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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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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终端呢,我的终端怎么不见了?”林女士一顿翻找,大概是心里着急,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把抽屉翻得砰砰作响,右手臂绷带上隐隐约约的暗沉跟着扩大,她却不知疼痛似的继续翻。
星星看起来快被吓哭了,期期艾艾地过去拉她:“妈妈……”
“走开!”林女士用力挥开它,小机器人一下跌坐在地,林女士恍若未觉,神情愈发急躁地把整个抽屉抽出来,所有东西都倒到地上。
他们似乎是在这生活了很久,抽屉里全是小男孩的书本玩具,上面满是使用过后好好保存的痕迹,现在却被视若敝履地丢了一地。有辆小汽车直接砸飞到万相宜脚边,被后者好奇地拿起来,发现不会自己动又一脸无趣地丢到一边。
星星尖叫:“妈妈!”
林女士陡然一僵。
星星面露期待:“妈妈,不用奶粉了,星星已经长大、”
林女士充耳不闻,先是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怀抱,仿佛才反应过来,“星星呢?我的星星呢?”
她茫然转身,看到殷盏后面露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殷盏本来准备悄悄离开——对于精神不稳定的人,发病时见到生人只会更加受到刺激,结果万相宜跟个秤砣一样死死抱住沙发,就是他过去想强行带走她的功夫,林女士猛的向他扑了过来!
两人之间原本间隔大半个客厅,林女士竟然一扑就扑到了他面前!
“星星呢?我的星星去哪里了?!”
殷盏躲闪不及,被她一把抓住手臂,竟然怎么也甩不脱。
林女士乌沉发黑的血已经浸染了整个绷带,手却铁钳似的死死扣住殷盏,几乎能听见两人骨骼相抗发出的“咯吱”声。
“你把我的星星藏到哪里去了?”她牙齿雪白,眼瞳黝黑,在近处幽幽地问。
*
司鹞突然站起来。
陈颂时顿时警觉地看过去,反驳到一半的邱秋下意识收了话音,跟着看过去。
这位涂鸦小兄弟看起来比他们队长还形容凄惨,脸上蒙着三指宽的布条,下巴尖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邱秋见了也觉得心情沉重:都是生命树造的孽,怪不得小殷临走那么不放心……好在五号基地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同胞,更不用说上过一线战斗的,他绝对会保护好这个小兄弟的!
之前他还发愁人要是一直不醒怎么弄,没想到殷盏走后没多久司鹞就醒了,醒了也不说话,就躺在那里发呆,邱秋还是他抬手摸索着剥糖纸的时候才发现他醒了,想起殷盏的嘱托,把糖都交给他,感叹他俩感情真好,又把他们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
司鹞没说话,不过总算爬了起来。邱秋不知道他眼睛什么情况,怕他想不开,安慰他说虽然五号基地相关技术没那么先进,但六号基地那边有完整的义肢产线,义眼自然也不在话下,肯定有办法让他重见光明。
人还是没理他,一声不吭抱着原本枕在脑后的一小坨布料坐在那里专心吃糖,一颗接一颗,“嘎嘣嘎嘣”的,听得邱秋都馋了。不过他觉悟高,哪怕饿了也不好意思要伤患的东西,但看看边上同样负伤的陈颂时,还是弱弱问了句能不能给他们队长一颗。
陈颂时:“不用!”
司鹞:“不。”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陈颂时还把他扯到另一边,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邱秋茫然地闭上嘴。
不久他们收到殷盏“有进展”的讯号,不由十分惊喜,更惊喜的是穿着警卫服的冯教授直接来跟他们汇合,同时带来了殷盏那边更详细的进展,说他找了关在她隔壁的小女孩带路去找吴用,找不找的着另说,有个实验体做伪装暴露几率至少降低了不少。再之后,三人开始讨论逃脱计划。
对于陈颂时和邱秋,【磁铁】已经放置在生命树内部,他们的使命已经达成,剩下就是活着——尤其是让冯教授活着回去,但又不能丢下殷盏和吴用,这样一来人手就不够了。
现在四个人里,只有邱秋称得上完好无损,冯教授勉强算半个战斗力,陈颂时也算半个,司鹞……邱秋酌情认为他和冯教授差不多打平。
根据重要程度,当然是他护送冯教授,顺便带着司鹞先走,队长去找殷盏和吴用,但是……
陈颂时这样提议时,邱秋脱口而出:“我留下,队长你先走!”
陈颂时沉声:“你以为先走就安全了?这是命令!”
邱秋坚持不同意。
二人僵持时,冯芄细细端详过房间内的每一台仪器,又试着操作唯一的电脑。司鹞则从头到尾没参与交流,保持抱膝的姿势头也不抬地在另一边叠糖纸,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留下。”陈颂时一锤定音。
“我不——”邱秋不假思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司鹞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隔着涂鸦和蒙眼布都能看出表情阴得滴水。
各式各样的糖纸撒了一地,他看也不看,径自沉着脸冲了出去!
“欸!”邱秋喊,几乎就是前后脚,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拉响!
陈颂时、邱秋、冯芄三人皆是面色遽变。
*
殷盏一根根掰开林女士死死攥在他右手的手指,闭了下眼睛,还是没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的正前方,林女士的身体从茶几滑落,后脑凹陷,里面的内容物跟烂西瓜似的溅了一地,已然断绝了呼吸。她的十根手指都不正常地弯曲着,绷带已经被浸透,洇出来的却是深红色的粘稠物,一丝血腥味也没有。
她本来是有呼吸的吗?殷盏居然记不清了。
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超过十六个小时,他怎么搜肠刮肚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原本躲的远远的万相宜已经吓傻了,木愣愣地看着他;星星在他和林女士搏斗的过程中冲上来帮忙,被不知道是谁甩出去,机械脑都摔裂了,现在都没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故障了。
这不是人。
林女士不算“人”。
殷盏对自己说。
可她长得和“人”一模一样,说话和“人”一模一样,有自己的思维和生活,除了在这个世界被叫做“丧尸”,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殷盏脑海中闪过陈旧又新鲜的伤痕,明明刚泡出来却仅是温热的茶水,异于常人的力量和速度,以及除此之外的“异常攻击性”……
原来“和普通人类没有差别”是这个意思。
他试图只让林女士失去行动力,但不得不承认,在一开始猝不及防落入下风之后,这根本是天方夜谭。
就像袋鼠或许是“不知道”,他总觉得“丧尸”、“异能”相关的系列定义都十分似是而非:这些耳熟能详的名词被用于固定这些概念,但在此之外,用着这些名词的人真的了解这些变化吗?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这样的命名是出于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
现在看来,人类选择将这些异变者命名为丧尸,恐怕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ta们已经死了,哪怕言行情感看似和往日一致,都已经是不可共存的敌人。不仅因为不可预测的攻击性,也因为那行冰冷的统计数据:【与丧尸接触者,丧尸化概率上浮百分之二十】。
什么样的交互会被认为是“接触”?
远距离通讯算不算?文字消息算不算?语音留言呢?照片呢?
殷盏吐得喉咙发苦,眼前发黑,他拉开属性面板看了一眼,血条还剩五分之二。
……不算有生命危险。他正要关上,眼神忽然一凝。
最下方角落里的倒计时,现在显示的是:【14: 21: 12: 43】
上次看时还剩23天19个小时,根据I区电脑上的日期,现在是第三天下午,林女士墙上的时钟显示五点十一分,应该还有20天9个小时才对。
有五天的时间凭空消失了。??为什么?
殷盏桩桩件件复盘这三天发生的事情,视线中忽然冒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万相宜不知道什么时候狗狗祟祟地摸了过来,把林女士泡的温茶举到他面前,一脸“我在将功补过”的讨好神色。
“……”
殷盏看到那杯茶,没忍住又吐了一轮。
最后他还是拒绝了万相宜的示好,去边上的半开放式厨房里用自来水漱了口。
不管那到底是不是自来水,反正他无论如何短时间内没办法面对林女士泡的茶,更别说入口了。
回到客厅后,殷盏强忍着恶心把林女士的身体摆正,又将她衣服整理好,摆出双手垂放于身侧的姿势,这才抖开沙发上的毛毯打算盖住她的尸体,当作简单的收敛。
“呃。”万相宜怯生生出声,见殷盏不理,急了,直接伸手去抓毯子阻止他盖上林女士的尸体,“你干嘛啊,不要那个啊?”
什么“这个”“那个”的。
殷盏现在心情极端不美妙,冷冷瞥她一眼,后者被这样一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知道想了什么又大胆起来,她偷偷瞅殷盏一眼,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开了林女士的前襟!
殷盏:“!”
“万相宜!”他下意识别过脸,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可他移开视线快,万相宜扒衣服的速度更快,殷盏不可避免还是看见了林女士漆黑反光的前胸……漆黑反光的前胸?
他猛的转回来。
“快点啦!”万相宜声音比他还大,她手上不知道在哪一按,林女士胸口巴掌大的机械部位旋转打开,露出一汪五彩斑斓粘稠又轻薄的东西,粗看宛如一潭日光下的湖水,一波粼粼的海浪,又或是一段曼妙的晚霞,可仔细一看,似乎又更像马路上浮着的油,烈日下只有一层薄薄的彩色,没什么稀奇的。
——是【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