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39、斯温纳顿之城（十二）

　　夜幕低垂。

　　沈嗔和叶陆林从公寓出来，被外面凉薄的空气冰了一下，忍不住再次轻轻叹了口气。

　　孟星哭归哭，但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沈嗔最后无奈，只好把钥匙给人留下，告诉她最近茉莉也许会出事，由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改变一些东西。

　　他合上那扇门，哭泣的孟星就被留在那栋楼里。

　　其实沈嗔说了很多，也摆出了证据，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醒悟，能不能从泥潭里挣脱，可即使不能，他也无法再去责怪这些女孩。

　　她们已经被抛弃，不该再被落井下石。

　　沈嗔坐在悬浮车副驾，透过车窗玻璃看外面的天。

　　斯温纳顿白天时都灰蒙蒙的，更别提晚上，半点光都透不过阴霾。

　　叶陆林握着方向盘，打了个转角，瞥了一眼身边明显情绪不太好的人，主动开口道：“起因和‘法则’有关。”

　　涉及到正事，沈嗔果然打起了一点精神。

　　他正色下来，说：“嗯。但应该不止。”

　　“幕后黑手还有一个人。”

　　漂亮的青年眼睫毛很长，此时还是有些恹恹，耷拉下来的影子隐隐约约地映在皮肤上，朦胧了眼底神色。

　　他语气疲惫，但仍旧条理分明地还原出原貌：“餐馆老板所提到的那个女人，或许就是现如今的外来者领袖。”

　　“她如此地位权势，还是选择与‘法则’进行合作，势必有更大的野心。比如说斯温纳顿，又或者更进一步，整个联盟也说不定。”

　　他淡淡说出惊涛骇浪的猜测，眼皮却都懒得抬一下：“‘法则’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我的命。”

　　他清晰地剖白出事件脉络，最后简短收束道：“我现在在他们的地盘，‘法则’不可能不做什么。”

　　“等着就好。”

　　他说到这里，似乎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沈嗔坐了起来，他的脸侧向叶陆林这边，却又不知为何，没有看对方。

　　影影绰绰的光线里，他迟疑了一下，道：“你跟我一起，很危险。”

　　叶陆林“嗯”了一声，目光移过来看他一眼。

　　他向右打了一个三十度的偏角，稳稳绕过一个坎，陈述道：“我是你的安全官。”

　　沈嗔微微一愣。

　　这听起来的确是客观事实，可实际上，他从没把叶陆林当成过自己的安全官——这个职务大概率是“法则”安排给他，为了方便随时对沈嗔下手。

　　但叶陆林没有，于是这个头衔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没想到，对方是真的在认真对待，并履行职责。

　　沈嗔不禁愕然，随后他立刻反应过来，收敛了漫不经心的态度，抿了抿唇，严肃道：“你知道，这不是……”

　　话还没完，忽然间，悬浮车猛地一个急刹转弯，车尾飘逸出去，沈嗔猝不及防，狠狠撞在头枕上。

　　他晕晕乎乎，第一个想法就是，即使安全官先生不赞同，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不过这毕竟只是不甚清醒的论断，沈嗔很快就想起来，叶陆林不是如此冲动的人。

　　那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肩膀磕到了硬物，有些骨裂般的刺痛，沈嗔撑着扶手直起身子，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视线扫向前方。

　　侧面，透过车窗，原本黑咕隆咚的田野间悄然浮起点点绿色荧光，它们汇聚一堂，然后凝集，成为庞然的、仿佛跃出这个维度的生物。

　　这个生物没有具体形状，它们流动，呈现粘液状，像是坨可变形的史莱姆。

　　或许史莱姆很可爱，但巨型一定不可爱。

　　沈嗔心说。

　　身旁，叶陆林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侧了侧身，干净利落的骨节握着方向盘，看向沈嗔，不出声地冷静询问道：“回去，还是冲过去。”

　　前方是城中心，后方则是郊外。

　　沈嗔看着对方沉静的漆黑眼眸，不觉得安全官先生心里没有自己的决断，他无非只是想表达一点。

　　——他相信沈嗔的一切判断，无论安全还是危险，只要沈嗔想，他都会毫不犹豫。

　　沈嗔闭了闭眼睛，他应该推远对方的，此时最该做的就是离开，这样叶陆林会安全很多。

　　可他脑子里飞速掠过关联的所有信息，耳边响起高低的人语，最后，画面停顿，定格在茉莉小姐被风吹起的鬓角发丝上。

　　一句温柔提醒脱颖而出：“请您务必小心，之前那个执行官先生，是在调查时在斯温纳顿城郊遇到险情。”

　　沈嗔倏而睁开眼睛。

　　他坚定说：“冲过去。”

　　话音刚落，叶陆林镇定换挡，调转方向，提速一气呵成，整辆悬浮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快成一道残影。

　　绿色的无状怪物在他们面前放大，带着未知的莹点辉光，强势地占据整个感官。

　　沈嗔放轻呼吸。

　　在车头完全触碰到那团东西时，他感觉熟悉的清冷气息靠了过来。

　　头顶落下雪粒般轻柔的声音：“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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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嗔对着这画面忍笑。

　　他不想出声，因为觉得很不礼貌，但几息之后，他瞥见叶陆林如今的身形，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对面，不知为何回到十七八岁的小安全官先生靠在角落里，无奈地略微仰头看他。

　　他们现在身处一个黑暗狭小的空间，四肢都要蜷缩起来，委实算不上舒服，沈嗔也不觉得能久待。

　　而且当下情况也没弄清楚。

　　理论上，沈嗔应该立即行动起来。可他还是百忙之中抽空，趁对方不注意，捏了捏清瘦少年没什么肉的脸颊，温柔笑道：“真可爱。”

　　叶陆林：“……”

　　从小到大，他跟这两字就没沾过边，但奈何视力太好，安全官先生能看见沈嗔闪闪亮亮，蕴含着笑意的眼睛。

　　于是他避开那人视线，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沈嗔也见好就收，捏了一下就收回自己罪恶的手，当作没发生过一般，安慰道：“没关系，别担心，我会保护你。”

　　叶陆林看他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需要保护的对象。

　　他指间的刀片还在一闪一现，动作利落不逊从前，正要开口说自己没有失忆。

　　沈嗔却好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小孩，哄道：“你待在这里好不好，我出去看看，马上回来。”

　　他握了握叶陆林关节鲜明的手，柔声说：“别怕。”

　　叶陆林就把话咽了下去。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沈嗔便鼓励似的拍拍他，然后起身，伸手摸索四周的环境。

　　——这似乎是一个柜子。

　　四四方方的一个形状，他们面前一道细细窄窄的光，通过缝隙照在里面，为他们带来一点可视范围。

　　沈嗔轻轻触上那面有缝隙的木墙，发现它在外力下微微晃动了一瞬，他便意识到，这的确是个木柜。

　　而这是木柜的门。

　　外面不知是什么情况，但待在这里，永远也不会发现出去的办法。

　　沈嗔几乎没怎么犹豫，瞬息间就下了决定。

　　他双手扶上前面缝隙的两边，感受到手底下木质的纹理，使力就要出去，可下一瞬，却被一双少年特有的细瘦手指拉住手腕，带了回来。

　　沈嗔微愕，他转头，见叶陆林看着他，对他摇了摇头，淡淡道：“这是我的梦境。”

　　说着，外面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警告道：“001号实验品，你在监控器内消失时间过长，请迅速回到范围内。”

　　“001号实验品，你在监控器内消失时间过长，请迅速回到范围内。”

　　他重复两遍，一遍比一遍急促。

　　叶陆林微愣，可他好似很快想到了什么，在第二遍时就已经起身，深深看向沈嗔，对他无声做了个口型：“别出来。”

　　但自己先推开门出了这里。

　　此时第三遍已然广播到一半，男人的声音很明显尖锐不耐起来：

　　“001号实验品，你在监控器内消失时间过长……”

　　在透过窄条的铁栅栏看到少年出来的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实验员像个设定好的机器，达到目的之后便再没有别的情绪，冷漠如无机质般道：“001号实验品警告一次。”

　　“三次之后，立刻执行销毁。”

　　而面对这种类似死亡预警的话语，叶陆林没有回应，他合上身后的柜门，伸手拖出下面的医疗箱，打开取出绷带。

　　他平静地垂下眼睛，开始一圈一圈往手心缠绕。

　　见状，实验员仍没有恼怒，他完成通知的任务就漠然离开门口，脚步声逐渐远去。

　　待到周遭恢复安静，叶陆林手上的绷带也缠到了最后一圈，沈嗔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意思。”

　　叶陆林坐在地上，正对门，浅浅淡淡道：”这是那个梦的延续。”

　　——梦的延续。

　　沈嗔刹那便想起了那个断掉的梦，停止在了他们的对话里。

　　所有都有了解释，叶陆林变成了少年的样子，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梦的主体。

　　但是——

　　“为什么我没有变化。”沈嗔有一丝疑惑。

　　在原本的回忆里，他明明也只是六岁左右的模样，如果‘法则’要所有人符合角色，那他便不该维持原样。

　　闻言，叶陆林手上顿了顿，随后打了个漂亮的收尾，摇摇头道：“不知道。”

　　他抬头看看监控器，又说：“凌晨一点，会有半个小时的空档期，我们可以调查。”

　　沈嗔道：“好。”

　　暂时还不能暴露在监控器下，沈嗔只能待在这个狭小的衣柜里，等待晚上的到来。

　　不过似乎‘法则’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无用的闲暇上，流速被调快了很多。

　　没过一会，叶陆林冷淡的声音就响起：“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