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彦页jing

4、三

　　很快岚烟又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看着他专心致志的样子，风绝有些不忍心打断这个专注的孩子：“少主。”
　　岚烟回过神来，看了看他，浅笑道：“师父，还有事吗？”
　　风绝皱了皱眉，回想着岚翊给他二人的命令，心里有些担忧：“虽然少主不能在武学上有所成就，但时常练习练习也是好的，权当做是强身健体。”

　　岚烟怎会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思索了下，便道：“那就任凭师父你安排了。”
　　闻言，风绝面色微红，有些窘迫：“属下的意思是……”
　　岚烟摇了摇头，笑道：“我懂，你不必跟我解释。”

　　风绝见孩子神情未变，心里有些失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个孩子，只知道他一直以来淡漠少语，对身边的事情漠不关心。
　　一个六岁的孩子，本应该是承欢于父母膝下，他却花上大部分时间去看书——不是普通小孩喜欢看的小人书，尽是些语言高深的医毒药典。
　　起初阁主让他和风隐前来教导这个所谓的少主习武时，他多少有些不愿意。可在见到孩子的那一刻，他的心随之一动。
　　在陪伴他的日子里，风绝很想看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印出其他的情绪时是怎样的光景。

　　一直站在旁边的风隐听了风绝的话后有些不满：“跟个孩子讲这么多干嘛？我们有责任在身，完成责任内的事情就是了。”
　　风绝与岚烟均笑了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

　　小小的练武房里，只有岚烟、风绝、风隐三人。
　　此后，风绝教给岚烟的是最基本的功夫，风隐则站在一旁纠正岚烟的每一个不规范的动作。
　　体罚这种活计确实只有风隐做得出来，他手持一根短棍，最初见到岚烟动作有所松动后，他是用短棍轻轻的拍打在岚烟的身上。随着时间的变长，他手上的力道逐渐变大。

　　一天的练习下来，岚烟的身上常常会出现青紫不均的瘀伤，可他从未说过累。
　　起初，风隐以为是自己的力道不够，最后还是风绝发现了不对劲。风绝撩起岚烟身后的衣衫，在发现一道道淤紫的伤痕后，心里一恸。
　　他深知风隐是什么样的性子，真不明白这个孩子是怎样忍耐下来的。

　　看着惊异的两人，岚烟依旧保持沉默，他整理好衣衫，也许是碰到了伤痛，身形微怔。
　　风隐咬咬牙，沉声道：“你可真能忍！”
　　似乎还带着一丝敬畏。

　　“如果你能做的更好，根本就不会受到这些责罚。”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闻言，屋内的三人都有些诧异。风绝、风隐二人迅速跪在地上，向男人行礼道：“属下参见阁主。”

　　岚翊向他们摆了摆手，只对岚烟说道：“你对我的话有什么意见吗？”
　　岚烟没有动，目光依旧停留在男人的身上。
　　许久之后，才等来了他的回答：“没有。”

　　“阁主……”风绝忍不住想为岚烟辩解，说他这样是有原因的。
　　岚翊怎会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瞥了一眼风绝，道：“烟儿身上的经络可以用药物调节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风绝一愣，拧眉道：“阁主，药物调好的经络……很容易受他人控制。”
　　岚翊冷笑道：“天下第一，还能有谁控制他？”

　　岚烟蹙眉，他没想到岚翊对他竟然抱着这么大的希望。
　　岚翊健步走到岚烟的身边，单手附在他的肩上，岚烟顿时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遍及全身，险些因此站不稳。
　　岚翊看出他的一样，直接将他拉近身前，让他倚在自己的身上。

　　见到岚翊如此，风隐、风绝均是一惊，却不敢多言。
　　岚烟倚在岚翊身上，耳畔听到的是男人有力的心跳声。他不适应的动了动，却被男人按住了。
　　岚翊比划了一下岚烟的肩骨，过后才道：“身形还算灵巧。以后还是我亲自来教你功夫吧！”

　　这时，岚烟才说了一句话：“岚阁主不忙吗？”
　　男人一怔，不怒反笑道：“再忙也要留些时间出来。”给你。

　　岚烟撇开头，只当是默认了。
　　风绝和风隐正在揣测自己的去留时，岚翊又对他们说道：“烟儿身边一直没有合适的侍从，你们陪伴他有些日子了，就呆在他那儿吧！”

　　风绝并无怨言，风隐却有些不满，他和风绝是岚阁“风”字头的暗卫，直属于岚翊。
　　与岚阁普通的暗卫侍从不同，他们的身份仅次于岚翊。日后岚烟是否能够接手岚阁，也需要得到他们“风”字头暗卫的认可后才行。
　　岚翊如此简单的就将他们安插在岚烟身边，是为了监视他，还是保护他？

　　岚翊觉察到了风隐的不满：“不要有多余的心思。”
　　风隐一怔，迅速躬身道：“属下不敢。”

　　岚烟对岚翊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在意，这几日相处，他也摸清楚这两个人的性格，只要不会上伤及其自身利益，他都会欣然接受。
　　也许是觉得男人的面具太过刺眼了，岚烟一把推开男人，道：“今天的功课做完了，我回去了。”

　　*

　　岚烟走的很快，徒留下那三人在练武房里。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自己，除了……
　　岚翊笑了笑，他果然是喜欢这个孩子的性格，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风绝、风隐，他又吩咐了句：“记住你们曾经的誓言，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风绝、风隐都埋下头，双手伏在地上：“属下明白。”
　　岚翊满意的离开了这里，可他嘴角浅浅勾起的笑容让人望而生怯。

　　风绝与风隐对视一眼，却为多言。也许是震于岚翊的余威，风隐抿紧了唇，眼神飘忽不定。

　　*

　　岚烟以为岚翊会对他百般刁难，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做。
　　男人说他可以照着风绝教给他的练下去，但学习基础的同时，他还要熟练每一种兵器。百日之后，男人会直接拿兵器教他。

　　十八般兵器中，岚烟最喜短弩和铁锏。短弩射程远，力道猛，而铁锏则适合近身战。
　　岚阁以里藏有一把吞龙狼牙双锏，手柄处虽有复杂的图纹，却光滑适手。岚翊听闻他喜欢握锏，便毫不犹豫的将那把吞龙狼牙双锏给了他。

　　见到岚烟手握吞龙狼牙双锏时，风绝一怔。岚烟见他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有什么事吗？”
　　风绝迅速摇摇头，道：“没有。”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风隐说道：“少主，这双锏应该有些分量吧？”

　　岚烟笑了笑，握着双锏的手凌空翻转了一下：“似乎还不错。”他对这吞龙狼牙双锏很满意。
　　风隐吞了吞口水，似乎有些明白岚翊为什么会这么看重这个孩子了。

　　等了许久，却不见岚翊来。岚烟虽然不会表现出急躁，却因为他人的失约有些不满。
　　约莫比往日晚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才有一个侍从匆匆赶了来。
　　侍从提袖擦拭着额角的汗渍，喘息道：“禀报少主，阁主说他今日有事，来不了了。”

　　岚烟拧眉：“能告诉我是什么事？”
　　侍从没想到岚烟会这样问，愣了下：“没……也没什么。说是阁里有贵客来了。”

　　岚烟点点头，没再为难那个侍从：“你下去吧！”

　　风隐见岚烟向练武房外走去，不禁出声道：“少主，练武的事情……”
　　岚烟顿了顿：“他没有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练过了吗？”

　　风隐汗颜，他刚刚哪里练了？可是碍于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说出这种话，只好充数般的点点头，道：“是是是。”

　　*

　　其实男人不来，岚烟也没必要在那里故摆一番姿态了。该学会的东西，他早就已经熟记在心了。
　　男人不来，他也可以回到炎垔苑中，乐得其所。

　　简单的用完膳食后，岚烟躺在庭院中唯一的那棵大树下面，隔着一片又一片的叶子，百无聊赖的看到了那微薄的阳光。
　　耳边呼啸而过的是风声，岚烟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句子：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却是十分应景的。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身旁突现一个陌生的声音，让原本躺在地上的岚烟一惊。他迅速翻了个身，转头看向那人。

　　来人眉宇凌厉，嘴角微扬，给人一种藐视世间众物的感觉。单是他一个随意的眼神，便能将人震慑住，他的身上藏有一种独特的气魄。
　　那人见岚烟满怀戒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你是谁？”

　　岚烟无言，这里是他的地方，自己还没有责问那人的来历，那人就喧宾夺主的发问了。
　　良久都等不到回答，那人又问道：“倒是个机灵的孩子啊！怎么，岚翊没有告诉你，在见到我这种陌生人的时候，要向屋外的侍从们呼救吗？”
　　他还想摸一摸孩子的头，却立马被岚烟躲开了。

　　岚烟不耐的瞥了一眼这人的衣着，内衬是普通人不敢穿的精致贡缎，外衣的衣角上缀着祥云，而衣服在胸口处还绣有一只五爪金龙。
　　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我想国主大人应该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我岚烟的炎垔苑。”

　　恍惚间，岚烟记起了一本书卷中所记载的名字：淳于策——现淳于国国主。
　　不错，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淳于国国主——淳于策。难怪早上是那个侍从支支吾吾了半天，原来他口中的贵客就是他呀！

　　流传在世的书籍上对于这个人的评价多是：残忍，狡猾，心狠。
　　能当上了淳于国的国主，他必是有过人之处。不然，一个毫无帝王资质的人，如何能镇压住一朝众臣呢？

　　淳于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没有走错地方，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岚烟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仰视着淳于策：“国主衣着华贵，不是常人会有的。”
　　“你很聪明，却没有做聪明人该做的事。”

　　岚烟蹙眉：“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淳于策笑了笑：“你会懂的。”

　　淳于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此时炎垔苑的门被人敲响了。来人也没有等苑中人应答，直接推门而入。
　　看清来人后，岚烟才松了一口气。

　　岚翊率领身后众人对淳于策躬身行礼道：“恭迎我主。”

　　淳于策的脸色又恢复如初：“走。”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为什么要来到这儿，没有人敢问，淳于策也没有去解释。

　　看着众人离开，岚烟拧紧的眉头才松开了，他觉察到岚翊在离开时是不悦的，男人的双手紧握，指骨泛白，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岚烟在确定自己没有做什么惹怒那个男人的事后，便将这件事放下了。

　　*

　　也许岚烟今天真的不该回他的炎垔苑。在送走了淳于策这尊大佛后，他又在炎垔苑里遇到了一个陌生的人。
　　岚烟有早睡的习惯，平日里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睡了的。可是他忽然想到一个药的配方，便兴致匆匆的来到了药炉。
　　药还没有配好，他就听闻房梁一震。在看到地上的一滩血渍后，岚烟的脸色就变了。

　　他迅速扣住袖中的匕首，沉声道：“谁？”
　　没有人回应。

　　岚烟起头看了看房梁，只见一个黑影缩在上面，他一手按着自己的腹部，一手抓着一个女子的饰物，血不断的穿过他的指尖涌出来。
　　血腥味充斥着整件屋子。

　　那人见已经被他发现了，动了动，似乎是想离开，可失血造成的眩晕让他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对上那人的双眸，岚烟心中一惊。
　　是琥珀色的。

　　那人的眼神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在努力看了岚烟几眼后，才开口应道：“岚阁……的？”
　　岚烟冷笑，看着那人倔强的挪动着身体，不禁走上去帮忙。
　　岚烟架起那人的身体，将人直接拖到墙角，让他倚着墙角坐着。

　　岚烟又烧了些热水，见那人脸色很差，似乎是身上的伤带来的痛苦，他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他轻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将这人救治到底。他迅速解开他的衣带，将伤口周围的血渍轻拭干净。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小药囊，找出了那个被风绝赞为疗伤圣药的“珠玑”，涂在伤口周围。

　　岚烟从那伤的滑口看出，是利器所至。
　　这种人对他人的防备都很深，岚烟却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人也只是昏厥了一炷香的功夫。
　　虽然他依然精神颓然，脸色已经比刚才好许多了。

　　沉静了许久后，那人才开口道：“谢谢你。”低哑的声音告示这他现在状态极差。
　　岚烟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那人又郑重的说道：“我秦书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今日你救我一命，他日若有事情找我，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这就算是透露了姓名。
　　岚烟并不知道秦书有什么样的身份，他也不想知道：“你怎么受的伤？”

　　那人愣了愣：“刺杀淳于国国主。”

　　听到这个答案，岚烟蹙眉：“那么如果你休息好了，就请离开吧！”
　　岚烟指了指他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戏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岚阁主母墨馨的东西。“

　　那人神色一变，瞬间明白这个孩子的情绪为什么会变化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