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没头脑遇到不高兴》晴天喜闲夏

11、第 11 章

　　在相似的练功房，看着相似的背影教学，时间好像回到了两年前。来工作室练习的学员寥寥几个，都是青春期的大男孩，脸上的痘痘被旺盛的荷尔蒙拱得红肿发亮。他们死死地盯着前面曼妙的身姿——年轻老师的腰线在动作中若隐若现。

　　他忍耐着上完一节课。

　　告别时她斜倚在接待台，“我周二、周四、周六下午都在，你动作生疏不少。做医学生很忙吧？”

　　他的视线避开她，简单回答：“还好。再见。”

　　他不应该再去，却在每个周二、周四、周六，像被看不见的线牵引，来到这个破败的练习室，在对面的镜子里一次次看到她的眼睛，上扬而妩媚的狐狸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她一视同仁地矫正每个人走形的动作。他明明看到几个学员因她的触摸而激动得浑身颤栗。

　　他在忍耐着……虽然他也说不清楚需要忍耐的，究竟是什么。

　　天气越来越闷热。有时候只是走到街舞工作室就已经汗流浃背。某天晚上他收到艾然的短信——“插播一条天气预报，明天江城会有大到暴雨，出门要注意带伞哦！”

　　他一笑，在这个没有一丝风的夏夜，因为突然的短信而分外怀念艾然的可爱和古灵精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个嘛，生活中要做个有心人。”她回答。

　　答案当然很简单。如果你挂念一个人，自然想知道关于他的所有。哪怕只是守着天气预报里听他在的城市的晴雨，都会觉得他们是在同一片蓝天下。而有他在的江城，不再是遥远陌生的地方。艾然甚至掌握了江城市委领导班子的信息，这可是江嘉树的父母官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了解！

　　中午头时分，灰色的云层已经在远方的天空堆积，空气凝滞到连蚊子似乎都能悬空静止。他拎了一把雨伞出门。

　　到了学舞的工作室，偌大的练功房，只来了白歆梅一人。见到他，学姐露出了然的笑。

　　如果只是为了已经交上的几百块钱的学费，他也确实有点勤勉的过分了。

　　在伴奏的音乐响起前，她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她的鼻息就吐在他耳边，“嘉树，大学里恋爱算早恋吗？”

　　她的声音暗哑，像蛇一样钻进他心里。

　　他终于直视她的眼睛，“不算。”

　　“那……好学生大学会谈恋爱吗？”

　　“分人。”

　　“是吗？”她低低地笑了，“我真好奇，什么人能值得你动心？”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现在，她高耸的胸脯直接贴在他胸口，她微张的唇嫣红如血，上扬的细长眼睛里是迷离的笑意。

　　鸳梦重温。这一回，他也想知道答案，他究竟是不是特别的那一个。他像被中了蛊，低下头，试探着将唇印在女生涂抹的嫣红的唇上。

　　两根纤细的手指止住了他。

　　他抬头，她的狐狸眼里有得意闪过，像偷腥得逞的猫咪。她的语气因大获全胜而轻快起来：“和心动的女生谈场真正的恋爱吧。”

　　“像我一样。我有男朋友了。”

　　他长久的骄傲被一击而碎。而六中久负盛名的狐狸精白歆梅，终于保持了她无一败绩的荣耀。

　　长久的停顿。再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干涩：“你有男朋友，是新闻吗？新闻应该是你同时有几个男朋友吧？”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嗓子里像渗出蜜：“哦。可是你，连几分之一也不适合做。”

　　她有胜负心，无论什么形式的battle，她都要赢。

　　天边远远一声炸雷，应和着江嘉树的摔门声。回家路上，大雨扑天盖地而来，雨点挟着风势砸在他身上。他把伞忘在了舞蹈室。也因此知道，被吹捧成天之骄子的他，也可以如此狼狈。

　　无论如何，这个夏天还是过去了。对艾然来说忐忑的暑假，对江嘉树来说刻骨铭心的暑假，带着担心、动心、伤心，走进了回忆里，和所有过去的暑假一样，成为不能复制的怀念。

　　概率学统论的成绩出来了，平平贾给了她61分，好像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彰显她网开一面的慈悲似的。险险低空擦过及格线的艾然，终于又活过来了。

　　活过来的艾然成了骄傲的学姐。走在刚入学的大一新生面前，昂首挺胸，像一只不可一世的大红冠公鸡。新生和她怯生生的打招呼，她也要感慨，难道一年前她们也这么青涩稚嫩吗？江嘉树回忆，去年第一次遇见她，她确实单纯的像个小雏鸡。

　　升了一级的江嘉树好像也有了一些说不出的变化。当然他以前也总有一些恹恹的状态，时而淡漠时而刻薄的，但过了一个假期后，总觉得他更消沉了。她不由得问，是要把他忧郁的美少男人设坚持到底吗？

　　他说，他发现有人不吃这套。正在加急修改人设，尝试转型。

　　她受到了惊吓。怎么能有人不喜欢江极品呢？它是谁呢？非男非女，非人非鬼吗？

　　他咬牙切齿的回答，她真说对了，他遇到一只狐狸精，修炼的简直快得道了。

　　艾然由此遇到新学年最大的危机。

　　妈呀。这个故事的女二号出现了，而且一上来就是妖魅祸众的狐狸精配置。她该怎么做？用善良、单蠢、天真击败狐狸精的完美假面吗？

　　她稳住心神，问他：“你准备怎么转型？”

　　他沉吟良久：“不知道。或许……谈个恋爱？”

　　她又被惊吓到：“和谁？”

　　“不知道………你有空吗？”

　　她被接二连三的惊吓骇住，居然脱口而出：“我妈不让我谈恋爱！”

　　“哦。那就算了。”

　　算了？艾然想追问，是和我算了，还是谈恋爱转型这件事就算了？

　　可是江嘉树什么也没说就下线了。

　　艾然垂头丧气地从上铺爬下来。静雅奇道：“艾然，你怎么和丢了魂似的？？”

　　艾然哀叫一声，扑在静雅身上，“静雅……我马上要失恋了！”

　　窝在床上支着小桌子看电视剧的潘子听到有这等八卦，甄嬛传也不研究了，扔下鼠标就凑过来：“真新鲜，你什么时候恋爱了？”

　　艾然捂着破碎的心：“虽然现在还没有……可看样子以后也不会有了！呜呜…”

　　静雅说，“别急，现在还有希望。你说说看，让我们来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堵上。”

　　等艾然颠三倒四地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静雅说，“这还不简单。他想谈恋爱，你想和他谈恋爱，岂不是一拍即合。你现在就去找他，说你有空了，愿意和他做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比翼双飞把家还。”

　　“可是”，她呆呆地望着静雅，“他这么说，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填档的，练手的。我不想这么开始我的初恋。”

　　“你要接受一个现实，他其实没那么喜欢你。话说回来，你的目标到底是喜欢你还是拥有他呢？”

　　“我不知道。我想最好是因为他喜欢我，然后我拥有了他。”

　　静雅耸耸肩，“女人，想要的不能太多。”

　　静雅暑假没有回家，去了s城科技市场的联想专卖店做促销员。赚的钱买了更多的漂亮衣服、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头发也烫出了大大弯弯的卷，乍一看已经是成熟的丽人了，尤其一对高耸的胸脯，好像更扎眼更诱人了，连艾然都忍不住想贴贴。

　　艾然，语言上的巨人，策划上的高人，行动上的矮子。虽然蓄谋攻略江嘉树良久，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即使这样，她还抱着一点侥幸，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如果他江嘉树再问她一次有没有空谈恋爱，她的答案一定是——现在就有。

　　可是江嘉树没有再问过。

　　艾然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骄傲的学姐神气不见了，整个人非常萎顿。顾园奚见了她，也要问，“怎么过个暑假没精打采的？”

　　她越发哭丧着脸：“我现在行走在失恋的边缘，怎么高兴得起来。”

　　学长闻言很开怀的样子：“怎么，晚安送不出了去么？”

　　“学长，你这样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幸灾乐祸，这样很不好！”

　　记者团小组的周末活动变成跟着学长参加他们班级的集体活动——去远郊的山泉公园游玩。学长说此地山清水秀，可以缓解艾然失恋的抑郁情绪。艾然像被咬了似的跳起来，谁失恋了？不许咒我！

　　从学校到景区，车程一个半小时。这天苏晓宁有事缺席，他们一行四人坐直达的公共汽车过去，在山庄门口集合。等着盘点人数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男生过来，和学长亲昵地拍肩膀打招呼，又和他带来的几个学妹寒暄，听说艾然来自川州，眼睛一亮，“小学妹，你好呀。咱们是老乡。”

　　男生笑起来一口白牙，气质佻达。他自我介绍叫殷新城，于是大家恭恭敬敬叫他殷学长。组织委员点清人数，人人发一张门票检票入场。进得门，湖光山色扑面而来。大家纷纷张罗在大门前留影合照。殷学长走过来，手机递给学长，对艾然说，“小学妹，咱们老乡照个相呗，缘分一道桥。”

　　男生把手臂虚虚搭在艾然肩头，艾然不自然地抱着自己的胳膊，看向学长拿着的手机，清浅一笑。照片定格。这是十八岁尾巴上的艾然，头发长长了一些，有了一点心事，但还是笑盈盈看向镜头，露出一侧的小酒涡。她见过了一些新世界大门后的风景，仍然相信未来无限可能，只是有些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