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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   这天晚上,艾然喝了两杯酒,窝在藤椅里和芹菜姐聊了很多事。芹菜姐谈她错过的男人,已经在J城做了爸爸,朋友圈里隔三岔五晒娃,吃喝拉撒都要告知天下。她说真奇怪,当年会为这样一个温吞又琐碎的男人抛下一切。谈她幸好还有理想和抱负,要把公司的平台做成中国最大的互联网资讯平台,网尽天下有意思的人,可以做娱乐、时尚、科技、体育,可以是文字、图片、视频,将来也能做直播,平台内容百花齐放,可以实现智能推送。聊起男人的蔡芹很暗沉,聊起事业的蔡芹却很生动,她的眼睛映着月光,亮得很动人。

      艾然忍不住和她碰碰杯子,叮叮两声,她奋然道:“明天会更好,我会和你一起作战的,干杯,加油!加油!加油!!”

      蔡芹哧哧一笑:“艾然,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冲冲的劲儿。好像永远都不会丧气,你一定有很多的爱,所以从来都不怕明天。哪怕只带了两套衣服来北京,寄居在一间小卧房,退婚、和家人不联系,都不会损耗你对明天的热情。”

      艾然想了想,歪头一笑:“因为我出走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以后再不回头看。”

      蔡芹问:“北京这么大,有没有故交旧识?可以联系起来,这不算回头看,是向前走哦。”

      啊。她倒真有故旧。夜风扑在脸上,依稀还是多年前他们还是大学生时的温柔缱绻。他们探访日料店归来,艾然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头靠在他的肩上,其实从车窗缝里透进来的夜风吹醒了她,她却假装睡得沉,一颗脑袋稳稳搁在他肩头。他的气息就这样环绕着她,那是她记得的有关心动的味道。

      现在他们在一个城市了。但她却迟迟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说不上什么原因,只是每次点开微信,就不知道怎么说——我不结婚了。我来北京了。怎么每一句都像是余情未了的告示?可她本意并非如此。

      每次退出微信的时候,她都想,北京虽然这么大,但也许走着走着就遇到了呢?就像她和芹菜姐。他会是什么表情呢?她总在描摹他表情的时候睡着。

      周末,艾然开始尝试找房子。芹菜姐的小公寓虽然温馨便利,但借住总归不方便,也不是长久之计。对于艾然租房的想法,芹菜姐评价,租房是你融入北京的第一步,等你找到属于你的房子的那一刻,才是你真正被北京接纳的开始。但租房也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一定要多跑多看多比较,你就以我家为根据地,徐徐图之吧!

      于是艾然的休息时间差不多都用在了找房看房谈判上。她去过几家房产中介公司,也在网上发过贴,豆瓣找过房源,和形形色色的房子以及人打过交道后,初来贵京宝地的一腔豪情被灭了半腔。

      她看过的房子大多上了年代,装修风格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家具一律是自用老式家具,走怀旧风,艾然甚至还看到她姥姥家都不用的老式八宝橱柜,一拉抽屉,上世纪的灰尘把她呛得咳嗽不止。

      当然,能提供老家具已经是不错的条件了,艾然见过一套七八十平的房子被纵横分割成十几间,她进去探察,彷佛进了迷宫,左一道门右一道门,直走得她怀疑人生。

      好不容易看到起手来叩了叩墙壁,那面有不明污渍的墙发出悾悾的空洞的声音。像是回应他,隔壁房间乍然响起婴儿被惊醒的哭声,后面跟着一串尖细的呼喝:“敲什么敲,13点!”声音极近,彷佛就在耳边。墙的隔音效果接近于纸。

      每当这个时候,艾然便分外怀念她交之失臂的大平层、洒满阳光的露台、可以看到星光的阁楼斜窗。

      只是一下下。

      就这么兜兜转转,就过了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里,她见过灯火通明的写字楼,见过人潮汹涌的地铁站,辗转在破旧小的合租房,然而是当她抬头看见北京灰蒙蒙的天,仍然在心底生出勇气,Nevermind!她先是一握拳头,豪气纵生,继而在心底哼唱起SHE的歌——

      Nevermind you just go away,你以为我一定后悔……这是她为数不多会唱的歌之一,当然,仅限高潮部分,而且荒腔走调。但有什么关系呢,心里的旋律一转,换成了郑秀文的眉飞色舞——自由,自由,现在就要自由!

      6月14日,黄历说,这一天,宜嫁娶、纳采、开张、搬家。这是她原来要结婚的日子。也是她终于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入新家的日子。

      傍晚,她终于把小家收拾妥当、擦洗干净。她有了一间向阳的卧室,虽然只是使有权,一个小小的厨房和洗手间,虽然只是共有使用权。卧室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和一个打不开抽屉的床头柜。墙皮坑坑洼洼,墙角发了霉。一切的简陋都可以将就,因为它竟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半封闭,年深日久,水泥台也有了残损,角落堆砌了杂物。

      可是只要走出逼仄的房间,来到阳台,北京的景色便挟着风扑面而来,如此新鲜、跃动,足以让艾然心旷神怡。这让她在看房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这里。

      此时艾然双臂搭在阳台,入神地看着远方的风景,其实也不过是林立高楼,蜿蜒车河,灯亮如火。她深深呼吸几下,感受着初夏的晚风。忽然想起什么,返回房间,翻找出一瓶红酒和一个纸杯。

      红酒是蔡芹送艾然的乔迁礼物,斟在一次性纸杯里,浅浅的棕红色。她举起来,对着这个城市层层叠叠的灯火,轻声说:干杯。

      酒入喉,一点柔滑的甜,她还是不会品酒,但并不妨碍此时的快乐。

      手机叮当一震,是微信的声音,今天她一直在收短信、电话。

      她拿起手机查看,嘴角一直噙着的笑意更浓了。

      有人在微信上说,“艾记者,新婚快乐”

      她回到:你是不是欠我一份大大的红包。

      几乎同时,微信上收到转账,6666元。

      她笑,点击退回:下次吧。

      江嘉树回:下次有下次的给法。

      她抬头望了望远处高架桥上盘成长龙的车队,每辆车都打着车灯,风送来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心中的快乐涨满了,马上要变成振翅的小鸟,飞出来,扑腾着要把一个消息传出去。

      她低下头,咬着翘起的嘴唇,发送“我的位置”给对方,附言:主要这次没结成。我现在在这里。

      心胸外科的护士们最喜欢逗新轮转来的临床医学生江嘉树,长得好固然是一方面,讨人喜欢有眼缘也很重要。参加规培计划的医学生们来来去去,在这个科室转几个月,那个科室转几个月,少见有江嘉树长这么好的,眉眼标致,气质干净,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偶尔一笑,上到五十岁的护士长、小到刚毕业的实习小护士,都收服成迷妹(嫂)。再严肃刻板的嬷嬷,在江嘉树面前,也会带上三分笑意。

      只是这一天,总给她们带来融融春意的小男神看起来反常的心神不宁。从早交班开始,他就频频抬腕看时间;跟着主任大查房,头顶稀疏的丁主任最喜欢对爱徒们搞突然袭击,他站在一个新收治的气胸患者床前,突然发问:病史、体征、病情程度、治疗方案?当下一片寂静,直到有人悄悄捅了呆立一侧、神游天外的江嘉树,这不是你的管床?他才恍然大悟。

      中午食堂吃饭,打饭的大婶给他满满一勺红烧牛肉,米饭夯得结结实实,他拿筷子挟米粒,一次两粒,吃一粒漏一粒,米料黏在嘴角,又可笑又可叹。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他,天塌了,地陷了,是不是你失恋了?

      江嘉树看看手表,意外地回应了一声嗯。再抬起头来,一双失魂落魄的眼睛。

      护士陈小美大着胆子拈下了他嘴边的饭粒,一边给他看,一边嗔他,你多大啦。

      他说:二十五了,在老家,是该结婚了。然后长叹一口气,收拾碗筷离开了。

      听说江嘉树跟了一天的手术,陈小美在外面买了青柠百香果茶回来,远远看见他坐在椅子里发呆,窗玻璃映出他的侧影,片刻像下定决心,掏出手机打起字来。窗玻璃上的侧面,一时失落,一时困惑,一时惊讶,几番变换。

      陈小美定了定心,走到他面前,正要把奶茶放他桌前,他嚯地站起来,又惊又喜的样子,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和别人交待:下班了,病历明天整理!便头也不回地奔走了。

      小美捧着两杯奶茶怔在原地,临桌的住院医热情地招呼她:“小美,你多一杯冰饮啊,我正好渴了!

      她尴尬地递给他一杯:“新品试饮,买一赠一。”

      初夏的风还在柔柔地吹着,扑打在艾然的面庞上,她还在望着远处纵横交叉的道路网,那里车灯汇流成河、璀璨如锦,猜测里面有没有她要等的人。

      她握着的手机上有江嘉树的回复: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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