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彦页jing

22、朝来寒雨晚来风 一

　　自那日后，岚烟便是一睡不起。
　　他的这种状况让秦书变得焦躁起来。人虽然是被严密的关押在军中大牢里，可对于这个人秦书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当初答应跟墨馨合作，他许诺给她的条件就是把岚烟完好的交到那个女人手里。
　　身上的伤可以用药来医治，可是这人一直不醒过来，秦书就没法儿了。

　　本就狭小的空间却被十来人占据着，这间藏匿很深的牢房就显得格外孤寂。若不是火把发出的扑哧响声，也不会将这里的景致衬托的如此明显。
　　看来军医是指望不上了，站在一旁的谋士不禁为他出谋划策道：“大人何不将此人卖到白玉国去？”
　　秦书迟疑，问道：“像那种全是女人的地方，把他卖到那里去作甚？”

　　谋士轻声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白玉国男子稀少，才会有人牙子常年从不同的国度大批搜捕男童，好卖到那儿去做奴隶。说是奴隶，其实那种人在常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些家养的宠物，就像猫啊狗啊的。讨喜的，一般是用作家用的奴隶，不过即使是这种简单的活计，那些奴隶最多也不会活过十年。况且那里的女人更喜欢看些稀奇、刺激的事儿，不然在白玉国也不会有奴隶场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大人，想永远的除掉后患，何不用借刀杀人这招儿？这样，既不会脏了自己的手，还可以永远的除去一块心病。事后若是再有人问起这事，白玉国定也脱不了干系，实为一箭双雕。”

　　听着听着，秦书眼中便浮现出一丝兴趣，他浅浅的勾起嘴角，笑道：“堂堂岚阁的少主却做了白玉国的奴隶？不错不错，确实是个很好的建议！”
　　得到秦书的称赞，谋士欣喜万分。
　　“可是——”秦书突然话锋一转，却是让站在一旁的人都捏了一把汗，“在那个疯女人向我要起人来的时候，我不是一样——没法儿交代吗？”
　　谋士思索了片刻，支支吾吾道：“您且说……这战场上太过混乱，莫说一个六岁的孩子了，就算是成年男女到了这里，走失几个人也是正常的事儿啊！”

　　秦书展颜：“他岚翊不仅想借我的手除去自己阁里的细作，”他转过头看了看蜷缩在草席上的孩子，眼中竟是冷光，“还派人偷走了我东北关的边防部署图，若是不让他付出点代价——他还只当我这个人是好欺负的？！”

　　秦书伸出手揪起岚烟的衣襟，手掌拍在孩子脸上的力度也不见得有多轻：“怪只能怪你是岚阁的少主了，我再让你跟在我身边，只怕我带来的那一千精兵会越来越少了。”
　　当军中第一次有人因为不知名的毒丧命时，秦书就觉得岚烟这个人留不得了，但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也只能忍了。
　　毒医绝教出来的徒弟，果然不能小觑。秦书好几次都落到几乎命丧黄泉的地步，如果不是他有随身怀揣解毒丸的习惯，他也撑不到现在。

　　想想那种噬心之痛，秦书就觉得后怕不已。
　　秦书注意到了孩子紧蹙的眉头，想他现在的感觉一定是很不好吧。秦书觉得解气了许多，松开手，孩子便像废弃物一样直直的摔回草席上。
　　即使是这样大的动作，这个孩子依旧没有转醒的征兆。

　　走出大牢时，秦书经过刚刚那个为他出策解忧的谋士身边，驻足问道：“你叫什么？”
　　谋士微愣，低声说道：“小人朱明忠。”
　　秦书大笑：“‘明忠’？真是个好名字！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说罢，秦书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谋士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匆匆向着秦书离去的背影鞠了个躬，扬声说道：“谢大人，谢大人！”

　　*

　　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只有一个青衣男子坐在书案边，觉察到有外人进入后，他才微微将头抬起。
　　“主子，岚阁那边又有动静了。”
　　在听完殿内那名黑衣人的话后，男子便又将头埋低，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黑衣人是弯曲左膝跪在地上的，殿堂内的清冷之气一瞬间就侵入到他体内，这种感觉他早已习惯。
　　因为那个被他称为主上的人格外喜欢这个冷清的环境，故而在这寒冬之际，也不会命人在屋内搁置炭火。
　　就仿佛只有做到这样，自己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冷心冷情了。
　　这么做的原因也许只有站在一旁伺候着的那个太监略微有点头绪，他却是个口风紧的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青衣男子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青衣男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踱着步子走到窗前，却是赏起了月色。
　　“北边的关口是谁在把手？”

　　黑衣人不语，答话的人是站在一旁伺候的太监，福泉：“陛下，是吴万山吴将军。”
　　青衣人低眸浅笑：“记得给他传个信儿，若是岚阁的人到了关口，只管放行就好。”

　　福泉微怔，劝说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吧！如果您真的放行了，岚阁的人会越来越肆无忌惮，这皇权岂不是……”
　　好在这人在发觉青衣人变化了脸色后，迅速噤了声。青衣人冷眼扫过他，实为慎人。饶是自己平日里是一直跟在青衣人身边伺候的，福泉也摸不清眼前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末了，青衣人才轻启双唇，说道：“孤决定的事情，还需要问你们的意见么？”
　　福泉急忙弯膝跪下，匍匐在地，做出一派虔诚忏悔的姿态：“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青衣人看了看依旧跪在殿下的黑衣人，吩咐道：“就你去吧。到北关告诉吴万山，岚阁所提出的要求，要尽力满足。”
　　“是。”黑衣人领命后离去。

　　青衣男子转眼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太监说道：“罢了，你起来吧！福泉，孤知道你也是为了孤好。不过，你要记住了——往后，别再做多余的事情。在孤的眼里，没有什么会比他的命更重要。”
　　虽然无法分清男子口中的“他”是指的谁，但福泉连连点头称是，冰冷的汗珠顺着他的额际顺流直下。

　　青衣男子拿起原先放置在作案一角的文书，递给福泉，吩咐道：“这可是岚翊找出来的情报，若是孤不做些什么，岂不是白费了他的这番计划？”
　　福泉接过那份文书，一看便知那是淳于策暗藏在岚阁的隐卫前些日子送回来的。
　　福泉微躬着身子，试探问道：“陛下，可是要对宇文国出手了？”

　　淳于策的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容，轻声说道：“这八国的寂静也是时候打破了。既然宇文和尉迟闹起来了，那我们便也和东边的东陵小子玩玩。他也说过，这天下——不是越乱越好么？”
　　福泉心里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来：“陛下，这样的话是……”
　　“想要与命运抗争，只有胆量是不够的。把这拿去，一定要交给宇文懋手上，要他管好自己的属下，不然，那人也许就真的不能出现了。”

　　*

　　且说岚烟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几度想要醒来，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让他无法做到这一点。

　　“瑟儿啊，为师也只能为你做到这样了……”
　　“瑟儿，这都是为师的错。你也许不知道，你师兄自小便是个倔强的性子，谁若是比他强，他就与那人对着干……”
　　“瑟儿，这清心诀的第一个要诀便是‘净’。人本纯净，因浊而修。为师知晓你慧根极深，这‘净’字的真谛还需你兀自领悟啊……”

　　突然，脑海里那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变成了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阿瑟，你是逃不掉的……”

　　这两个声音交错响彻于他的脑海里，岚烟挣扎了多时，终于挣脱了那惑人的梦境。
　　稀松的眼眸聚集不准视线，岚烟只好用双手撑在身侧，这样的动作对于他来说显然有些吃力，脸上也因为有些低烧而泛起了红晕，额际已有汗渍沁出。
　　岚烟渐渐清醒过来，可前一刻的梦境给他留下的记忆所剩无几，隐约间只记得那句一闪即逝的要诀——
　　人本纯净，因浊而修。

　　“你终于舍得醒过来了。”
　　岚烟侧目看去，只见秦书倚在这件黑暗牢房外的护栏上，那人看着他的眼神格外讽刺。

　　见岚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秦书又继续说道：“好好享受这自由的最后一天吧！”
　　接到岚烟疑惑的眼神后，秦书长笑道：“日后做了他人的奴隶，日子可是不好过了的。”
　　奴隶？岚烟淡笑不语，秦书却不满他此般反应：“小小年纪就如此看人不起，长大了以后还了得！我看你确实是需要被人好好教导一番了！”

　　“我在这里呆了几天了？”
　　见岚烟终于出声，秦书微怔，却是极其自然的回答道：“你已经昏睡了四天了。”
　　“我饿了。”
　　能不饿么，这四天里，除了喂他一些军医送来的汤药和少量的茶水，秦书根本没有想到要给他送些食物来。

　　面对岚烟，秦书显得越来越无力应对了，不管是嬉笑的样子，还是冷峻的模样，这个孩子压根就不受他的影响。
　　秦书找来守牢的侍卫，匆匆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岚烟看着这个黑暗的牢房，嘴角却泛起了一丝浅笑：“若不是你当初那样激我，也许我现在真会怕这些东西了。”
　　伸手不见五指，出声可以听到回应，这样的地方总会给人别样恐惧。
　　岚烟心想，也许岚翊这个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