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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七 ...

  •   “……奇怪……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安迟疑而清晰地问道。

      “奇怪?”“玛林”激烈地反驳,“在吾主光辉的照耀下,人生即幸运的赎罪之旅!只要顺从教宗大人的指引,一切命运都在被完善着前行。在这纯白道路上,后悔正是你的罪,正是你们天生卑贱的原因。数一数你身后有几根翅膀吧!”

      ——“命运”。在这番反驳中,塔倾捕捉到这个词语。他抬手,按在华娑的肩膀上。

      “我什么选择都还没做过,你也没有。”安大脑一片空白,“我觉得很奇怪,像我这样的壮年在工作,像你这样的孩子在这里。我小时候又在哪里呢?几十年后,我也会年华不再,那时我们的生命呢?白城这样大,墓地在哪里?”

      “玛林”仍旧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圣堂内陷入沉默。日神的神像倾斜着镶嵌在天花板上,面容模糊不经雕刻。颂诗中神明威严神圣的视线无形落下,空洞无比。

      打破这沉默的,是华娑。他微笑着,突兀说道:

      “……和他们一样,白色头发,灰色眼睛。身材中等,老年。额头和两颊较窄,眼距宽,眼珠突出,嘴唇很薄。左侧颧骨处有三颗痣。”

      塔倾抬手。

      紧接着,“玛林”尖啸一声,自胸口向外爆发令人目眩的滚烫强光,但塔倾比他更快,那足以致盲的强光在倒置之权力的扭曲下回缩,撞入“玛林”体内!

      权能逆冲使玛林容纳不稳,软倒在地。同时,一个半透明的苍老面孔浮现,被塔倾无形的手攥住无法逃逸,神色惊恐。其左侧颧骨上点着三颗痣,长相与华娑的描述完全符合。

      原来他寄生在名为“玛林”的少年身上,被华娑看出,挑衅地揭穿。

      安望着倒在地上的玛林,观察到胸口尚起伏,松了口气。

      同时,那苍老的面孔难以置信地喃喃着:“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

      “嘘。”华娑食指点了点嘴唇,嗓音如蜜,“你的名字是什么?‘教宗’?”

      “我……”苍老面孔一愣,“不——”

      华娑确认后,如餐桌旁的侍者一般,向塔倾轻松闲适地介绍:“他便是‘教宗’。”

      “哦。”塔倾的目光扫在那张苍老面孔上,“教宗。日神在哪里?”

      安再度听到塔倾这样问法,心中却再生不出波澜,只盯着“教宗”。

      没有实体的半透明形态下,摇曳在眼眶中代替“教宗”眼睛的是两粒豆大的灯火。那两粒灯火此刻完全静止,换成人来,正是震惊到眼神空白的样子。

      “他怕您。”华娑轻声说道。

      “怕我得先认识我。”塔倾拄钟摆于地,神情中浮现出趣味,“而我只在两百年前来过白城。那么你呢?两百年前,你是已死,还是将死?”

      “教宗”僵硬着,没有回答。难以想象,从那半透明的躯体中,竟能传出牙齿打战的咔咔响声。

      但答案早已昭然若揭。塔倾知道了他是“教宗”,也想起了——他是“教宗”。

      -
      -青蓝历 6801年-

      -两百年前-

      塔倾走在雪白的街道上。乌黑长发散在背后,身着飘逸曳地的青色衣衫,与四周格格不入,却并未引来太多的注目。

      因为这街上到处是来自不同神国的眷族,外貌和个性千奇百怪:有全身被毛的,便有全身无毛连头发也没有的;有鳞片长在上半身的,便有鳞片长在下半身的;有少长一只眼睛的,便有多长一只眼睛的……但最多的,还是背生羽翼、白发灰眼的眷族。他们便是本地的原住民,信仰着日神,在称为“教宗”的人物的领导下建立了这座城市。

      这些白城的居民们无比虔诚,且公正无私,品德高尚。纪律严明,崇尚和平,最重要的是勤劳能干,很快便使白城声名远扬,变成了周边贸易的中心。

      在大多数神国中,都是商业最为发达。一位神明的权能有限,不可能赐予眷族全部所需。而各神国的语言和货币不同,更需要将贸易集中。虚无的财富不断流入白城,又不断流出,在这空洞的吞咽中,这座城市日渐繁荣。

      某一天,塔倾从或长或短的睡眠中醒来,路过某个神国,听说了这年轻的城市,便选择向此地方向旅行。当他到白城时,恰好赶上一场隆重的祭礼。

      宗/教是白城居民的生活中绝不能舍去的部分,狂热而隐秘的关于信仰的气氛,始终满溢在城中。他们自豪于自己的神明,热衷于宣扬歌颂,不在意外族观礼,甚至于欢迎。

      街道上纷乱嘈杂的交谈中,时而能听见对祭礼的谈论。白城的背生羽翼的居民,头发与肌肤皆雪白,容貌出色,信仰着强大的日神且无比虔诚,他们的仪式天然使人好奇。

      【这样的仪式每三个月举行一次。】

      塔倾对面,白发灰眼的女性说道。街道上摩肩接踵,她不得不收拢两对羽翼,垂在身后。和所有同族一般,她青春而美貌,却对塔倾介绍自己已至壮年。

      【我们不会干预外族的行动,但仪式举行时,所有族人都会前往,无一例外。】

      【因为要求?】塔倾随口问。他侧坐在高凳上,脚尖点地,指腹按在杯沿,摇晃着。

      【怎么会这么想?】

      她抬手拢了拢短发,五官依旧紧绷着,神情古井无波,却浮起一丝红晕。

      【能够见证献给主的仪礼,是何等的幸福,又是何等的光荣——】

      塔倾点点头,起身离开。门口靠坐着一个额生石角的外族,坐得歪歪斜斜,将酒杯放在两腿/间。

      一名白城的原住民经过,面无表情地低语着:

      【但这些失礼的外邦人把主的城市弄得乌烟瘴气……】

      塔倾低下头。外族睁着浑浊的眼,歪嘴笑了。手指屈伸,在杯壁上用力一弹,声音快速而沉重。

      随着宏大钟声悠悠响起,从背负羽翼的眷族开始,人流向城市中央不间断地涌去。神殿下方有一个巨大广场,一切神圣仪式都在那里举行。

      塔倾不紧不慢地到,站在人群后方。钟声过后,属于教宗的车辇停在临神殿的广场边缘,帘幕后传出恢宏而神圣的乐声,回荡在整个广场。

      塔倾的目光轻而易举地越过人群,看向广场最中央的祭台。

      那里仰躺着一个女孩。

      女孩闭着双眼,小小的五官平静柔和,像是睡着了。有洁白的羽翼在她身下舒展,她裸/露的胸膛光滑柔软,一把银剑放在身侧。

      “教宗”车辇的帘幕掀起。寂静中,一只包裹白色手套的手拿起了那把银剑。

      血顺着塔倾的视野细细流淌而下。

      祭台边立着一座巨大的无面日神像,正对着女孩的头颅。没有脸也没有表情的神像只存有一种庞大的冷漠,如日光一般投照下来。

      阳光下,祭礼在无数或狂热或冷漠,或不解的视线中进行。

      祭台上的女孩,其生命随着血液缓慢流失。“教宗”转身面对人群,张开双臂,发出悠长歌声。银剑被他握在手中,剑尖还在滴血。

      那歌声庄严,切合某种奇妙而规则的韵律,柔顺地起伏。人群之中生长双翼的同族们,不约而同而有序地加入歌唱,于是歌声渐变着变得如先前的乐声一般恢宏,唯有人声,却又像是一个巨大的、聚合的乐器。

      他们虔诚地祝福着日神,忠诚地祝福着献上给神的女孩。

      在歌声中,低微的叹声此起彼伏。却又因为这仪式举办得很美丽神圣没有丝毫血腥,无人表示厌恶。

      【……那女孩还很幼小,】

      塔倾的耳边有窃窃私语,

      【她会心甘情愿地放弃生命吗?还是她的父母甘愿?】

      塔倾似乎是嫌着日光太晒,收回视线,垂眼。

      他想起很久很久、久在神国诞生之前,他曾路过一个人类王国,正为他们在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举行葬礼。阴云密布,他们低着头,安静地拉着彼此的手。

      而这场圣洁的仪式中,日光是那样明亮,歌声亦无比纯净,却难以使人沉浸。

      在这纯白的城市间,或狂热或不忍的目光如黑潮压地,聚焦在中心的祭台。歌声如盘旋落地的飞鸟,缓慢降下,接近尾声。

      就在这时,一声裂帛般的凄厉尖叫,撕开了歌声。塔倾的目光再度越过人群,看见一个穿裤子的短发女人。

      她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大张着嘴,目眦欲裂,面目僵硬地扭曲。她冲出人群,把胸脯在外露着,洁白的羽毛扑簌簌落下,她背后伸出两对肉翅,仿佛从伤口中钻出的白虫,拖着她扑向祭台。

      她伏倒在女孩的尸体旁边,手如鹰爪般抓上“教宗”的脚踝。

      “教宗”的脸隐在白色帘下,全身未动,便震开了短发女人。

      女人把血肉模糊的手搁在女孩胸口,扭曲着身体,脸还朝向“教宗”,错乱地叫着:

      【埃达!这是我的埃达呀,您不认识她了吗?大人!她很虔诚,她的歌唱的最好!只是,只是很多天都没有回来,只做错这一件!……这是我的埃达呀!是我总想不起她,我想……这是我的埃达呀!】

  •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特约栏目《请问您对此的看法是?》–
    ~关于眷族~
    温莎的回答:“来到幕前吧!你们是阴谋的设计者!揭晓终局吧!你们是谜题的主人!奏响牧歌吧——你们这些做梦的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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