，也就收了她。

　　真正到了棉花地里，翠花才知道为什么村里人都没怎么报名，每天要求六点到地里，一直忙到晚上六点才能回家，现在每家几乎都有几个小孩，完全没办法因为这几百块钱把小孩们都扔在家里不管。而且正处最热的七、八月份，翠花每天都要凌晨五点多起床，步行赶到地里，早上都是湿漉漉的露水，虽然是夏季翠花趟来趟去浑身又冷又湿，而到了中午，太阳像火烤的一样照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豆大的汗珠从翠花的脸上流到背上，衣服贴在身上特别难受，就这样，衣服总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反反复复。

　　7月的一天下午，翠花正埋头掐棉花枝儿，忽然听到王老师的声音。

　　“翠花儿！你在哪里？快来地头儿！”，一向教书较为斯文的王老师也吼着嗓子大喊着。

　　翠花连忙跑到地头儿，见田逸跟在王老师后面，王老师欣喜雀跃。

　　“考上啦！考上啦！你俩都考上了！田逸县里排名第26！你虽然排名992，但按照往年宁城一高一般招25个班，一班50个人，翠花你虽然排在后面但也进去啦！”。

　　翠花一愣，她原本以为宁城一高招10个班都够多的了，竟然招25个！

　　“其中20个班是按成绩排名招的，大概一千来人，剩下5个班的名额留给高收费学生，好险啊翠花，你这真是划线进的啊”。

　　翠花后知后觉，她对上不上宁城一高其实没有太大的感知，只是见王老师和田逸那么高兴，意识到这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情，不好意思的说声“谢谢王老师”，顿了顿，“谢谢田同学”，耳朵慢慢变红。

　　“翠花你没收到短信吗，上午宁城一高就给录取的学生发了短信通知的啊，短信上有每科的分数，我这只能看到录取名单，看不到分数”，王老师有些疑惑。

　　翠花想着可能母亲在镇上干活，没来得及看短信，就算看到了也不认字。

　　“今天王老师我可太开心了，你们俩都考进了宁城一高，我三月份参加她们的招收老师考试也通过了，这样吧，我请你俩下馆子！”

　　翠花看自己身上脸上都是泥，不好意思了起来。

　　王老师和田逸丝毫不在意，拉起翠花就往镇上的饭店走去，这是翠花第一次下馆子，也是她第一次吃火锅。

　　虽然吃火锅全程翠花十分拘谨，她不好意思下菜，不好意思吃肉，只好吃点蔬菜，王老师见她不自在，给她夹了好多肉。虽然很拘谨，但翠花当晚就觉得火锅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了！

　　翠花到了家已是晚上，她看到妈妈和弟弟已经吃了饭，锅里刷的干干净净，也没想着她可能没吃给她留点饭。

　　“妈，听说中考出了成绩，你又收到短信吗”，翠花见妈妈在缝着掉了的扣子，低声问道。

　　“俺今天一天够忙的了，没收到啥短信”，赵秀娟眼也没抬一下。

　　她见翠花还杵着不走，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

　　翠花翻看着短信，都是每月欠费停机的短信提醒，没有宁城一高发来的录取短信，但王老师说都发了的啊，她不相信，一遍遍的翻找着。

　　赵秀娟不耐烦的抢过手机，“你看也看了，没有就是没有，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对啊，王老师明明说我录取了的啊”翠花有些无措。

　　赵秀娟眼神闪躲，“上什么高中，上了高中是不是还要上大学，一年一年又一年，就只会花钱，还不如去电子厂打工挣钱！”

　　去电子厂打工的事母亲已经明说暗说了好多次，翠花脑子再笨也能猜到是母亲删了短信，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委屈的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恁爸给人跑好几年了，俺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恁姐弟俩养大，落嘞浑身病，你去上高中我上哪给你拿学费，除了这还要供你吃供你喝……”，赵秀娟絮絮叨叨着。

　　翠花跑回自己的小床上，蒙起被子无声哭了起来。

　　她明白爸爸有了另外一个家庭，母亲带着自己和弟弟生活不容易，还要遭受村里人的阴阳怪气。

　　母亲每天到镇上蹲活，一蹲就是一整天，蹲上了还好，扛上一整天回家时头巾、脸上、鼻孔里、耳孔里都是水泥灰，母亲的背也因为扛水泥越来越晚。但哪有那么多水泥要卸，蹲上一整天垂头丧气的回家才是较多情形。

　　翠花知道这些的，但她又怎能不知道母亲不想让自己再上高中了，她想让自己进厂挣钱，但会供弟弟一直上学读书，等到了弟弟二十岁左右，便用自己挣的钱，再加上嫁女儿的彩礼，给弟弟盖上楼房，好娶媳妇儿。

　　村里女孩子早早辍学出去打工，到了二十来岁就嫁人已是常态，但翠花不好意思辜负王老师，看样子母亲又不可能给她一千二百块钱的学费，她想着想着，泪眼婆娑的眼睛闪了一道光。

　　那就是！暑假努力种棉花！拿工钱抵第一学期的学费！

　　就这样翠花一直种棉花到九月开学前，可老板还是没有给她结工钱。

　　第二天翠花趁老板蹲在门口吃面条的当口儿，鼓起勇气终于扭捏地蹭到老板面前，“老板，俺马上开学了，上学嘞学费还没影儿嘞，俺嘞工钱啥时候发哎？”。

　　“现在棉花都没卖！我还要雇你们修剪枝子、授粉！还要买水管抗旱！这哪哪都是花销，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儿，上哪弄钱给你发工资！”。

　　“大中午的来讨债！催催催！催什么催！”老板说完一口唾沫吐到翠花旁边。

　　翠花看老板那么凶，也不敢说什么，悻悻的离开了。

　　这次被老板撅了，翠花不敢再提，但眼瞅着九月一号开学的日子渐渐临近，自己的学费还没个着落，她决定开学前一天去找老板娘要工钱。

　　老板和老板娘都不是田家村的，翠花以前也从来没见过，但是听村口的妇女们说他们来自南方，在镇上卖化肥的和卖水管的店面都欠了好多债，就等着棉花有个好收成能回本儿。老板娘长着一脸尖酸刻薄样，虽然能干，但总是贪图小利，生怕吃半点亏，老是和别人吵架。

　　很快到了8月31号上午，纵使翠花再不敢，也必须去要钱了。

　　她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思想建设，演练了一次又一次的场景，希望嘴笨的自己这次不要掉链子。

　　“俺就和老板娘说声俺要去上学了，干了两个月的活儿该发工钱了，不用怕”，翠花儿心里想着。

　　翠花走到了地头上老板临时盖的简易房，发现老板娘在门口骂一个妇人干活不利索。

　　翠花不敢直接上前，等老板娘骂完才敢怯生生的上前去。

　　“老板娘，俺明天就去上学了，工钱啥时候结啊”，翠花脸瞬间红了。

　　老板娘看也不看她，“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翠花见老板娘闭口不谈工钱的事，就追问道“俺来领这俩月的工钱”，她不得不开门见山。

　　“为了种这棉花俺现在还欠着债嘞，卖化肥嘞来给俺要钱也就算了，你个鳖孙儿，还敢给俺要钱，俺没钱就是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俺这倒是贱命有一条”，老板娘说着说着大骂了起来。

　　翠花哪见过这阵仗，自己明明很合理地要工钱，却像理亏一样，“俺明天就上学了，当时恁说干俩月给一千五百块钱我才来嘞”，她说着说着不禁红了眼眶。

　　“我不管你干啥，俺现在没钱！再说恁把俺家棉花都种死完了，俺不找你赔钱都够你好的了，恁倒好意思来找俺”，老板娘愈发泼妇了起来。

　　翠花委屈地大哭了起来，她种的棉花明明都长得很好。

　　老板娘见她哭，“烦死了，丧门星，要哭回家哭去，别在俺家门口哭”，说着把大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