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外反向攻略了》也透

21、第 21 章

　　然而万相宜接下来怎么也不肯开口了，惹急了就说要大叫让他暴露，殷盏只好暂时作罢。

　　七拐八绕后，她领着殷盏来到一道门前。

　　殷盏读出上面发亮的字母：“Z区。”

　　万相宜翻白眼：“U区就在里面，你爱信不信。”

　　“为什么不信？你骗我有什么好处？”殷盏反问。

　　“我……”万相宜脱口，又立刻闭上嘴，露出懊恼的神色。

　　“没有吧？”殷盏仿佛没看到一样晃了下牵引绳，“而且你忘了这个？”

　　万相宜憋气，扭头推门。

　　然而区与走廊之间的隔断都是装了液压闭门器的防火门，她小小一个还真没那么容易推开。

　　万相宜闷着头推，在心里发誓：要是后面的人嘲笑她、又说她没用的话，她就不装了，被研究员骂也在这里跟讨厌鬼打一架！

　　然后手上一轻，她往前扑了一下，被人按着肩膀拉回来。

　　讨厌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到了她身后，正轻松地一手推门，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低头看她。

　　万相宜：看什么看！
　　万相宜：不对，讨厌鬼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

　　”小朋友还是有权利叫大人帮忙的。”她听到讨厌鬼这样说。

　　万相宜：！

　　“当然，不听话的小朋友是会挨打的。”讨厌鬼拉长了语调——不对，说这话的时候讨厌鬼都不像讨厌鬼了，不过这一半讨厌鬼本来就不像讨厌鬼，反而更像……万相宜乱糟糟地想，差点因为脑子里的绕口令咬了舌头。

　　“——不过你是女孩子，女孩子还是有特权，不能随便打。”她面前的少年冲她眨眨眼睛。

　　呸！打不过她还不会跑吗！而且你也没少打啊！

　　装什么大人，明明跟她差不多幼稚！——比她还幼稚！幼稚又有病！
　　万相宜生气地想。

　　不过这个精神分裂跟她以为的不一样。

　　还是不要治好了。

　　反正讨厌鬼本来就不是很正常，脑子出问题以后感觉正常多了。

　　万相宜不仅认识这具身体，她还认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

　　虽然不想接受，但看着小姑娘脸上打翻了调色盘似的从生气高兴怀念狐疑最后变成谅解释然的表情，殷盏不得不得出这个结论。

　　这具身体原来居然是有主人的吗！

　　还是说果然是批量产品——那万相宜认识的是原版，还是众多“殷盏”中的一个？

　　他垂眸深思，牵着万相宜往Z区深处走。

　　Z区同样采用玻璃隔断，不过单个空间面积大很多，只有中间一条走道，两边都是落地玻璃，似乎是一排开放式实验室，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正在忙碌的白大褂人员。

　　他们忙忙碌碌地在一个巨大的仪器上爬上爬下，其中有一个不经意转头看到走道上的殷盏和万相宜，露出困惑的神色。

　　殷盏目不斜视，镇定自若地往前走。

　　白大褂微微张开嘴，就在这时，似乎有人叫了他一声，他不得不扭过头，两人对话了几句，直接挂在仪器上吵了起来，然后很快发展成互丢移液枪头、铜线和无尘纸盒。

　　殷盏在白大褂扭过头的刹那迅速加快脚步，嘴唇不动地催促万相宜：“快点。”

　　两人上身平静，四条腿几乎抡出残影地路过了Z区，又经过一段两边都是白墙的走廊，总算看到了“U7”的标牌。

　　“U区一共有几个？”看到数字后殷盏问。

　　“三个。”万相宜答。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走到U7门前，殷盏手都按了上去，闻言一顿。

　　他低头看万相宜。

　　不等他说什么，后者先绷不住了，色厉内荏道，“干嘛！谁知道你要找的那个谁在U几，当然要一个一个找过来了，你有什么意、”
　　见吗！

　　她还没说完，殷盏已经收回视线，干脆利落地推开U7的门。

　　虽然表面云淡风轻，但他的手臂肌肉早就微微绷紧，做好了迎接任何意外的准备。

　　看清门内的景象后，他陷入沉默。

　　“《题西林壁》这首诗是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著作，描写了庐山壮丽多姿的景观，同时也蕴含了深刻的人生道理。”

　　门的背后，是一段玄关，而转过玄关，是几乎覆盖了整个客厅的3D投影，峨冠博带的年轻夫子从飘渺的云海中走下来，到了一座寺庙前，“这就是西林寺，苏轼作诗的地方，因为这首诗曾被题在西林寺的墙壁上，所以叫做《题西林壁》，从这里同学们可以看到庐山的风光……”

　　“来跟着老师读，横看成岭侧成峰。”
　　“横看成岭侧成峰。”机械童声跟着念。

　　“远近高低各不同。”
　　“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
　　“妈妈，有客人。”箕踞而坐的机器童子——机器小学生转过头，深不见底的黑眼珠看着殷盏说。

　　U7区的门在殷盏身后“喀”的关上了。

　　虽然开头很像恐怖片，但一直到殷盏坐在了沙发上，手边摆上热茶和饼干，得知U7里这对母子的姓名，氛围都是诡异的平静祥和。

　　女人不到四十，自述姓林，儿子……曾经的儿子叫星星，所以上网课的小男孩模样的机器人就叫星星。

　　“被抓来之后，他们怕我发疯，就给了我新的星星。”林女士温柔而木然地说。

　　她的脖子、手腕和右脚脚腕上都戴着黑色金属材质的电击圈，露出的地方都有斑驳而新鲜的伤痕，右手缠着绷带，绷带上透出暗沉的血色。
　　——之所以左脚没有，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左脚，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栩栩如生，却偏偏保留金属原色的假肢。

　　注意到殷盏的视线，林女士轻柔地解释：“当初我被丧尸咬了——喔，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选中我，他们就锯掉了我的左腿，没想到我还真的活了下来。”

　　林女士身边，四肢到躯干都是机械材质，只有头颅做了拟态设计的机器小学生一直保持着“睁大眼睛看看妈妈看看客人”的好奇神态。
　　它的神态、身体反应都已经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哪怕每一次眨眼的间隔都不同，唯独只有一点：它的“好奇”实在是太标准了，标准到有些夸张的地步，以至于让人很难不产生恐怖谷效应。

　　很难想象林女士每天对着这样一个“星星”，心里究竟作何感想。也很难想象用这样一个敷衍的新“星星”来安抚实验对象情绪的研究人员究竟是怕她发疯，还是怕她不疯。

　　而除了在外表上抚慰（？）林女士的心灵，机器人星星显然还具有一定的智能，一开始就是它提醒了林女士殷盏并不是生命树的编制人员。
　　但它似乎又确实只配备了普通的情感支持AI，和真实的小学生没什么两样，因为它说的是：
　　“妈妈，哥哥长得和工作证上不一样。”

　　然后它问，“哥哥，你想吃饼干吗？我请你吃饼干呀。”
　　然后殷盏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都没关系，求你别伤害我的星星。”林女士哀求。
　　机器人星星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哥哥能不能不要伤害我们？”

　　——他避免去杀人，真的是对的吗？
　　因为抱着说不定有朝一日能回去的期望，所以努力不被这个世界改变——杀怪物尚且情有可原，但一旦肆无忌惮地夺取过同类的生命，他就有一部分永久地被这个地方改变，哪怕回去也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
　　所以即便已经目睹生命树的恶行，殷盏也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下杀手。

　　但在一个已经失去法律的地方，他所谓的“维持自我”又是否只是出于自私，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帮凶？

　　见面前的少年一言不发，神色也晦暗难明，林女士的表情逐渐惶恐起来。机器人星星的神态也从九分好奇一分害怕变成了十分害怕，扁着嘴似乎要哭，但大概没有安装泪腺，只能保持着要哭不哭的神情。

　　“我或许能救你出去，你愿意试一试吗。”
　　“……什么？”

　　“我或许能带你……和星星逃出去，你愿意试一试吗。”殷盏重复道。

　　林女士嘴唇微张，机器人星星的“吃惊”依旧非常标准：它的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

　　意识到面前的入侵者是认真的，林女士连连摇头：“这不……我不……”
　　她沉默一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圈，苦涩道，“我试过，逃不出去的。”

　　一个人确实有点勉强。
　　冷静下来后殷盏盘算，假如五号基地的人已经出发，林女士留在这里反而更加安全。
　　但他没有直说，换了个话头问：“您有想过出去之后如何生活吗？”

　　林女士愣了愣，手无意识地抚摸左腿，她只给殷盏端了茶水饼干，自己跟前什么也没有：“出去之后……”
　　她的神色恍惚起来。

　　殷盏把热茶向她面前推了推——这时他才发现说热茶其实不恰当，这茶水实际上是温的。林女士丝毫没注意他的动作，口中喃喃着什么，仿佛一下子被这个问题迷住了。

　　希望五号基地的动作快点。
　　但他们今天闹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生命树会如何应对。
　　殷盏想着，没有催促林女士，反而转头看了万相宜一眼。后者一开始比机器人星星还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不高兴了，跑去抢了星星的教科书：她是哪怕被绳子拴着都不肯跟殷盏坐一起的，宁愿坐地上也要离他远远的。

　　感觉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殷盏评价。
　　话说回来，她把他骗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让他心软，跟林女士吐露五号基地的计划或者逼他带上“累赘”？有必要这么迂回吗？

　　而且林女士和吴用又有什么相似之处，都被关在了U区？

　　“对了！”那厢林女士仿佛灵感乍现，眼睛陡然亮起来，“我要买奶粉，星星没有奶粉了，我又没有奶，我是要去买奶粉的……”
　　她边说边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着“星星没有奶粉都饿哭了”、“她真没用啊怎么就没奶了”，对一旁的机器人星星熟视无睹。

　　机器人星星安静地看着她，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

　　看来多年的折磨终究还是让林女士疯了，平时看着正常，却只需要一个触发点——
　　殷盏心情沉重，却冷不丁想起一件事：

　　听林女士回忆，她被抓来少说也有七八年了，假如她的孩子在她记忆中还是个吃奶的婴儿，为什么生命树要安抚她选择的却是一个小学生年纪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