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不见山》约春酒

16、第 16 章

　　放学路上，言千乘小心翼翼安慰江欢南，“我妈死的时候我一滴眼泪都没掉，哭也没用，人死了就是死了。”

　　“我也没哭。”江欢南望着头顶结队翱翔的大雁，眼底的哀伤转瞬即逝。

　　“我不信。”

　　“你是忍着不哭，我是哭不出来，我奶奶不爱我，掉再多眼泪她也感应不到。”江欢南说的不假，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怀念那个经常目光挑剔又冷淡的老太太。

　　“不可能，哪有奶奶不疼孩子的，我奶知道我爸又不打算带我回省城之后差点气抽过去，天天给我爸打电话念叨。”这话绝非有意刺激江欢南，人就是对认知以外的事缺乏想象力。

　　“因为你是男孩。”江欢南下意识用手揉了揉腋窝前面的位置，下午在桌角处撞了一下，居然现在还连心的疼。

　　言千乘发现不对姐，“你怎么了?”

　　“没事。”江欢南嘴上说着没事，眉心拧成一团，鼻尖的汗冒了细密一层。

　　这哪能没事，言千乘把人背起来就往家跑，言海前几天刚买了一辆小面包车，几分钟就能把人送去医院。

　　急诊室。

　　“孩子胳膊没事吧?”言海追着大夫问。

　　“你是孩子家长?怎么照顾孩子的?孩子之前受凉感冒一直没好，处于发炎低烧的状态，她胸部正在发育阶段被撞击伤到了，也在发炎，烧的能不厉害吗？”大夫又气又疑的盯着言海。

　　一旁的父子同时愣住，忙不迭解释，“对不起大夫，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这么复杂，这孩子是我儿子同学……”

　　大夫一愣,无奈地唏道:“唉，那赶紧想办法联系她家长吧,真是不负责任的爹妈……”

　　言海打电话给市场管理处联系江国良，半小时后，一个醉醺醺的人影出现在医院走廊。

　　“江欢南又他妈给我惹什么事了?”

　　言海拳头都挥过去了，最终还是咬着牙收了回来，“江国良，你做个人。”

　　江国良双眼迷离却一脸轻狂，“言海，咱俩都在酒厂的时候，你，狗屁都不是，现在靠着我贱卖给你的酒发了家，有点臭钱就欺负到我头上了，是吗?”

　　言千乘实在忍不了，冲上去一把抓住江国良衣领，“你再骂我爸一句试试?”

　　“你是哪来的狗崽子?滚!”

　　“别吵了，这里是医院！再吵都给你们请出去！”护士大声警告。

　　言千乘松开手的瞬间，江国良像一条泥鳅似的瘫软在地上，彻底没了人形。

　　冯庆萍得信赶到医院时夜已经很深了，她眼窝深深凹陷，满脸倦怠，“言海，多谢你了。”

　　“我和大乘没事，倒是南南……还是那句话，苦了谁别苦了孩子。”

　　冯庆萍再说不出其他，瞥了一眼蜷缩在椅子上醉态百出的江国良，只剩无助沉默。

　　言海带着言千乘离开，身后医生训斥冯庆萍的声音越来越小。

　　路上，一直带愤沉默的言千乘终于忍不住问，“爸，江欢南她爸太不是东西了，就是畜生不如，如果江欢南和她妈过，肯定比现在强一万倍。”

　　这般打抱不平式的操心，言海也是没想到。

　　“你倒是会安排，他们家的事可不是离了婚就能解决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还天天劝我给你找个后妈，日子就好过了，你说行吗？”言海说的不假，以前没钱的时候街坊邻舍都劝他找个能干的女人帮衬，现在日子好起来就劝他找个漂亮的了，都争抢着做媒人。

　　言千乘绷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有些赌气，“你想找就找。”

　　言海失笑，“臭小子，你爸现在对女人没兴趣。”

　　言千乘不做声，突然就想起了去年砸别人家窗户的事，也就是这大半年的光景，他就对这件事释然了不少，“要不然我去那个阿姨家道个歉，把她给你追回来？”

　　言海又笑，“你要是让人家老公打的鼻青脸肿我可没脸去救你。”

　　“她这么快结婚了？”言千乘竟有点失落，还有点自责。

　　“人家一直有老公，我去年给你解释了几遍你都不听，她老公那阵子腿被机器压折了，我帮帮她们孤儿寡母的，你这个臭小子差点让我做的好事变坏事，吓的人家到现在还躲着我走呢！”

　　言千乘深深地望着一直被他误会的男人，“对不起，爸。”

　　言海也沉了沉嗓子，“好儿子！”

　　*

　　江欢南是三天后上学的，人瘦了整整一圈，尖尖的小下巴藏在碎发里，脸色灰扑扑的。

　　童帅主动把这几天她落下的作业递过去，“江欢南，我听我妈说你有病了，原来是真的。”

　　江欢南突然莫名烦躁，看样子她爸和他妈一直都在热络联系，大事小情，互通有无。

　　“江欢南，你这个周末来我家呀？我爸给我新买的游戏机，我教你玩。”童帅傻乎乎看不出别人脸色，眨着清澈的童眸。

　　“好啊!”江欢南嘴上欢快的答应着，心里想的又另外一回事。

　　童帅一家住在县里为数不多的楼房里，崭新的砖红色小楼在一片破旧的平房中间拔地而起，突兀却也独立气派，可以想象在里面生活的人会有归属感和成就感。

　　江欢南被童帅领进家门，从地板到家具，从拖鞋到水晶灯，简直应接不暇。

　　本应该很拘束的，但家里除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外没有大人，江欢南也就轻松了不少。
　　“我楼上邻居家的哥哥，方霖，这是我同桌，江欢南。”童帅介绍两人认识。

　　方霖比他们大三岁，还有一年就中考了，手长腿长的他躬身坐在沙发上和成年人没什么两样。

　　江欢南对这个男生第一印象就不好，痞气写在他脸上，笑的时候眉毛挑的很高，唇边勾着不羁的蔑视，简直让人讨厌。

　　方霖挥一挥手里的游戏机手柄，“你俩先看我玩，等学会了再上手。”

　　江欢南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是冲着游戏机来的，索性去童帅的书架上找了本课外书看起来，童帅也怪听话的从厨房里端来水果零食招呼他请来的客人。

　　当然，童帅的重心在江欢南这里，只是他不知道，方霖的重心竟然和他一样。

　　“童帅，你家有雪糕吗?”方霖瞄了一眼厨房的冰箱。

　　“没有，方霖哥，你想吃雪糕我下楼去买。”

　　“我吃巧克力味的，小妹妹吃什么味的?”方霖侧身转向江欢南，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随便。”

　　童帅听命一溜烟跑下楼，家里只剩沙发两头的二人互不打扰，各忙各的。

　　突然，江欢南身边突然一陷，方霖一屁股坐了过来，“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书被抢走的瞬间,江欢南下意识躲开,却被猛然抓住胳膊,“这么怕我?我是老虎能吃人吗?”

　　“放开我!”江欢南怒声挣扎并狠狠瞪着方霖。

　　“你还挺有劲儿的，让哥哥看看你发育没有?”方霖一只手紧紧捆住她细嫩的双腕，另一只手试图在江欢南胸前抓上几把，面目狞恶。

　　“救-救命--”江欢南声音颤抖哽塞，越是怕越喊不出来。

　　方霖差点得手，若不是敲门声响起，他的手差点就伸进江欢南的衣服里。

　　“等会别乱说话，否则我去你们学校堵你。”方霖压声警告，随后若无其事地跑去开门。

　　江欢南刚想出口指控自己被非礼的事，看到童德军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时收住了嘴，红着脸道:“童叔叔好。”

　　“好好好，霖霖也来了?你们安心玩，叔叔下厨给你们做排骨，中午都留在我家吃饭。”童德军手拎着袋子进了厨房。

　　“童叔我回家吃饭了，童叔再见!”方霖逃也似的开门跑了，仿佛再多留一秒就恶行败露，差点在门口把买雪糕回来的童帅撞翻。

　　童帅提着买来的雪糕一脸茫无所知，可到底是个粗心的傻小子，只顾着拿雪糕去江欢南身边献殷勤,“给你。”

　　江欢南虽惊魂未定，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但还是默默接过雪糕，喏喏道谢。

　　因为她决定先压下这件事，至少别打乱她今天前来的计划，毕竟她还没有真的被那家伙占便宜。

　　约莫半小时左右，童德军端着喷香的排骨从厨房走出来，笑语晏晏，“快来尝尝我今天的手艺！”

　　“谢谢童叔叔。”江欢南先道谢才拿起筷子夹了块就近的排骨，小口地吃。

　　“不客气，你爸妈应该没时间给你做吃的吧？瘦的可怜，多吃点。”童德军给江欢南的碗直接塞满。

　　“童叔叔，我妈妈还让我有机会谢谢言叔叔和郭阿姨一直帮我家的忙呢，尤其是郭阿姨，帮了我爸不少忙。”江欢南说的很是自然大方。

　　童德军一愣，筷子在空中顿了片刻，旋即失笑，“你和童帅是同桌，你家里又有难处，我们帮点小忙是应该的，回去告诉你妈妈，不必客气。”

　　童帅什么都听不懂，两人一来一回说完，他碗边已经堆起骨头山了，油花花的嘴巴忙个不停，“爸，我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助人为乐了？”

　　“郭阿姨特别喜欢助人为乐，天天都去我家摊上帮忙。”江欢南觉得自己的暗示童德军一定能懂。

　　童德军表情突然严肃，敲了敲儿子的碗，“瞎问什么，吃你的饭。”至于他有没有领会江欢南的用意就不得而知了。

　　吃完饭，江欢南帮忙收拾了碗筷，没一会儿就离开了言家，但她没直接回家，而是出门左转上了一层楼，站在了方霖家门口。

　　江欢南指间捏着一片薄而尖的骨头碎渣，对准了眼前的门锁锁眼，毫不犹豫地插到最深处，再使劲弄断，完美！

　　路上，江欢南只感觉到了片刻报复的舒爽就又颓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还隐隐的胀痛，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是刚才被抓弄时挣扎的画面。

　　一种从未有过的意识在觉醒，屈辱感与更强烈的报复心越来越强烈，这件事绝无可能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