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不见山》约春酒

31、第 31 章

　　言千乘下意识摸了摸鼻尖，“也不到一年。”

　　江欢南深吸一口气，攒足了力气打在他身上，“我在校门口那几次都没认错人对吧？我被抢了出包也是你给我拿回来的没错吧？让你躲着我，让你躲……你怎么不一直躲下去？”

　　言千乘也不气，任由她打，最后用一句话收尾，“你要是一直相安无事，我也可以一直躲起来保护你。”

　　江欢南顿住，是啊，就是因为他出现了，她才觉得这灰暗的日子终于有阳光进来。

　　两人从技校出来，江欢南打算带他去见程晓云。

　　“那等我度过难关了，你会离开吗？”经历了这么多事，江欢南知道，哪有什么永远，都是暂时的，她不该暗暗期许。

　　再说，言叔在省城混的生风水起，言千乘自己跑回来读这个混日子的技校，绝不是长久之计，公立学校就算读不成，私立学校还是可以随便选的。

　　言千乘一直没回答，江欢南觉得自己好蠢，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问，直至两人走到程晓云家门前，才听到他突兀的回答，“我陪你到高考。”

　　江欢南心情跌宕起伏，怎么还定了期限呢？

　　“我高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那要看你准备去哪里读大学了，要是你考到省城，皆大欢喜。”言千乘说出了一种余生命都交给你的宿命感。

　　江欢南那么多的小说不白看，这种话里的八百种引申含义都品的明明白白，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一抹笑，程晓云开门时一愣，“南南，自己在那傻笑什么呢？”

　　江欢南回过神，把言千乘从身边扯过来，“程阿姨，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言千乘抬头灿笑一声，“程阿姨，瞒不住了……”

　　江欢南盯着二人愣住，“程阿姨，你们？”

　　程晓云把江欢南推进屋里，不停回头给言千乘使眼色，“南南，这事你不能全怪大乘，他也是怕打扰你学习和生活，我也就‘助纣为虐’……”

　　言千乘就像回自己家似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时不时瞧她们撇两眼，安心的很。

　　江欢南消气也只用了一顿饭的功夫，程晓云做的糖醋排骨被他俩一扫而空，两人鼓着肚子根本没空斗嘴，争抢着去刷碗。

　　程晓云把她们从厨房赶出去，“南南，你上次说乐乐最近跟童帅走的很近？”

　　江欢南点头，“也许是因为童帅爸妈离婚吧，乐乐一直觉得她们同病相怜，我们又都是小学同学，最近是走的有点近。”

　　程晓云，“你们还有不到一年就中考了，我怕这中间出什么意外。”

　　这份担心一点都不多余，童帅虽然学习一直都不差的，成绩但凡有一点退步，下个月准能赶上来，只是他总在女孩子身边绕来绕去，让人心难安。

　　言千乘凑过来，“要不要我去找童帅说，让他离乐乐远一点。”

　　江欢南难过地摇头，自从樊乐乐知道程晓云回到方县，并且和自己有联系之后，她就在逐渐远离自己，只要和程晓云有关系的人和事，无论是谁，就一定要彻底远离。

　　上次江欢南把程晓云做的点心带去学校，樊乐乐刚一入口就黑着脸扔进垃圾桶，好像她能吃的出这是出自程晓云之手，怎么也骗不住她。

　　这份坚持了许久的浓烈友谊在一点点消逝，如今已经淡化成只有点头之交的同学而已。

　　从程晓云家走出来，江欢南心情很差，垂着脑袋，心头万绪。

　　“老天爷早就给咱们都写好了剧本，我们活着的任务就是演剧本，既不能改剧本，也不能帮别人演，你就别再担心别人了，演好自己那本。”言千乘语重心长起来，像个博学多才的老者。

　　江欢南盯着那张混不吝的脸，再踮脚摸摸他扎手的寸头，“老天爷能不能先告诉我，我这本是喜剧还是悲剧？”

　　言千乘，“废话这么多，小心喜剧变悲剧。”

　　江欢南憋笑，嘴巴绷成一条线，默默感恩上天，她很知足。

　　*

　　初四这一年，时间在无数张试卷中飞奔掠过，江欢南为中考拼尽了所有力气。

　　每周末言千乘带她去网吧看电影打游戏，吃夜市两块钱一碗的凉皮，上学时她就拼全力，挑灯夜战一整晚也是常有的事。

　　偶尔两人还会去程晓云那里开开小灶，吃到肚满肥肠再酣睡一场，青春期的浮躁都被熨烫得平顺服帖。

　　电话查成绩当天，听到分数的江欢南足足握着话筒愣了好几秒，缓过神后一头栽进言千乘怀里又哭又笑。

　　和满分只有二十分之差，别说小小方县，就是放眼全省，也是绝对实力的存在。

　　省城有重点私立学校来挖江欢南去免费读高中，一日三餐都不用自掏腰包。

　　江欢南激动到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醒来却被冯庆萍一盆冷水泼来，透心凉。

　　“我和你爸商量了，高中还是在咱们县里读，老话说的好，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再说，那省城的学校也没有多诚心，谈来谈去只愿意掏五千块钱……你就踏踏实实守着爹妈好好念。”冯庆萍打了好几天算盘，总觉得这个状元的名头不捞点实际的好处就是吃了大亏。

　　方县实验高中为挽留江欢南，一次性给两万奖学金，还答应给江国良安排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江欢南在家哭了整整两天，再出来见言千乘时眼睛还肿的跟灯泡一样。

　　言千乘：“这么向往省城？”

　　江欢南点头。

　　“跟我去转一圈？百闻，不如一见。”

　　如果不是言家的根儿在省城，言千乘是不喜欢盛安个城市的，人多路窄，空气质量差，大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赶路，挤在人群里很难有好心情。

　　但无疑的是，毕竟是被全省托举起来的最大城市，它繁华有生气，到处都是机遇，忙碌中的人们不会无功而返。

　　站在盛安火车站的出站口，江欢南盯着攒动的人头难掩雀跃，言千乘提着行李箱回头叫她，“江欢南你快点，等会把你挤丢了哭都找不着调。”

　　江欢南欢跳两步跟上去，再抬眼时已经看到接站人群里的言海，他叼着烟，带着黑墨镜，手举着牌子，「欢迎江欢南」。

　　江欢南冲过去抱住言海，“言叔！”

　　言海把人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放下时怎么夸也夸不够，“哎呦，看看我们南南，这漂亮的！满盛京也不找到一个能比得过的！”

　　“言叔，你也变酷了，光头好萌啊……”江欢南刚想去摸言海卤蛋一样的光头，看到两条交错凸起的刀疤后停住动作。

　　言海马上把鸭舌帽扣在头上，“臭丫头，就知道拿你言叔开涮！”

　　轿车在立交桥上飞驰，江欢南一直盯着窗外不想错过任何一帧，高楼林立，绿茵散落，巨大的文字牌匾跳跃式进入眼帘，一下下撞击她薄弱的小心脏，至此，她更埋怨冯庆萍给她做的这个决定了。

　　言海自方县离开后也不是马上就赚到了第一桶金，生意也是从去年开始有了起色，在方县生活历练的这十几年，他是扎扎实实掌握了生产和推销本事的，也就是短短这一年的时间，已经有了两家豆油厂。

　　言家的楼房是两层复式，装潢考究，江欢南像看景点一样参观完，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言叔，是不是读书真的没那么重要？这些，只要我读好了书，都会有吗？”

　　言海笑，“读书是这世上最有用的事了，你只管好好读，天塌了有言叔给你顶着，你要是想去国外见世面，言叔也送你去。”

　　言海的豪迈绝不是夸下海口，他这人较真，认定了的人和事，轻易变不了。

　　江欢南憋着笑指了指言千乘，“可他，连九年义务都没念完，他要怎么办？”

　　言千乘走过来握住江欢南手指，“你傻啊，我爸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以后让我继承家产吗？”

　　言海一巴掌拍过去，“南南在这我给你留面子！”

　　其实言千乘也是拿了初中毕业证的，只是成绩可怜到不忍直视，除了英语接近满分，语文还能及格，其它科目有等同于无，高中也就没有再念下去的打算，至于前路，人家信奉的只有一句话：条条大路通罗马。

　　言千乘用四五天时间带江欢南吃遍了大街小巷的美食，游船泛舟，登山涉水，游乐园动物园也遍布她们的足迹。

　　江欢南感慨城市生活丰富多彩之余，突然就有了想家的情绪，虽然那个家也不是那么温暖，全家都还笼罩在还债的阴云里，但那个小城还是牵动着她的心绪，这里在好，也没有她的家。

　　她躺在不属于她的小床上默默发誓，高中三年，她一定更努力更拼命，在喜欢的城市安家，在安家的地方有爱。

　　返程前一天，言海把江欢南带去了言家大家庭，江欢南已经极力做到不卑不亢大大方方了，却还是难以挥掉她隐藏起来的小城气息。

　　言千乘奶奶和蔼地握着江欢南的手，反复摩挲，“真好看，这脸蛋长的标志，一点也不像小地方出来的孩子……就是还怯懦了点，以后考出来念大学，土气慢慢就淡了，不急。”

　　江欢南只是笑笑，言千乘过来把江欢南拉走，“奶，人家是客人，不是菜场里让人跳来跳去的菜。”

　　老太太宠溺她的爱孙，“好好好，奶奶多嘴行了吧？”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精灵似的身影跑过来抱住老太太，“言奶奶，我都想你啦！”

　　“哎呦是我们满满啊，奶奶也想你了，今天你要是不来，我饭都吃不进去呦！”

　　江欢南看着依偎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女孩，怎么也移不开眼睛，她穿着一身白色套裙，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没有一丝凌乱，大抵是从小学芭蕾的样子，颈背弧线优美异常，举手投足间都是富贵家庭小公主的做派。

　　“乘哥哥，你想我了吗？”张心满飞奔过来，一把拽住言千乘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