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制完美世界》明月有瑕

38、斯温纳顿之城（十一）

　　孟星给两位客人端上了热水。

　　她家里没有茶，只能靠这个招待。

　　很穷酸，但她还是把平时不舍得用的电灯给打开了，随后转身，去桌上熄灭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

　　她轻轻吹灭蜡烛时，一滴烛泪正好淌下来，凝固在孟星手握的地方，粘在了脏兮兮的绷带上。

　　她没有抹去，背对着客人在餐厅坐下了。

　　孟星知道今晚那人又不会回来，于是无所遮掩地轻声开口道：“茉莉是个好姑娘。”

　　客厅里，沈嗔听到这个开头，心里有些了然的荒谬感。

　　可他不是想知道这个，便直接问道：“你借给茉莉的钱，她还你了吗。”

　　孟星愣了愣，她食指下意识在绷带上扣了一下，艰难道：“……还给我了。”

　　“嗯，”沈嗔又问：“你借给她了多少。”

　　似乎这个数字已经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很多遍，沈嗔一问，答案便从女孩嘴里滚瓜烂熟地溜了出来。

　　这笔钱不多不少，正好与茉莉拍三级片得到的酬劳相同。

　　沈嗔心里最初的想法得到了印证，他揉了揉自己额角，继续道：“你有工作吗。”

　　听到这句话，餐厅里坐着的女孩把头埋得更低。

　　她讷讷半晌，才道：“没有。”

　　紧接着又补充：“暂时没有。”

　　沈嗔看了看厨房里拆了一半的面包袋子，语气很淡道：“那你怎么生活。”

　　孟星难堪地闭上眼睛：“我的……伴侣，他会定期打给我一些生活费。”

　　沈嗔的目光浅淡地落在桌前氤氲的热气上。

　　杰克连家都不愿意回，又怎么会愿意给这个他根本不在乎的女孩打钱，让她生活。

　　沈嗔大概能猜到是谁一直在供给这笔钱。

　　那个出售自己的青春、身体的女孩，那个没有自尊，不会自爱的女孩。

　　她可笑地在爱别人。

　　沈嗔又忍不住去按揉额角，他沉默许久，最后叶陆林握了一把他的手，沈嗔才有力气道：“为什么不去工作。”

　　孟星颤抖了一下，她看着自己手上的绷带，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底下可怕的创口。

　　她捏住自己的手，感受到了绷带下方的钝痛，茫然道：“……我不想说。”

　　沈嗔却没有任由她逃避。

　　他起身，走到餐厅里，来到孟星面前。

　　目光落下，覆盖从他进门就注意到的疮痍。

　　沈嗔近乎漠然地扯开遮羞布，冷酷道：“你被家暴，所以无法工作。”

　　听到这个词，孟星从被情绪挤压变形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喘息，她小小的呜咽和尖叫混合在一起，产生濒临死亡的错觉。

　　她身上大大小小、愈合或尚未愈合的伤口，好像在此时一起发作起来，让她疼痛难忍。

　　脑袋里面只有上下颠倒的窗帘、床铺和光影。

　　她绝望地为自己申辩道：“不是的，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我不能离开他。”

　　她的脊柱忽然支撑不了自己，这个女孩只能伏在桌面上啜泣。

　　孟星喃喃道：“我们相爱，我们有错，联盟不能允许，他为我顶住了所有压力，所以才对我动手的。”

　　沈嗔看着她为自己洗脑，每当信仰不再坚定，就将自己重塑成如今的贤妻良母的模样。

　　沈嗔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非要变成这个房子里的孤魂野鬼，可他只觉得她可怜，也不太想再刺激她。

　　但烂肉需除，所以他低头询问道：“你真的认为那笔钱是杰克打的吗。”

　　孟星的身躯僵硬了起来。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是谁在乎她的死活，是谁在乎她的幸福。

　　是谁在爱她。

　　是谁在爱她。

　　只有茉莉在爱她。

　　孟星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如同泡沫被戳破。

　　她环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嵌在里面。

　　——怎么能够离开杰克，怎么能够离开他。

　　她的泪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她哽咽着崩溃，道：“……我知道，是杰克，就是他。”

　　闻言，沈嗔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不会那么容易。

　　于是他拿出口袋里冰冷的钥匙，轻轻搭在桌面上。

　　沈嗔对这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女孩，温柔揭露道：“这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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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尔达在等对方的回答。

　　她都想好了，如果茉莉见过内维娅之后，想要留在首都星学习，她一定全力支持对方。

　　她满心期待地等着对方说好。

　　可怔愣过后，茉莉却是蹲下身子，平视着研究员小姐，柔声告诉她：“感谢您的心意，不过……抱歉，我不能离开这里。”

　　艾尔达从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

　　她呆呆地看着茉莉小姐，对方眼里明明是渴望与期待，为什么——

　　艾尔达不能理解地发问：“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

　　她想起来茉莉小姐似乎不怎么富裕，便急急忙忙道：“我承担费用，茉莉小姐，就当感谢你收留我——”

　　“不，”女孩眼里含着点昏黄灯光，连同笑意都被似是而非地感染，变得忧伤起来：“不是这个原因。”

　　茉莉道：“小姐，您很好，很善良聪明，也美丽自信，我相信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联盟公民。”

　　“但我的朋友现在处于困难当中，我不能离开她。”

　　艾尔达顿了顿，她没想到茉莉小姐还有隐情，可她愿意伸出援手，无论钱财还是医疗，她都能给予最好的帮助。

　　于是她说：“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忙。”

　　茉莉摇了摇头，道：“您帮不了她。”

　　她轻声道：“我也帮不了她。”

　　“她遇到了一个很不好的人，自己走不出来了。”

　　艾尔达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朋友自己愿意陷在不好的关系里，还要拖累他人同自己一起溺水，越变越差。

　　研究员小姐忍不住有些打抱不平。

　　她知道茉莉过得很不容易，对对方那个不知体恤的朋友不由得有些抱怨：“是她不懂珍惜。”

　　说完，艾尔达又犹豫了一下，略带心疼地问道：“你不辛苦吗。”

　　活的本来就不容易，还得负重前行。

　　茉莉被她忿忿的语气逗得笑了一下，但很快，嘴角弧度下去。

　　她看着地面，微微叹息道：“是很辛苦。”

　　“可她当初把所有的积蓄用来给我还债，也很辛苦。”

　　茉莉小姐抬头，看豆大点灯火，明明澄澄印在她眼瞳里。

　　她笑了起来：“我不是小说读者，不会因为她没能成为爽文女主就离开她。”

　　“如果她深陷泥沼，而我能力不够，待在她身边并不能救她，我也愿意让她拉着我一起，最起码可以让她没有那么窒息。”

　　艾尔达哑然。

　　这一瞬间，她从茉莉身上看不到任何私欲，只有比海洋还宽阔的包容席卷而来。

　　她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美好残忍在哪里。

　　只有足够大的钻石才会光彩夺目，而沙砾里的砂晶却因为太普遍，总会被埋没。

　　更何况失去照明的星星，就只是一块石头，将再没有被点亮的机会，所有人都会放弃它，让它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