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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江嘉树跑下大厅,跑出大门,一口气跑到路边。车流如炽,招手无车可停,胸中一片汹涌的冲动,让他片刻也等不了,停不下,便朝着艾然的位置一路跑过去。

      他跑过走走停停的车辆、缓步行走的路人、叶片轻摇的槐树,跑过一个个红绿灯、一个个指示牌、繁华的街区、林立的商铺……一开始,他越跑越快,因为难抑激动的心情,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驱使他向前、向前,而分不出心再去思索其它;后来,急促的呼吸让他不得不放缓脚步,这时候他想起艾然曾经问他,为什么日剧里的男女主角们动不动就会跑起来呢?

      他说,不知道啊,难道是因为日本打车费很贵吗?

      她当时怎么说来呢?好像是对他嗤之以鼻,继而郑重其事地说,是青春和热血、理想和爱情、是全力以赴不服输啊你这个八嘎!

      当他奔跑在北京的街头,他突然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想见你。

      艾然冲了澡、吹干头发,换一条淡蓝衬衫裙。房间里没有镜子,她用手机自拍镜头打粉底、上高光、晕阴影、刷翘睫毛、搓匀口红,再调整妆面。然后,她的手机响了,接通,手机那边这人上气不接下气,说:你下来。

      她走下楼,见到不远处的男孩。

      他喘着气,带着笑,眼里有星光。

      他们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笑了。

      也许她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时刻。或者在北京的街头,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回头叫住她,是不可思议的惊喜;或者在星巴克的点单台,她拿着美式转身,热咖啡出其不意地倾倒在他手臂……

      或者是现在,老旧小区的楼下,他身影挺拔像一棵白杨,微笑皎洁像今晚的月光,他们就这么静静相望,千言万语,也不必说。

      在奔跑的路上,他想过见面后要怎么样呢,他要以这样的速度直冲到她向前,紧紧抱住她,条件允许要举起她转两圈——这个条件是指她的目前体重和他的残留体力。对,就这么办,这难道不是所有日剧跑的ending pose吗?

      可真正见到她,直长发,衬衫裙,白球鞋,她一点也没变,还是离别时那个明媚清甜的女孩,他忽然就忘了来时打算,就这么呆呆望着她,傻笑。

      像过了一分钟,又像过了一辈子,他们向前走了几步,江嘉树还是拥抱了艾然,轻轻的、礼节性的。

      “好久不见。”他说。

      艾然亦伸出手臂轻轻环一下他的腰,夏夜的风带来他身上的气息。如果她有自己的福灵剂,想必是这样的味道——毛孔散发的汗味,热哄哄的,却很洁净,混合了消毒水和淡淡的皂角味,闻到会让她觉得平静而愉悦。

      “好久不见。”她说。

      心胸外科的护士们一致认为,科室新晋小男神江嘉树最近有了新变化。

      他不仅走到哪里都面带桃花笑嘻嘻,还特别喜欢逮人就做调查访谈,主题是——你和女生表白过吗?你觉得什么表白方式最容易成功?

      甲陷入了漫长的回忆:这个嘛。在我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表白的方式是把一串杨树吊放进女生的自动铅笔盒里。你们知道吗,就是那种豪华的精致的进口铅笔盒,按一下外面的钮,就会砰地弹出来好几层。一只扭曲的肥胖的毛毛虫赫然在最上面。Surprise!

      江嘉树问:然后呢?

      哦,然后那天下午我从抽屉里摸到一只死老鼠。半栋楼都能听到我受惊的叫声。

      江嘉树喃喃:真是一个有气性的小姑娘啊。

      乙说:在我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骚年时,我喜欢上了我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生。我每天肖想她的鼻子、眼睛和校服下面的窄窄肩带。我鼓起勇气给她写纸条,不幸的是纸条被巡视的教导主任截获了,他大发雷霆,勒令我在升旗仪式上检讨。

      所以你是大张旗鼓的失败,江嘉树评价。

      乙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在椅子上转了半圈:你知道表白的目的是什么?是建立连接。我在检讨里,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情书的内容和对象又复述了一遍。这是把爱的丘比特之箭换成了爱的广岛核弹啊。我和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从此建立了斩都斩不断的连接。

      丙说:不知道让人憎恶的连接算不算成功。不过你如果问我的意见,我的建议是在女孩的宿舍楼下摆一圈心型的蜡烛弹吉他唱情歌的时候,不要买白色的蜡烛。这样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的可能会小一点。

      奋笔疾书的丁说:我?我既没有成功的经验也没有失败的教训。我母胎单身到大龄,以上分享的心得我都做好摘抄,希望有得到验证的机会。

      江嘉树异常自信:没事,等哥马上验证给你看。必须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一家火锅店边吃边聊。

      艾然前一分钟上还在矜持哪有女孩子这么晚还吃肉的,现在忙着用小漏勺眼疾手快把羊肉片一网打尽,蘸麻酱,一口塞得腮帮鼓鼓的。

      他问艾然怎么没结成婚。

      她腮帮一动一动的,满不在乎地说:“一个月前,一个男人为我未婚夫自杀了。”

      江嘉树显然很难消化这个信息。

      “自杀?一个男人?你未婚夫?”

      他怎么也拼凑不起来这几个要素代表的真相。

      艾然对他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你没去肛肠科轮转吗?收起你那没见识的样子。天下大同,男男与共,这有什么奇怪!你会打虾滑吗?”

      他默默地接过她举起来的虾滑盘子,用勺子的背面轻轻压住虾滑,略施压力,不断滚动,虾滑逐渐变成一个个圆嘟嘟的丸子,扑通通接连跳进铜锅里。

      “那为什么要来北京?”

      “不想和一个死了的男人争风吃醋啊。”她理所当然。

      “退婚就好了,为什么连工作都辞了。”他好学生的执著上来了,一定要追问正确答案。

      “你对小地方的生态一无所知。”艾然用筷子给糖蒜扒皮,“而且,在一个沉闷的地方呆久了,看过去的好像只有婚嫁丧娶、职级待遇,家长里短的只有那几寸的视线。人生所有的可能都坍缩成一个——生儿育女,奉老教子。有些时候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又想见识更大的世界。所以我来了……08年奥运那歌是怎么唱的,北京欢迎我——”

      江嘉树拿过糖蒜碟,下手剥皮,扒出蒜瓣,递还给艾然。

      “那——北京欢迎你了吗?北京对你好吗?你喜欢北京吗?”

      “喜欢啊。北京多大啊。在老家,从西南角到东北角,最多45分钟车程。北京就不一样啦,君住海淀头,我住朝阳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北京水…嗯,一想到我和某些人喝一个地方的自来水,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就觉得真是太好了。”

      江嘉树的脸红了,他有一点羞赧,又不免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些鼓励,试探着把手轻轻覆到艾然的手上。

      江嘉树:“我也是……你能来北京,我真是太开心了。”

      艾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想到我现在和西大大生活在一个地界,真是激动、荣幸、开心、幸福……”

      江嘉树脸色一僵,慢慢把手收回来,掩饰性地呵呵一笑:“可说呢,下次一起去吃庆丰包子啊。”

      所以他想,表白这种事情还是要徐徐图之,他先听听广大人民群众的意见建议再说。

      艾然总在想和江嘉树再一次见面的点滴,他气息不定站在她面前、情不自禁的微笑,他凝视她一步步走近,一个蜻蜓点水的拥抱,他的手停留在她手背,那几秒的温热触觉……每一次回想都让她心跳加速,而嘴角悄悄挂笑。

      他问她,北京对你好吗?你喜欢北京吗?

      她想,北京对她挺好的。

      北京,在艾然的心里,曾经是祖国的心脏,飘扬的旗帜,象征意义是第一位的;现在,北京是地铁四号线,是写字楼一楼大厅飘荡的咖啡焦香,是道路两排的杨树、榆树、社区栽种的垂柳、梧桐和附近公园的侧柏、国槐,是工作、生活上的细节,方方面面,具体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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