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哪里来》懒羊一

8、第 8 章

　　翠花只听说他妈妈前两年做了手术，这才知道她当年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肇事司机逃逸了，县里的医生不敢治，连夜转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才抢回了一条命，但脊神经被压迫至下肢瘫痪。

　　翠花一时理解了他留在镇上读书的原因。

　　赵秀娟忙着一阵村里惯用的寒暄，对田逸妈妈不停道谢，不好意思再提村里传的风言风语。

　　翠花笨拙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趁大人们寒暄的时候装作无意似的看向田逸的妈妈，看只敢匆匆看上一眼，不敢停留太久。

　　眼前轮椅上的妇人虽然双腿残疾，但穿着干净整洁，粉色的毛衣衬得整个人越发温柔，她的脸不像村子里的妇女一般粗糙黝黑，她皮肤细腻，透着微微光泽。

　　翠花在偷偷看着她，却不知有人也注意到了自己。

　　田逸注意到了翠花额头上的青紫，见她们要离开，还是开了口“我帮翠花补习是因为王老师说我不会的可以随时打电话问她，她知道我和翠花是一个村的，也希望翠花不会的我可以顺带教教她，晚上放学我们一起走也是顺路加上背语文，仅此而已”。

　　翠花看着他，明白他是在替自己说话，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赵秀娟见田逸坦坦荡荡，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扯着翠花就离开了。

　　就这样，翠花仿佛回到了寒假，每天早读跟着田逸背课本，她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但胜在实在，看着旁边的田逸为了自己从最好的一班到了最差的四班，是个人都会愧疚的。

　　田逸让她把这份愧疚转化为学习，要求她每天跟着自己学，起初翠花也会做他做的卷子，但实在太难，她想的头疼欲裂也算不出结果，田逸意识到了这一点，每天给她布置各种相对简单的试卷，自己来帮她批卷。

　　翠花每天像个小鹌鹑一样，复制着学霸的学习大法，她慢慢的觉得自己脑子仿佛开化了，虽然意识不到什么“思维”，但遇到题会按照他总结的解题步骤一步步计算，成绩提升的速度令全班同学都大吃一惊。

　　翠花诧异的是学霸的学习方法果然一绝，但更没预料到的是田逸这半年都是年级第一，甚至是断层第一，她真想知道他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怎么那么厉害，直到一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第一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可以和张老师他们证明我来这里至少不是错误的选择”，田逸翻看着手中她做过的试卷。

　　翠花挠了挠脸，心想着原来学习好还能省去麻烦啊，她只知道小学时抽考那次，学习好能让自己有背心穿，憨憨的笑了。

　　半年的时间翠花过的很苦，她不知道自己脑子有没有动，只是跟着田逸机械的学习，但她慢慢感觉到自己做题时能记得这个知识点在课本的哪一页。

　　从寒冬到酷暑，终于来到了6月24日，中考。

　　一般县里的学校会有五六十个教室，而乡镇上的只有不到十个，所以为了便于管理，所有的中考生都被分配到了宁城县的考场，这还是翠花十六年来第一次来县里，别的学生都是家里父母陪着一起坐车去县里，还在县里订好两天的宾馆，让学生可以没顾虑的参加考试。

　　翠花机缘巧合的被分到了宁城一高。

　　因为田家村离县城大概有二十里地的距离，而考试又在早上九点钟开考，考到11点，但是翠花没有钱坐来回十元的大巴，只能提前一天的下午就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翠花也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学校，她只知道大人们通常都说沿着公路一直往东走，遇到的第一个“大城市”就是县城。

　　五六点的天还没亮，翠花骑呀骑，她本来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但很快就累了，所以她放慢速度，大概骑了一个多小时，她好像路过了好几个村庄，还是不见“大城市”的影子，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汽车喇叭声，就往路边靠了靠，顺势停下来歇会儿。

　　正值酷暑，汗流了一身又一身，特别是脸上，她前面的头发打绺黏在脸上，眼睛被太阳照的皱眉微眯着。

　　翠花打开水杯，仰起头喝了几口，注视着旁边经过的汽车，原来是一辆大巴，她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往其中一个窗口望了望。

　　她忽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是田逸！

　　短短几秒钟，田逸带着惊讶和疑惑不解，翠花眼睛里透露着羡慕。

　　大巴与自行车的交叉时间很短，随后驶向了远方，翠花抿了抿嘴，又开始骑了起来，终于她赶到了宁城一高。

　　宁城一高开放了少许的宿舍床位给考生，翠花去了已经被占的七七八八了，哪还有空置的床位，她忍不住在宿舍门口掉眼泪，终于宿舍大爷心软，破例给了她一个，翠花内心瞬间开心雀跃，但到了宿舍却傻眼了。

　　她看到床位只有一个床板，而其他考生也大多是从乡下来的，但她们都和家长一起，从家里带了被子或者和县里亲戚借了被子，而自己两手空空，她只知道考点有少量床位，却没想到没有被子！

　　翠花欲哭无泪，但她只带了十五块钱，这是她三天全部的饭钱了，根本不够买床被子，更别说出去住一晚了。

　　她想和母亲打电话，但自己没有手机，又不好意思和别的家长借。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门卫门口堆得报纸，悄悄拿了两张，一张放在床板上，一张铺在了自己身上。

　　即使是六月的夏天，晚上不盖东西还是很冷的，翠花一晚上被冻醒了好几回，她用手醒着鼻涕。

　　宁城一高很大，不像小学一样只有一个楼，翠花刚进宁城一高，沿着大门不远就有一栋楼，她进去了才发现好像是食堂，翠花不免诧异，这个食堂都比自己整个小学的教学楼还要大。

　　翠花顺着人流，终于找到了自己所在的考场教学楼，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离发卷子还有十分钟左右，翠花不经意的抬头，发现田逸坐在自己的斜前方，与自己乱七八糟的穿着不同，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黑色七分裤，手上摆弄着自动铅笔，整个人显得整洁又干净。

　　“8点55分，我现在启封试卷”。

　　监考老师的声音把翠花的目光拉了回来。

　　就这样，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11点，监考老师让全体同学站了起来，收完试卷后就离开了。

　　上午的考试终于结束了，翠花的头懵懵的，不至于发烧但也得了重感冒，一直打着喷嚏，一边还要擤鼻涕。

　　翠花对自己的感冒并不意外，两张报纸怎么能抵御寒冷呢，但她没钱也没办法。

　　上午考完翠花正头脑发昏的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忽然看到田逸站在前面等着自己，手里拿着一大盒感冒颗粒。

　　“我妈给我备了感冒发烧的药，我看你一直咳嗽，给你吧”。

　　翠花逞强的想拒绝，她好多年没吃过感冒药了，母亲总告诉她扛扛就好了。但拒绝的声音还没说出口，一声大大的咳嗽就喷了出来。

　　田逸走到她身后，拉开她书包的拉链，装了进去。

　　三天的考试终于结束了，翠花的感冒第二天就好了，但第一天她头特别懵，她觉得考宁城一高自己铁定完蛋了。

　　骑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她都想好如果高中上不了，那母亲一定会让自己跟着村里的妇女去南方的厂里拧螺丝，就是不知道自己长那么胖吃那么多厂里会不会要她。

　　等成绩的假期翠花也没闲着，

　　有一天她听村里的喇叭喊，让每家派一个人去村长家里商量个事，因为白天翠花她妈一般都是去镇上蹲活，而弟弟还小，所以只能翠花代替她妈去村长那。

　　到了村长家，大人们都围着村长七嘴八舌，原来是商量田地承包的事情，翠花家有两块地，一块去年被人征去中了棉花，另一块自己还在种着玉米。

　　“俺家不同意，俺这块地再被承包俺家就没地了，俺吃啥”，人群中一个人喊着。

　　其他的人也附和道“就是，这农民没地那还叫农民吗？”。

　　村长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最后决定剩下的地还是不承包了，“对了，原来承包的那块地，人家种棉花的想招几个小工，要求每天去修剪枝子还有授粉啥嘞，哪家想去。”

　　“村长，一个月多少钱啊”，大家问道。

　　“大概几百块钱儿，一天二十到三十”，村长回道。

　　“钱那么少啊，人家进场拧螺丝一个月还小几千块钱呢，俺男人去工地了，俺不行，还要看小孩哩”，人群中的妇女七嘴八舌道。

　　“对啊，还不如去厂里打个工，还能挣个三、四千。”

　　人群慢慢散了，翠花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在自己小的时候见过大人种棉花的，看着大人们挖了一大块泥平铺在平地上摊开，拿树枝在泥巴上画出小小的格子，每个小方块儿上点上棉花种子，在一个一个移栽到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