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不见山》约春酒

32、第 32 章

　　言千乘任凭张心满扯着他衣服，“张心满，你再吃巧乐力和甜食，你就只能横着长了。”“横着长怎么了?你嫌弃我吗?”

　　言千乘不再搭茬，把人带到江欢南面前，“这是张心满，我爸朋友张叔叔的女儿，他们现在一起合伙开厂子。”

　　江欢南笑着准备像大人那样握手，没想到张心满退了两步，小鼻子皱了一下，“这就是你提过的老家同学?她怎么穿那么土的裤子，夏天不应该穿漂亮的裙子吗?”

　　江欢南没想到自己竟被人指着鼻子嫌弃，但无所谓，她开心就好，“满满妹妹的裙子确实很漂亮，不过等会我和言千乘要去骑摩托车，你穿裙子应该就去不成了吧?”张心满一愣，火急火燎喊起来，“乘哥哥我马上回家换衣服!你一定要等我!”

　　说完，人一溜烟儿似的跑出去，言千乘冲着她背影喊道:“快点跑，慢了就不带你了!”江欢南转头道:“你对小妹妹也太不温柔了。”

　　言千乘把胳膊随意地搭在江欢南肩上，无赖似的，“太温柔你不生气?”江欢南狠狠剜了他一眼，“自作多情。”

　　整个下午，言千乘都在很有耐心很专业地教江欢南骑那台小摩托，张心满在一遍跺着脚好几次要上手都被婉拒了，理由是她腿太短，不安全。

　　眼看天已擦黑，张心满彻底崩溃，哭着往家跑，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回去就跟言老太太一顿添油加醋的告状。

　　江欢南进门时正好听到老太太宠溺笃定的安慰，“谁欺负我未来的孙媳妇啦?奶奶给你报仇!”

　　门口的两人都听到了，言千乘马上扯开了嗓子,“奶，你别欺负满满什么都不懂，别坑人家。”

　　江欢南沉默地洗了手，乖乖做到餐桌边等开饭，那顿热闹的家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张心满一家三口像本就是属于这里的一份子，融洽欢愉。

　　江欢南想家了，那个没那么温暖的家，让她想了整整一夜。

　　言海提着江欢南的行李送江欢南进站，又给江国良打了一通电话，告知列车到站时间务必去车站接人。

　　“言叔，三年后等我考上了盛京的大学，还要麻烦您再来车站接我一次呐!”江欢南笑弯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艳阳下像水晶球似的，纯净无暇。

　　言海欲言又止,“南南，你是聪明的孩子，大乘一心要回方县我是拦不住的，我只希望你们互相照顾，不枉费三年青春时光。”

　　江欢南点头，言千乘在旁边听不得言海如此煽情，“言师傅，差不多得了。”

　　言海作势要打，却发现胳膊伸直也够不到言千乘的头顶,“臭小子就知道长个，一点心眼不长!”

　　火车缓缓启动，言海把墨镜咔哒一下落下，镜片下湿润的眼眶完美隐匿，“有了媳妇忘爹娘的小犊子!”

　　江国良去车站接人，神色很不爽的把言千乘和江欢南隔开,“心都玩野了吧?”

　　“江叔，我们这一趟不白玩，那几所好大学参观完心里就有目标了，奔着最好的努力，学起来也有劲头。”

　　江国良停下脚步,“你们?你和谁?你读那个破技校，有资格考大学吗?说的怪好听的……”

　　江欢南，“爸，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不对吗?我和你妈念在你俩是小学同学的份儿上，没让你俩断了联系，但是以后，你俩就是两条路上的人，懂吗?”江国良又像小时候一样扯着江欢南骑车离开。

　　夜风下，言千乘被吹的格外清醒。

　　言千乘沿着铁轨一路向南，本以为迷路了，兜兜转转竟走到了程晓云家。

　　程晓云最近筹备在县里开一家冷饮吧，忙着定装修材料，很意外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大乘，你不是带南南去盛京玩了吗?和家里那边闹不愉快了?”

　　言千乘摇头，失落显而易见，“程姨，我是不是正在走一条特别不招人待见的路，如果不回到正轨上，这辈子就完了?”

　　程晓云瞬息秒懂，莞尔一笑，“我们大乘也有不自信的时候了？不见得一辈子毁了，但后悔与否要若干年后才能扪心自问。”

　　“所以，您也觉得我可能会后悔?”

　　“因为你还有选择，所以就有后悔的空间，不过未来你会比其它同龄人少一些机会，但你是好孩子，你做什么选择阿姨都支持你。”程晓云是打心底把言千乘当自己儿子的，那些盛满溢出的母爱，她愿意都给他。

　　那晚，言千乘对程晓云袒露心扉，因为曾经那些不好的经历，他抵触校园，抵触那些眼光势力的双面人老师……

　　程晓云笑，“大乘，不要拿自己的人生与不想干的人较劲。”

　　*

　　江欢南上高中后第一项内容是军训，八月底的酷热在她军绿色的帽檐下发威，言千乘每天下午都载着一箱冰镇饮料在校门外候着，空休时整个班人人有份。

　　因为是尖子班，童帅、樊乐乐和江欢南又变成了同班同学，可惜三人再也回不到过去，甚至情况更糟糕。

　　军训最后一天节目汇演，进行到送别教官的最后环节，教官邀请江欢南一起唱军歌，江欢南不扫兴地连唱了两首，气氛被带动的极好，其他同学也参与进来，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有男生凑到江欢南身边，借机勾肩搭背，江欢南敏锐躲开却被人反推了一下，定神一看，那人竟是童帅。

　　童帅不再是小胖子，人清瘦了许多，虽算不上帅气，也是英姿勃勃的青年形象了，此时他正笑着指导那个男生该怎么抱住江欢南，才能借机占便宜。

　　江欢南清楚看到童帅弯折手肘做示范的样子,手在裆部附近比划着，做完还诡谲地朝江欢南笑了一下，像是变态了的目光。

　　江欢南心底泛起一阵恶寒，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放学，江欢南在校门口等樊乐乐，“乐乐，虽然我不该说，但你和童帅……”

　　“知道不该说就别说，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早恋的人多了，你非要盯着我和童帅吗?你和言千乘不也是公开的一对吗?”樊乐乐反问江欢南。

　　"……”

　　江欢南定了定神，收回她所有想说的话。

　　*

　　江欢南在技校对面等言千乘，校门里走出来的八成都是男生，三五成群，一边走路一边吞云吐雾。

　　言千乘跑出来把江欢南带走，“有事可以到程姨家说，你怎么来这了？”

　　这附近都是游手好闲的男生，品相好的小母狗都要被那帮臭小子追着逗几下，更别说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事没法去程姨家说，我觉得童帅可能已经跟乐乐……”江欢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直说。

　　言千乘拧着眉毛，“谈恋爱了？”

　　“不是……那个了。”江欢南红着脸把声音压到极低，模样扭捏可爱。

　　言千乘绷着唇，脸颊肌肉都在抖，缓了半天才回道：“童帅他不敢。”

　　江欢南急切，“乐乐会受伤的，童帅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学习的傻小子了，他现在真的变了，很可怕。”

　　“我去找他。”

　　过了几天，童帅上学时嘴角眼角都有伤，江欢南猜到发生了什么，如此便也能确认她的猜想没错，否则言千乘不会动手。

　　希望童帅可以有所收敛，别酿成大错。

　　可世事就是如此，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进入期末复习阶段，尖子班的同学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上厕所的时间都压缩到极短。

　　连续两天，樊乐乐都要在课上请假去去厕所，有时候一节课要去两次，每次回来都是泪眼婆娑，脸色很差。

　　江欢南察觉不对劲，在樊乐乐请假出去半节课还没回来时跑去厕所查看，发现人已经晕倒在隔间里，污物满身。

　　班主任跟着救护车把人送去医院，第二天樊乐乐怀孕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全校，甚至轰动全县。

　　程晓云疯了一样冲去医院，再也顾不上谁的阻拦，冷静地制止了樊乐乐她爸打算大闹学校的打算，“再差也不过是流产，转学，你是要闹到上新闻让她这辈子都毁了才罢休吗？”

　　一切后续，都由程晓云处理。

　　因为双方自愿，且都满了十四周岁，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童德军负责手术休养费用，还额外给了两万块补偿。

　　那个冬天，童帅转了学，樊乐乐也再没回到学校，出院后回家躺了几天竟主动要求去程晓云家。

　　程晓云受宠若惊，像捧着水晶般把乐乐接到家里，终于让那间空置了许久的公主房等到了它的主人。

　　樊乐乐会像小孩子一样叫程晓云，“妈妈，我想吃煮泡面。”

　　程晓云五分钟就把加了荷包蛋的盘面端到她面前，“宝贝，喜欢吃泡面的人都是幸运的，霉运会跟着热腾腾的蒸汽飘的远远的……”

　　樊乐乐挤出一丝笑，“真的吗？妈妈。”

　　“当然。”程晓云抱住乐乐，偷偷隐去眼角的泪。

　　江欢南和言千乘来的时候，樊乐乐会很开心地和他们聊天，肉眼可见她在走出阴霾。

　　除夕，言千乘没回盛京，留在了方县，跟程晓云母女还有江欢南一起吃团圆饭，带她们放烟花看花灯，一切向好。

　　大年初七，程晓云早起去叫樊乐乐起床吃面条，推开房门，床铺整整齐齐，房间空空荡荡，人不见了。

　　那一天，樊乐乐卧轨自杀，那一年，程晓云疯了整整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