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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 ...


  •   那年程君意十五岁,是他第一次来盛京。

      程君意出生在北州,父亲是国之柱石的大将军,全家老小都生长在边境上。

      盛京繁华千万种,都不及亲眼见到。

      少年坐在马车上,探头向车外望。

      十里长街,阳光普照。

      母亲关清河道:“待会儿进城了,你们抓紧去置办东西,阿意还有课本需要买。阿行,你带弟弟去。我待会见一位你们父亲的同僚,便不陪你们去了。”

      马车里坐了母子四人。被点名字的长兄程君行,是最稳重的。

      倘若派老二程君立带程君意去,便是两人一个明着凶,一个蔫着坏,那可不得了。

      分别后,三人站在路中央,分着母亲留下的钱两。

      程君行为难道:“我刚得知,今年我的东西已经让苏鸿信备下了,我正好去找他一趟。妹妹,你带着阿意去买书,行不行?”

      程君立不耐烦道:“我随便,你问阿意行不行。我和苏岭安约好了一起逛街,要是不介意陪我们一起,那也好商量。”

      程君意道:“我不介意。”
      多看一看盛京,随便走走,甚好。

      两位姑娘进了裁缝店里挑选新衣,程君意偶尔也能插进去一两句话,做个逗人发笑的开心果。
      将离开时,程君立忽然左右环顾,脸色陡然一沉:“我的罩衫呢,怎么不见了?”
      “刚才分明放在这里的。”

      她和朋友去找老板娘理论。程君意有所预感,追了上去。

      老板娘果然死不认账,说没看见过,店里不可能进贼,一定是她看错或放错了。可程君立又碰巧是个天生急性子,她差点当场喷火。旁边的朋友苏领安都吓得不敢说话。

      “你这店家非但不帮我寻,还颠倒黑白,莫不是你偷了我的罩衫!偷窃之罪,南朝律法难道不管了吗?”
      “我家店里就是专门做衣裳的,缺你那一件罩衫吗?”

      听到这里,本想看热闹的程君意扒拉了一下姐姐,“阿姐,别说得太过分了。”

      “我只是想解决问题!”

      这边正僵持着,门口的风铃一阵响。

      一个模样清透明媚的白衣少年走进来,抬眼一看这里边:“呦,好大的阵仗,这是怎么了?”

      程君意听这少年的语气,夸张里带着些许关心,和自己的风格很像,直觉此人可以结交的,便把罩衫丢失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白衣少年一拍手:“大家都别急,这位姑娘真的很喜欢这件罩衫,老板娘也是真的没有见过,谁都没有错,都消消气!来,大家一起分头在店里找一找。”

      这位白衣少年的话很有感召力,显得十分赤诚。在他带领下,众人分头寻找。约莫过了半刻,程君意在一个装满衣裳的灰色布袋里发现了那件罩衫。

      “大概是有别的客人拿错了,发现后随手一放,又被后来的衣服压在下面了。”

      程君立收下罩衫,气氛并为缓和,反倒有些尴尬。走出店铺,日光之下,那位白衣少年正准备辞行,末了善意嘱咐道:“盛京百姓多讲究人情,小事上显得太斤斤计较,怕惹人看低。当然这件事并非姑娘的错。”

      “是我失言在先,不该污蔑店家。”程君立道,“原谅我们北州长大的人,性子激烈些,凡事马上要求结果,动不动还搬出军律严明这一套压人,确实是我不对。”

      白衣少年惊讶:“你们从北州来?”
      “在下北州程君立,这位是我的朋友苏领安,这是小弟程君意。”

      少年潇洒随意作了一揖:“盛京白承玉是也。”

      这段盛京插曲以欢笑声告终。当日黄昏,母子四人在渡口告别。

      程君意从小晕船,看到了大名鼎鼎的公车行第一程的交通工具竟然是坐船,恨不得在岸上就晕过去了。
      一上船,就开始昏睡。
      他们是在船上过夜的。

      次日大早睁开眼,发现旁边躺着另一个人。
      白承玉道:“抱歉,昨晚玩得太疯,半夜下来就没位置了,正巧看见你,就挤了一下。希望你别介意。”

      “没事。”程君意揉着乱糟糟的发箍坐起来,“我们到哪了?”
      “再坐半日马车,就该到了。”

      马车都是四人座的。程君意的哥哥姐姐们各与朋友同乘,他也不好意思挤上去,和白承玉一同傻站在路边。
      白承玉好像在人群中发现了谁。“诶,苏大哥——”
      他朝那边挥着手。

      那边传来一道干净利落的磁性声音:“都多大人了,自己找人拼一辆马车去。”
      白承玉垂头丧气地把手落下。

      最后,他们和另外两个落单的少年拼了车。程君意与他们搭话,得知他们都是家在松州的文学世家,言谈举止宛若仙人。昨日还咋咋唬唬的白承玉,上了这辆车之后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程君意颇感好笑地拍了他的腿。

      白承玉怒视。“你拍小爷干什么!”

      “你看外面。”

      一片翠绿的山谷在他们脚下不远处裂开,潋滟数百里,清秀苍劲,翠竹寒松屹立崖上,岸芷汀兰生于谷间。

      白承玉一撇嘴。“切,这有什么。本应该带着心爱之人同乘看的,就咱们四个,没意思。”

      “难不成你有心上人?”

      白承玉摇头。“你呢?”

      程君意:“也没有。”

      “怎么可能?”白承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得出结论,“你这模样,走在路上都会被绣球砸脸吧。”

      “不至于。虽然我确实俊朗。”

      “厚颜无耻!”

      十几岁的少年,身形在几年间陡然拔高,颀长得仿佛经不起风吹,不论未来将要做将军还是阁臣,此时都像是歌楼上随风飘荡的红丝绦。

      进山的最后一程路是靠步行爬上去的。蜿蜿蜒蜒,盘桓而上。

      程君意虽然是全家宠大的幼子,却并非娇生惯养,北州大将军府的二世子爽快利索,不带娇气。反观那位同为将军之子的白小侯爷,一步三喘,累得满面通红。
      “你怎么这么弱啊。”
      “别废话了,快拉小爷一把!”

      待上山后,舟车劳顿一整日,身子骨已经跟拆卸过了一样,人群稀稀拉拉散了,唯独剩下今年第一次上山的新人,由两位老师带领着转了转。
      山门前竖着一面牌坊,左右两根石柱上嵌着黑玉铭文,上写:才子佳丽修身地,百艺学府静虚山。

      卓院寝室都是两人间。因程君意和白承玉全程站在一起,便被分到了一处。

      寝舍很小,狭长型,靠里两张床,中间一扇窗,干净古朴。
      窗外正对着一片竹林,月色入户,树影落在墙上,风吹影动。

      当日晚上,他们最后一次被聚到一处,讲这山上的规矩章程。少年们早已心身俱疲。昏昏欲睡了。
      忽然,正讲话的先生一顿,目光落到屏风前:
      “子虚先生——这里就交给您了。”

      正低头的程君意忽然浑身打了个哆嗦,一股怪异之感油然而生,但转瞬即逝。

      他朝那位新来的“子虚先生”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心跳又是一滞。

      那人通身黑衣,背影遒劲,好像一颗参天大松,又像一道阴森的鬼影。山间的晚夜安静漆黑,那人脸上还带着一副面具遮眼,更添鬼魅之调。

      子虚先生的目光扫过一圈。“你们只需记住一点:静虚山并非世外桃源。朝堂上的那些事无处不在,无论你们来自何方家族,有朝一日,会把这桃源彻底摧毁。”

      声声置地,太重了。
      少年们都没了声音。有些没在听,有些没听懂。
      可子虚先生并没继续解释下去,挥手便叫他们散了。

      走回寝室的路上,程君意不知为何总觉得脖子后面阴森森的,好像招了不干净的东西。他向来心大,很少会有这种不安的时候。

      “你听明白方才子虚先生说的话了吗?”

      白承玉打着哈欠。“没太听清楚。怎么了?”

      快到竹林时,道路岔开几条,他们脱离开众人,下坡朝着寝室去。

      一轮弯月高挂在西天的山凹间,正中漆黑混沌夜的靶心。

      白承玉忽然道:“我阿娘和阿爹到北州赈灾平乱,程大将军在干什么?”

      程君意答:“爹奉召入京,向陛下述职。”

      白承玉铺好床,躺到上面滚了一圈,嘟囔道。“本来大家都在任上,非折腾一次干什么呢。”

      程君意掸着被褥的动作微微一顿。

      是啊,程继驻扎在北州防线,而奇渊公主所率的江北骑兵做前锋冲击,这是从先帝一朝延续下来的旧制。陛下忽然将这两拨人对调,是怎样的意思呢?

      他还没想明白,白承玉已经把灯吹了,在床上翻了个身。“睡觉。”

      程君意亦困倦了,合上双眼。“晚安。”

      *

      盛京。苏府西厢。

      几只鸟雀停留在门檐下啄木,门开了,人影走动,它们也不惊飞。

      关清河的目光低垂。
      看啊,盛京的麻雀都比北州的生得肥,更何况是人。

      白吟山侧目望过来,弯腰逗弄那几只雀。

      “我家相公平时喜欢同这些鸟雀讲话,日子久了,它们都不怕人,好像也比外面的野麻雀通灵性了。”

      “丞相大人还有此爱好。”

      “有一些话,他不能对着人讲。”
      白吟山收回手,转身看着关清河。“程大将军是驻守国门的功臣,万不可让他寒了心。陛下既有意北伐,早晚还要重用他。还请夫人回北州转达我的意思。”

      关清河道:“程家在北州权势太大,倘若能把兵权分一部分给奇渊公主,兴微也是同意的。”

      白吟山摇头。“南朝不能没有大将军,北州兵马统帅不能少了程兴微。”

      “多谢夫人,此话我会带到的。”

      话是会带到,但关清河对白吟山的态度将信将疑。当今皇帝执意北伐,出了壮哉国力收复旧土,自然少不了清肃朝野的意图。
      除了这般家国天下的大事,天底下还有什么能震得动那些昏昏欲睡的世家大族?

      若要北伐,奇渊公主与大将军程继,孰轻孰重、孰远孰亲,一目了然。

      关清河觉得丈夫卸甲归田也没什么,只要一家人平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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