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读物是女友闺蜜的真理日记》森春慢ChunM

3、第 3 章

　　“睡了吗？”张洵给我发消息。
　　“还没。”
　　“你看看窗外。”
　　“怎么了？”我很紧张，以为他学着偶像剧傻子一样跑到窗下大声表白。
　　我打开窗户，还好什么也没有。
　　“深春一到，新叶完全长出来了，还深了一个色。”他说。
　　“因为春意浓吧。”
　　他又附了一张新叶的照片：“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拍的，在学校的修竹院，那里水光琉璃，五彩斑斓的。”
　　“真漂亮啊。”我不知道他说的水光琉璃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修竹院禅意的玻璃墙和山色空濛的景，我就大概有了样子，心情突然澄澈起来。顺带低头一看，地上还有些黄色的落叶。
　　“进去修竹院是要排队预约的是不是？”
　　“对啊，因为是生态研究所，卡得比较严格，还要我们的学号登记。”
　　“这样啊。”我遗憾地放下手机。我也很想过去看看。深春了，是新叶枝繁叶茂的时候。那里远看是江天水阔，有淡淡的山色素影；近看有湖光秋色，若隐若现的江鸥，坐在亭子下方，还能看到上头重叠的树影间漏出了日光，像闪光灯一样刺眼。
　　在京林，有落叶的季节除了秋天，还有初春。一个是在接受凋零，一个是在迎接新生。
　　我知道张洵是什么意思，他用这种方式在鼓励我。
　　“谢谢。”
　　有时候我很喜欢这种氛围，洗完澡写完作业，在不大的房间里开着暖暖的小夜灯。窗外是深春新叶摇曳的景色，像一副会动的剪影。残影水月楼，时有落花至。
　　“明天会去上学吗？”
　　“会。”
　　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回复，但我与他的聊天框里，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这句话。他要么编辑了很长一段话，要么是对一句话删了改，改了又删。
　　“那一起来修竹院好吗？”
　　我的心突然落空了，手因为太过激动而颤抖。我想，深春了，压抑的枯木重生了。可春天里重生的是大树，不是枯叶，新叶会枯黄，枯叶即是消失，它没有重生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去。”
　　“那里真的很漂亮。四时之景不同。现在还有7个名额，来得及。”
　　“就是不去嘛。”
　　“为什么啊？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那里的。”
　　他刨根问底，让我突然觉得厌烦，像有人伸手触碰我的玫瑰园。我决定拿藤蔓去刺伤他，以免他再来靠近：“因为不想和你一起去。”我说了，这段感情我只能关起门来看他。如果我是个健康的普通少女那就好了。
　　翌日，陈影影来找我。高兴地晃动手机亮起的屏幕。
　　“我预约到了修竹院的参观，要不要一起？”
　　“你预约的？”我跟着重复问了一遍，觉得这件事巧合得蹊跷。
　　“是啊。”她噘着嘴回答，却躲开了我的眼神。
　　“骗人。”我与她并肩的身体直向她，严肃地盯着她躲避的侧脸。
　　“是真的。”她低头。
　　“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跟我说实话。”我其实心里有了答案，只是在等待一个证实。
　　“他让我不要跟你讲。”这句话是变相承认了。
　　“哪个废柴？”
　　“诶，你这样说也太过分了。人家好心要让你高兴，你还说是他废柴。”她不满得好像我骂得就是她的心上人。
　　“果然是他，对吧？”
　　“什么……什么啊！”陈影影慌得脸红，才意识到掉入我的圈套，不对，我根本不需要给她设圈套，她也很容易直接撞到我的坑里。她那样直率又可爱。
　　“我和张洵昨天已经聊过了。”
　　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么直接，犹豫的身姿也开始转而直面我：“你拒绝他了？”
　　“是的，没想到他来找你。他说什么了？”
　　“其实，他在联系你很早之前就预定了，只是没想到你拒绝得那样干脆。所以他把他的票给我，让我和你一起去。”
　　“张洵说什么了？”我对他处理的方法耿耿于怀，总觉得两个人事情不必闹得人尽皆知，而且还是喜欢他的陈影影，这层关系很微妙，我的心情莫名烦躁起来。
　　“就大概这些。”影影说得很含糊，烦躁的心情更加恼火了。
　　“我要听原话！”我几乎是吼起来。
　　影影被我吓到，脸上满是慌乱和惊愕，但还是学着张洵的语气和我再现：“他说‘对不起，让她觉得不舒服了，如果她不想和我一起去就算了，影影你替我去好不好？我只是希望她看到修竹院的景色，心情会好一点。”罢了，她又靠上前，圆圆的眼睛看着我，第一次这样瞪大眼睛地盯着我，我甚至看到她深色的眼球上的纹：“小杉，你不和他在一起真的只因为生病吗？这算什么？何况你的病也不是不会好转呀，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你们明明互相喜欢……”
　　她彻底触碰到我心里的逆鳞，我不耐烦地甩开她：“你闭嘴！”
　　够了，越界了。风乍起时，哪怕没有伸手触碰，玫瑰也会张牙舞爪地刺伤人。
　　她没有闭嘴的意思，好像被我那样一吼，她也生气了。表情在哭，眼睛好像红了，鼻尖也红红的，眼底还起了一层雾，脸色发白，手也在抖。骂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气势：“他为了讨你开心连书都读不下去，每天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你在不在；一直向我打听你的现状；偶尔能够为你做一点事情就高兴得不得了，可是事后却提心吊胆的害怕让你不高兴，他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心里多难受……”
　　“影影，”我打断她，声音出奇的平静，像从幽深湖底里抽出的冰刀一样截断她的话：“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她眼里的光熄灭了。

　　很多天，都没有和影影见面了。这也难怪，怨不得她，是我的不对。
　　我在想着要不要和她道歉。可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去上学，想说对不起也没办法。其实缺席不是拒绝道歉的借口，拧巴和犹豫才是罪魁祸首。
　　一直在家中静养，最近的健康状况还算不错。我想总是独自一人在家，应该找点事情来做，做点什么事情比较合适呢？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一个生病了十几年的人说出来的，感觉和独处很陌生的样子。实际上，我跟孤独成为朋友，相识相伴已有十来年了。因为倘若是平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找影影聊天。
　　可是，碍于之前的事件，我总拉不下面子去求和。
　　那天影影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是，他喜欢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他？”没有说不能，只是很浪费时间。或许我是一个不懂爱的人吧，面对这种情况，我竟然只能冷血地说出一句，因为那样很浪费时间。
　　陈影影听完我的回答便离开，一步也没有回头。
　　我们好像吵架了。
　　说是好像，因为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们并不经常闹矛盾，从小到大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吵架，我也感觉不到悲伤和痛苦。
　　吵架我永远会赢，影影经常让着我，看在我孱弱的份上。
　　这次没有，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真是无聊。好莱坞的电影歌颂爱情，诗人的颂歌赞美爱情，现实里它却一文不值。她才十七岁，以为爱就是全部；我也十七岁，忙着续命活到明天。
　　从我很小的时候便是这样了，为什么同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大笑，我却要来承受这些事情。太痛苦了，真是太难受了，我想，当时的我错误地以为，没有情感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于是我让自己变得麻木。
　　尝到了冷漠的甜头，我更加频繁地用这种方式面对一切，时间长了，我得了另一种心理疾病，它有一个更加专业的术语叫做情感解离。
　　百般无聊地看着手机，却刷到了影影为电影宣传照拍摄的新闻。从艺人合作到电影宣传，她才十七岁，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我也十七岁，忙着续命活到明天。
　　十六岁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恋爱了。
　　谁？
　　一个十八线的小明星。
　　有没有照片？
　　她于是给我看了照片，长得很帅，可是没什么记忆点，她关掉手机屏幕之后，我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更无奈的是三个月后，她就更我说她分手了。
　　她想学着大人一样去喝酒，她说她跟的剧组里，大家都这样。
　　“大人谈事的时候都会喝酒。”
　　“可是你不是大人，我也没办法陪你喝。”我摸摸自己的心脏之处。
　　“为什么分开了？”
　　“因为拍摄的周期结束了。”
　　这算什么理由？
　　“他的事业还在上升期，因为工作的性质经常居无定所，就像现在他还在京林，可是明天他就要去西藏了。你说我要不要也争取一下，跟他去西藏拍摄？”
　　“不用了吧？”
　　“为什么。”
　　“如果不喜欢你，跟去哪里也没用。”
　　陈影影反而有些生气了，质问我：“你凭什么说他不喜欢我。”
　　“那你去吧，看他会不会回心转意。”
　　陈影影沉默了，我突然也意识到这个时候她向我所求的是温暖的附和，而不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也安静下来，缄默像一座珠穆朗玛峰，隔开了我们彼此。
　　“算了。”我主动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扑向我的怀里，角落里我看到她两行清泪的脸。
　　我没安慰让她不要哭，我想，眼泪偶尔也能代表一个人的自尊。
　　“去喝酒啊？”我问。
　　她在我怀里没说话，却把耳朵悄悄贴近我心脏的位置，几秒之后说：“好啊，刚好合适。”
　　我笑了，她也是，知道这是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