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哪里来》懒羊一

21、第 21 章

　　翠花和李燃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两人的关系日益增进。

　　李燃白天几乎都是和他的一群哥们儿，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晚上总是回到网吧，开一台电脑打英雄联盟，电脑上的光反射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的下颌轮廓。

　　翠花猜想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不到四个小时，到了早上，他随意摆弄下自己黄色的头发，随着朋友们离开。

　　李燃就像一团火一样，性格永远肆意张扬，因为行事仗义身边凝聚了一群二高和社会上的小混混儿。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这是将近大年三十的一天早上，大概六点，一个穿着朴素的农村妇女推门进来，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身影。

　　翠花本来困得失去了意识，被吱吱啊啊的声音吵醒，她揉了揉眼，才发现这是眼前的妇人发出的。

　　“啊……啊……呜……”，她找不到人，只好询问前台的翠花。

　　翠花意识到她是聋哑人，但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聋哑人接触，顿时慌了神。

　　翠花听不懂，但看她也不是来网吧上机，“大婶儿，你说啥我听不懂啊”。

　　眼前的大婶听罢不断比划出一些动作。

　　翠花以为聋哑人一般既听不到又不能说，没想到她竟然能听得见！

　　翠花看不懂这些动作，勉强能认出她踮起脚尖，右手掌折成90度，在空中比划，翠花猜想她可能要找一个个子比较高的人。

　　“大婶儿，你是不是要找人啊”，翠花问道。

　　妇人听完后猛点头。

　　翠花更加头疼了，街上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她要找谁啊，自己帮她找不如让她自己去找。

　　“大婶儿，你自己去找找吧，这大堂你瞅瞅，但后面包厢有帘子挡着，人家花多的钱包间的，你就不要去看了”，翠花往里指了指。

　　妇人局促的点了点头。

　　“谁让你进来的！”几分钟后翠花听到包厢内传出李燃愤怒的声音。

　　他一般游戏打累了会去后面没人的包厢里的沙发睡觉。

　　翠花忙站起身，看着李燃把妇人拽了出来，路过翠花时一脸警告，仿佛在埋怨她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他一直把妇人拽到街上，骑上停在路边的摩托车，把妇人拽到后座，扬长而去。

　　和上次载翠花不同的是，他把唯一的头盔戴在了妇人的头上。

　　翠花挠了挠头，一脸不解，李燃睡在包厢的几个朋友也走了出来，问翠花啥情况，也没问出个结果。

　　翠花以为李燃一会儿就回来了，不影响自己和他九点钟交班，没想到到时间了却迟迟等不到人，她又没有手机，只好通过□□和丽茹姐请假。

　　但最近要过年了，理发店每天被人踏破门槛，忙的要命，翠花反而要在最忙的时候请假，丽茹只回了她“李哥说扣两天工资”。

　　翠花也没办法，网吧还有零星的人在上网，她又不能把人都赶出去关门。

　　她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傍晚六点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李燃。

　　翠花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她一天都没敢离开网吧，也就没吃饭。

　　“想吃什么，我请客”，李燃少有的大方一次，说完让他的一个朋友替翠花接班，留守网吧。

　　翠花想吃对面街上的鸡丝汤面很久了，以前只舍得吃包子，这次终于可以宰他一顿的，何况他还害的自己白白扣了两天工资。

　　李燃跟在她后面，朝对面的面馆走去。

　　以前翠花还控制点食欲，害怕复胖，这次简直是撒开鸭子吃，就连面汤都喝得一丝不剩。

　　倒是李燃，身为一个正长身体的男子汉，仿佛有心事似的，吃的慢吞吞的。

　　翠花吞了几次口水，终于忍不住“早上你和那个大婶儿认识啊”

　　李燃顿住，抬起头看向翠花，“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把头盔给她戴”，翠花老实巴交的实话实说。

　　李燃露出后知后觉的表情，没有继续说话的倾向。

　　翠花自知多嘴，抿了抿唇。

　　出了面馆，李燃却没有回网吧，而是朝另外一个方向走。

　　“哎，你走错了”，翠花大声提醒，她很害怕李燃再一走了之，她一天一夜没正儿八经睡过觉了，实在熬不了了。

　　“胖子，跟上”。

　　好久没有人叫翠花胖子了，她反而对这个称呼陌生了起来，跟了上去。

　　李燃走到了周围的一个公园，因为将近过年，再加上室外零下的天气，公园闲逛的人不多。

　　翠花跟着他越走越偏僻，渐渐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直到走到一个满是藤蔓的地方，李燃更是往深处走去，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翠花也在他旁边坐下，她惊奇的发现由于四周藤蔓较高，阻挡了外界的视线，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地方。

　　“她是我妈”

　　翠花冷不丁的听到他开口，疑惑地看向他。

　　“她是我妈，所以才把头盔给她戴”，李燃低沉的声音解答了翠花的疑惑。

　　但她更疑惑了，她所认识的李燃皮肤白皙，长相俊逸，经常穿着帅气，肆意潇洒，为人大方，还总是烫头染发的，翠花一直还以为他家里很有钱，和早上窘迫的大婶儿根本联系不上。

　　“我总在道上混，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的真实家庭，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说出我妈是聋哑人，他们永远会抱着鄙夷的目光看我”。

　　翠花不知怎的，想起了小学时爸爸跟着别的女人跑，从此之后其他小伙伴纷纷欺负自己的事情，还骂自己“爸爸和别人跑了”，从此自己总是受人欺负，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

　　“我……我知道”，翠花的眼眶微微发红，她难以想象李燃以前是怎样的被嘲讽被欺负。

　　“这个世界总是恃强凌弱的”，这是十七年来生活教给他的法则。

　　翠花混沌的世界观仿佛打开了一个口子，从小到大，她一直被嘲讽被欺负被无视，还以为是自己爸爸跟人跑了，以为曾经的自己过于肥胖，以为自己结结巴巴不会说恭维的话造成的。

　　“你强了，所有的关系都会向你围绕和凝聚；而一旦你表现出弱小的一面，好则别人怜悯你，坏则每个人都想踩上一脚”李燃看着眼前的藤蔓，“所以，你现在怎么想我呢”？

　　翠花觉得他有读心术，自己对他内心冒出的怜悯刚刚发芽，就被他一把抓住。

　　“她几个月前还听不到声音”。

　　翠花等他继续说，几秒后反应过来，她早上是能听到自己说话的，“那她早上……”

　　“那次约群架你也在阳台”。

　　翠花莫名心虚，她还以为那天只有顾明朗看到了自己。

　　李燃继续，“那天我本来抱着打断顺子的一根肋骨，但没想到约架的人太多了，一旦打起来我们都知道负责不了结果，双方僵持不下，是顾明朗找了我，我才肯罢手”。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在班级八卦中听到他的名字，感觉陌生又熟悉。

　　“他提出会为她安装人工耳蜗，我简直无法拒绝”。

　　翠花看着眼前的李燃，他不在满身戾气，而是脆弱的快要碎了。

　　“周围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转学半年的顾明朗却知道，他甚至知道我最近攒钱只为了未来有一天能给我妈做手术，他提出，王顺打断我肋骨的一万医药费由王顺出，加上我攒的一万多，剩下所有的缺口他补上”。

　　翠花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晚上李燃的表情那么惊讶。

　　“这是我混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妥协，他甚至为了我不丢了面子，让王顺来和我道歉，我自然是只能接受”，李燃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场景，露出苦涩的表情，眉头微皱。

　　翠花想起早上李燃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给她母亲戴上唯一的头盔时的习惯动作时，认为他虽然表面叛逆，经常不回家，但骨子里还是爱他的母亲的，所以这一切意外的合理。

　　“我有解答你的疑惑吗，我和你口中早上的大婶儿的关系，以及那天晚上为什么顾明朗和我聊后就轻易散了的原因”，李燃看向翠花。

　　翠花有些无措，李燃一般吃喝玩乐、吃吃喝喝，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秘密，“可是，为什么是我……”。

　　“总要有个出口”，李燃回答道，“而且你不在我们的圈子里，你知道不会有影响，可是，一旦你敢让第四个人知道，你就等着落宿街头吧”。

　　翠花见眼前的少年明明对自己放下了防备，结尾还要狠狠威胁一句，很符合他的作风，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网吧和理发店的工作都还是他帮忙找的，也不敢得罪他。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网吧，李燃让翠花去后面的包厢睡觉，自己则准备把刚才喊来帮忙看店的朋友招呼走。

　　“你不回家了吗”？翠花还以为他母亲早上那么急迫的找他是最近家中有事，没想到他还要在网吧通宵。

　　李燃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翠花顿时明白他是不想在朋友面前听到她提到家里的事情，也就闭了嘴，乖乖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