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读物是女友闺蜜的真理日记》森春慢ChunM

2、第 2 章

　　“我昨天在便利店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什么话？”我故意这样回，空气里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你忘记了？”她看着我，脸上不是惊讶的表情，只是友善地微笑，大概是春光明媚映入眼底的缘故，圆圆的眼睛很清亮：“想不起来没关系，但如果你是顾及到我，你不用在意我的心情。”
　　“我没想谈恋爱。”
　　陈影影的眼底有我小而苍白的脸色，她大概能猜出理由，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这个……当然喜欢了。
　　见我没回答，她自顾自拍手大笑道：“啊，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对吧？如果是我，我也没准备好。反正他没有正式告白，你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他心意的？”
　　“大家都知道。他的喜欢嘛，明目张胆，坚持不懈。你别跟我说，你一点也没察觉？”
　　“我也是知道的。”
　　陈影影苦笑一声：“这样说来，反而是我的不对了，让你们之间变得那样扭捏。”
　　“没有！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更好。是我要感谢你。”这是真心话，我拧巴又敏感的性格，如果不是她的洒脱，这件事情会很难收场。比如我会失去一个朋友，和一个互相爱慕的人。
　　“真恶心。”她嫌弃道。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恶心，恶心！真是肉麻，对我说什么感谢和对不起这种话，显得我们之间很生疏。真恶心，别过来……别过来，跟你说了别过来！”
　　我还是笑着粘在她身上。很喜欢，很庆幸，很幸福，我有这样可爱的朋友。
　　她的成绩一般，大学的入学考试准备走特长生的路线。虽说现在特长生也不好考了，但我相信陈影影在摄影特长这一方面的能力，其实她早就开拓自己的事业了，只不过她还是学生，时间和精力，社会的认可度，各个方面总是受了限制，但还是很努力地工作着。“我收到艺人拍摄的邀请了噢！”是她很寻常的工作邀约。
　　影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他。我也假装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件事，就像剪辑师的手一样，轻而易举便从记忆库里删除这个片段。
　　人应该学会遗忘，不然会很痛苦。
　　就这样结束了。
　　告白像蝴蝶一样消失在十七岁的风里。
　　这场暗恋先后从双方开始，由我单方面地宣布结束，对方情况不从而知。
　　我知道，蹩脚的爱情剧里一般会有挽回的片段台词：分手不是你说了算。
　　既然是两个人的事，一方断了，另一方算不算也不重要了，不是吗？因为执着已经毫无意义了。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但张洵似乎就是那个活在蹩脚戏码里的男主角。
　　我找过他，亲口对他说出那句我不喜欢你的话。
　　他不听，执着也变本加厉。
　　我跟他讲，好比你抓住一只蝴蝶，再剪断翅膀，留在身边喂她吃饭带她旅行，最后她还是离开了，你开始埋怨上帝的冷酷，看不到你的付出。他说他从未剪过蝴蝶的翅膀。
　　好好笑。杀死蝴蝶非得靠剪刀吗？蜘蛛丝、飓风、寒冷、时间……蝴蝶的生命很脆弱。
　　好好笑。
　　可是这件事发生在我身上，我笑不出来。
　　他的感情还在继续。我不会因此而感动，相信童话的成年人非常幼稚，无论他是逃避现实也好，享受其中也罢。喜欢可以继续，但请别打扰到我。虽然这种说法太自以为是，太恃宠而骄了，我知道。
　　王尔德是个神经质的作家，我很喜欢，特别是那一篇《莎乐美》，在漫天花瓣中亲吻恋人头颅。畅快淋漓的美。我甚是喜欢，迎新晚会的时候，我曾提议表演这场话剧，但被否决了。现实里，当然我也不会把它变成现实的，不然神经质的是我，被迫神经的是我的恋人。
　　在我们关系还没有那么尴尬的时候，我以同班同学的身份询问过张洵，如何看待《莎乐美》。
　　“什么是莎乐美？”
　　“一个美女，对被关押在水槽里的人一见钟情，却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杀死他后抱着他的头亲吻他，最后也被处死了。”
　　“很恐怖，很恶心。”
　　他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他没话聊，他不懂我。他不懂悲剧唯美而颓废的情调，他不懂理想陨落的痛苦和纯美情爱的畅快。他适合去做一板一眼的数学题，适合做大公无私的检察官。
　　可惜的是，他的数学成绩还没我好。即便他是年级第一。
　　他的外语很好，也专门矫正过英式口音，他还利用课余时间选择了法语作为第二语言。写到这里我又很想笑，王尔德就是英国人。这就好比诗人但不认识平仄韵律，音乐家不认识贝多芬巴赫，烹饪厨师但没听说过马卡龙提拉米苏一样。顺便提一嘴，他的梦想是牛津，王尔德的母校。
　　我为什么花这么多力气去说他的不是？因为我太无聊了。和朋友聊聊八卦也是消磨的好方法，甚至是不道德的乐趣。日记也算是我的朋友，我很长时间都待在那种不吉利的花白白的地方，常人称之为医院，（我不想提这个字眼，让我心情沉重，且胆战心惊。）所以我没有什么朋友，很多事情都写在日记里。不，我写这些也不完全是因为无聊，如果不找点事情做，我会不断地陷入让我恐惧的事情当中，与其说日记是情绪的释放，不如说是帮助我注意力的分散。我曾想过，我的日记会不会有一天变得像安妮日记一样被后人翻阅。但这几乎不可能，因为我很快就要去小天使居住的花园里，没有人会记得我，我像路边一朵转瞬即逝的野花一样，来不及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就要离开了。与其瞻前顾后，忧心忡忡，不如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吃番茄鸡蛋清汤挂面。陈影影给我发来消息，附带一张照片。
　　又是鸡蛋挂面，吃不腻？
　　不会。你知道吧，我喜欢一个食物，就会连续不断地吃，买东西时选择的店铺也是这样。我亲眼见过，她从一直用了好几年的睫毛膏不曾换过。直到那家店倒闭了，她还搜罗全网挨家店咨询，实在没有库存时，才不得不选购另一款。用之后方才惊觉：啊！果然倒闭是有理由的，被市场扫地出门了嘛，我之前居然没有发现，别的睫毛膏这么好用。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固执。虽然追求灵魂自由，现实里却喜欢一成不变的，安安稳稳的。
　　还好是发短信和我说，不然我会不敢盯着她的眼睛听她讲这句话。永永远远的事物，我总预感下一秒她就会说，她会继续喜欢张洵的。
　　但她是我的好朋友，她不会说的。

　　2017年5月
　　蝴蝶是飞不过冬天的。
　　去年的11月。我独自乘坐高铁旅行，离开京林，穿过湖南，最后到了南昌。我不记得那天的琐事，只觉得列车在长沙站停留时，从门外呼进来，上来人身上裹的羽绒服是我从未见过的厚，手臂和身体都一节节的缝得莲藕。高铁窗外的风景也从青山变成了雪林，田地也洒满雪，像迷你方块切件小蛋糕。列车轰鸣，不时穿过黑黑的隧道，烛火微弱，夜色悄悄降临，山色和雪色都消失在夜色里，城市亮起的光像萤火虫闪烁，在黑夜里，都随着列车轰鸣向身后抛去。
　　车上没有吵闹到让人觉得心烦的孩子，也没有大声外放视频的中年人，大多都是出差的白领，整列车很安静，仿佛空气里被打了镇定剂，窗外是白呼呼的一片，车内开着暖气，亮着柔光，叫人昏昏欲睡。
　　这个季节的大人和小孩都在忙碌。这么说吧，生活在正轨上的人都在忙碌，只有我这样的边缘人，才会在这个时候优哉游哉地晃。放下看了一下午的旧报纸，拿出有线耳机插上，耳机里播放着La vie en Rose，专辑的封面是一束粉色玫瑰。
　　La vie en Rose，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家里围栏外也种着大片的玫瑰花，这个季节正值花期了。像威风凛凛的骑士一样整齐布列，朵朵绽放。我种植玫瑰的时候，他们都说俗气，梅兰竹菊会高雅许多，我没听从，执意在家门口的栅栏外种了一圈，季节一到，大片大片的玫瑰就盛开，我的朋友和路人都会为此驻足，这时也便没人提梅兰竹菊的事了。
　　但我并不会因此欢喜。我种花不是为了引人注目，叫人驻足的，而是我生来就爱花。外人来与不来，我都会种的。何况外人一来，只会给我的花园添乱罢了。我实在不喜欢别人侵入我的领地，因为花园就像我的心灵世界一样，他们频繁路过那里，只会扰乱我的心。
　　玫瑰啊，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伸手触碰的话，就容易被藤蔓刺伤。人啊，擦肩时候微笑就好，又何必黏住取暖？玫瑰如果不及时清理，会有腐臭的味道，这个时候那些靠太近的人，不免就会骂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看你看，又要花开得美，还要花不伤人，既要花永不凋谢，也要它秀外慧中。花不是他种的，他只是个过路人。话真多！
　　我不常修理玫瑰栅栏，但房间里倒韵着一味香，薜荔，石兰、杜衡，这香像一首楚辞，香中有冷，冷中孕香。都说香味是记忆的开关，一直留住这个香气，或许我就可以永永远远地停留在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